第1章 和亲
惊蛰。
春雷破空,桃花当令。
一艘磅礴雄伟的官船从凌江码头驶出,宛如一条蛟龙出海,江面留下无尽汹涌水纹。
位于下层的简陋舱房里,潮湿阴暗不见天光,散发着阵阵霉味。
和亲的六名大梁朝公子,就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围着一根快燃尽的劣质烛火,个个目光呆滞,黯淡无光。
忽然,一道哭声打破沉闷压抑的气氛。
“为什么我要去和亲,燕锦朝女尊男卑,男子低贱如猪狗,去了就死路一条!”。
随着这绝望的哭声和抱怨声,不断有人附和,个个泪流满面。
“我白氏往上十族,无一男儿会沦落到和亲的地步,奇耻大辱啊!”。
他们越说哭的越凶,感叹命运,抱怨老天不公,又痛骂大梁朝皇帝,接着又骂到北境战败的定北将军沈听舟。
此时,有人注意到了角落里抱膝而坐的男子,烛火微弱,可那张刀刻般无可挑剔的俊脸实在惹眼。
众人只想到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可这般念想很快被扑灭,有一名公子指着他大骂:“他就是定北将军沈听舟,就是因为他,致使三万将士全军覆没,他是让我们去和亲的罪魁祸首!”。
他话落,几名公子站起身来想去掐死这男子,还未靠近,只觉他周身杀气腾腾,目光冷冽十足。
“定北将军戍守北境多年,此番战败是因出了奸细,又因押运官失责丢了粮草,致使将士无粮而败,尔等不感谢他多年苦守换回几年太平,还要欺辱,实在是小人行径!”。
说话的是丞相家嫡长子江景壹,他出生书香世家,又饱读诗书,身上自带一股清流气质,温润如玉。
在座的无一人比他的家世身份高贵,他的话也自是有人信服。
“我出生武将之家,从小随父征战,打仗从不会无一伤亡没有战败之时,我秦阔一直敬仰定北将军沈听舟,会被送去和亲,全怪于昏君无能!”。
人堆里长的五大三粗、胡子拉碴的公子出了声,他是威武将军家的嫡三子秦阔。
站起身来的几名公子又一屁股坐下,绝望大哭。
“要是正经和亲当了驸马且能忍辱偷生,可上面已经言明,我们只有当面首的资格,那就等着被折磨死吧!”。
三年前,桦国战败,也是送来十名公子和亲,最后无一位活过一年,听闻是被帝姬们折磨而死,还被鞭尸才扔进乱葬岗,无一例外都是高官家尊贵的嫡子,到了那就是下贱之躯,毫无尊严。
“比起饱受屈辱,倒不如碰死在这!”。
那几名公子又想不开了,突然撞上柱子,额头顿时冒出鲜血。
江景壹和秦阔还算冷静,跑到紧关的门前喊人,双手不停拍打,而沈听舟自始至终从未撩开眼帘看向这一切。
“大人,大人!我们这有人撞柱子生死未卜,还请劳烦郎中看看啊!”。
两人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三位公子,见门外看守的女兵不理睬,有些焦急起来,拍门声更大了。
过了一会儿,门才被打开,清新的空气灌入鼻腔里,大家都好似获得生机。
女兵们吼道:“吵什么!滚开!”。
面对高大壮实的女兵,两人赶紧挪到一旁让路。
地上的三位公子被女兵们拖着往上层走去,剩下的三人也被催着跟随。
很快来到甲板上,这里更加平稳,空气又流通,沈听舟顿感没有那么难受,晕船的症状也少了些。
“扑通”几声,波光粼粼的江面溅起水花,那撞柱子的三位公子纷纷投江寻死。
不过很快就被女兵们捞了上来。
郎中原本就在甲板上欣赏风景,人被救上来后他把了把脉,说道:“呛了几口水而已,无事,这天气还有些冷,我开几副药喝喝驱寒就行!”。
随后他的徒弟为这几名公子包扎伤口,许是上药手重了些,疼的他们哇哇大叫。
一名公子忽然晕过去,紧接着七窍流血,郎中赶紧过来把脉,有些惊讶:“中了鹤顶红!”。
徒弟拿起这人的手瞧了瞧,说道:“他是自己服毒自尽的,指甲盖里还有残留的毒药”。
郎中摇摇头,对女兵们道:“无力回天了,去问问小帝姬如何处置吧!”。
徒弟叹气:“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名为“梦曦阁”的舱房中,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端坐在矮书案前,体态极佳。
露出的美人锁骨勾人心魂,凹凸有致的身材惹人遐想,可看到那双很是英气的杏眸,还有周身散发的寒意,便让人望而生畏。
桌上平铺着一幅清晰无误的回朝路线地图。那双明眸仔细在上面观察着。
此时,屋里静谧的气氛被敲门声打破。
“属下无能,想向小帝姬请示!”。
是手下岁欢的声音,她办事利落干脆,从不增添是非,现在有事求解,许是遇到棘手的事情。
屋里的女子从未将目光移出地图,红唇微启:“何事?”。
岁欢简单明了回报:“大梁国和亲的三位公子撞柱寻死,又投江被救回,只是有一名男子已服毒自杀”。
女子眉头紧蹙,语气不悦:“想死在本帝姬船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岁欢听到舱房里主子的怒意,原本微微弯着的腰杆更加弯了一些,姿态极低,道:“属下办事不力,连几个男人都看不住,还请小帝姬责罚”。
屋里的女子来头不小,正是燕锦朝的小帝姬,水璃芊。
不稍一会儿,舱房紧关的门从里打开,她走了出来,目光冷冷,道:“确实该罚!”。
说完,岁欢看她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去甲板处,急忙上前引路。
“小帝姬,人都在梦芷阁中”。
两人来到梦芷阁,他们被移到了这间舱房中,地上还摆着一具尸体,很是渗人,水璃芊只淡淡瞥了一眼。
她上前去,看着躺在榻上的两名男子,头上包着白布,气息还算平稳。
水璃芊有些生气,心里暗骂:“真是长的够恶心的,还这么窝囊,到了我朝可别赐给本帝姬!”。
心里暗骂完后,一脚踢在那两人腿上,她自小习武又常年征战沙场,怎么使力是很有把握的。
这一脚看似很轻,实则骨头都要裂了。
被踢的两名男子紧紧闭着的眼皮突然睁开,疼的面部扭曲,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小腿。
“这不是醒了嘛,再敢寻死,就切块投江喂鱼!”,这话很有震慑力,完全吓到那两人。
水璃芊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冷冷道:“把他剁了,喂鱼!”。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女兵们见怪不怪,拖着尸体下去办事。
刚要转身时,一阵阵干呕声传来,水璃芊寻声望去。
只见沈听舟抱着个花瓶,脸色苍白,额冒虚汗,坐在地上不停往瓶里吐着,快要把苦胆都吐了出来。
水璃芊拧紧眉关,愤愤中带着轻蔑:“船才开了三个时辰,就这样大吐特吐,真是晦气!”。
她觉得她就不该来这间屋子,满屋的男人个个令她作呕。
岁欢上前道:“小帝姬,他就是沈听舟”。
水璃芊再次打量过去。
沈听舟胃里已经没有可以吐的东西,他饮了一口茶水漱口,用衣袖胡乱擦了,拿起桌上的橘子闻了又闻。
他也察觉到有目光盯着自己,抬头看去,是身着一袭雪白衣裙的女子,裙摆勾画描边,绣着粉嫩的海棠花,竟像是盛开在她脚下一般,步步生花。
秀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随风舞动,飘逸如丝,宛如白月仙子。
沈听舟有一刹那的惊艳住,可也很快收回目光,他知道这人是燕锦朝的小帝姬水璃芊。
他的思绪回到了半年前,那场战打了一月有余,原本被打得节节败退的燕锦大军,突然实力倍增,阵法奇特,最终自己被俘。
尤记得奄奄一息,很是狼狈,水璃芊一袭红衣似火,背对着阳光看不清容颜,用九黎剑挑起他的下巴。
语气玩味十足:“小白脸也敢上战场,你将我三姐打残了,那本帝姬就用最屈辱的方式惩罚你!”。
然后,他就被送上了和亲之路,身上的伤至今未好,武功只能用六层。
少年将军的英姿飒爽模样烟消云散,只有萎靡不振。
可她没想到,沈听舟的模样实在是品貌非凡,是她见过一次就难以忘怀的美男。
可自己也不是好色之徒,将目光移开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