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间虽好
夜黑风高，身着橘色衣裙的少女置着气，行走在言镇街上，步伐刚猛，似要将脚下的青石板踩裂一般，闷声闷响。
身后的灰衣少年在少女身后不停的呼喊着她的名字，却不见少女留步，少女的步伐反而因此加快了不少，脚底生风，几步跨出就走出了喧闹的酒楼地段。
此时有三位男子正在街旁“互诉衷肠”，正对街面的男子瞬间就注意到了少女的动向，没有理睬一旁二人的问话，径直的走向了少女，
一脸色相，昭然若揭。
男子拦住少女去路，彬彬有礼道：“不知姑娘在为何事置气？”
少女斜瞥了男子一眼，冷冷道：“滚开。”
听见后方灰衣少女唤女子名字后，男子笑着道：“萧禾，真是好名字。”
此时身着蓝衣的男子走了过来，鹦鹉学舌，“萧禾，真是好名字。”
为了不失风度，匡熬只是冷笑了一声，没有理睬，眼神之中填满了对蓝衣男子的警告，转头对着萧禾之时，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山上人样貌，“萧姑娘有何烦心事，不烦说来听听，我是一位很好的聆听者，也是一位很好的解忧人。”
萧禾瞪着眼前的男子，“叫你滚，没听到吗！”
此刻，郑钱已经赶至少女身侧，立刻抬起一手，横在少女身前，“我师妹让你滚，你没听见嘛。”
望着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穷小子，蓝袍男子戏谑道：“哟，哪里冒出来的穷小子，给你一两银子，赶紧给老子滚蛋。”
蓝袍男子说话时，匡熬不屑的瞥了灰衣少年一眼，虽然有些修为，但是如此穿着不是小镇的土巷子中的贫苦之人，就是无处安家的乞丐，匡熬打心底里瞧不上一点。
郑钱笑了笑，“一两银子，有本事你给个一千两一万两啊，没钱在这里装什么大爷，赶紧滚，没听没有，我师妹让你们滚。”
蓝袍男子见状，立刻掏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朝郑钱扔了过来，“一千两，你给老子滚。”
郑钱顿时来了气，从腰间麻布袋里掏出了十张一千两的银票扔在地上，“一万两，你给老子滚。”
萧禾见二人幼稚的置气模样，心里更加郁闷了，于是绕开几人就跑了，郑钱打算去追时，匡熬将郑钱拦了下来，“小子，你也是山上之人，你知道我爹是谁嘛，敢坏我的好事。”
“我爹……”
还没等匡熬自报家门，郑钱一把推开了匡熬的手臂，“我管你爹是谁，再不让开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此言一出，气得匡熬紧咬牙根紧握拳头，尽管自己在光阴长河得小溪中悟出了自己得机缘，但是自己另外那件机缘之物还在郑家，若是此时动手，定然会被逐出小镇，机缘尽失，故而匡熬让出一步，示意少年离开。
在郑钱跑出两步后，匡熬戏谑道：“小子，记住你今日的言行，日后可不要后悔了。”
郑钱只当耳边刮过蚊虫嗡鸣，没有理会男子的话，紧追萧禾的脚步而去。
假装后知后觉的蓝袍男子踏前一步道：“那位少女名为萧禾，姓萧，说不定是铸剑城城主的女儿，而那小子唤萧禾师妹，不知是不是那位，如若是你怕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在蓝袍男子知晓少女名为萧禾之时，其实就有此猜测，只是他的机缘不在小镇郑家，若是能让匡熬失了机缘，也算功莫大焉，毕竟二人只是临时伴游，并非深交，只是无聊寻个说话的搭子罢了。
匡熬心中一冷，但是下一刻就恢复了原状，“你是说穿的跟乞丐似的少年是郑钱？唐德兄怕是大惊小怪了，你若是郑家长子，会穿成这副狗样？”
被称为唐德德男子怔了怔后，恍然大悟道：“匡熬兄言之有理，”转念一想，唐德有些不解，“不过你看他挥手甩出银票的架势，不像刻意为之，而是很寻常。”
匡熬笑了笑：“不过是将家底都掏了出来摆阔，这样的人，酒楼常见不是，”
“更有甚者借着民间高利贷，还要在酒楼宴请四方之人，比比皆是。”
唐德讥讽道：“那这少年的家底倒是有那么一丢丢。”
等蓝袍男子再欲言语时，匡熬瞪了对方一眼，再说下去，他怕是自己心里都没底了。
唐德吞回话，走向了整个过程都未发一言德易南平。
……
黑夜中，风不停的嘶鸣，似在呜咽，春日里的倒春寒今夜显得格外刺骨，纵使体内似有火龙游绕五脏六腑的少年，都不禁打起了寒颤，不敌风寒。
老鸹悲鸣，鸣叫声空明而落寞，似在为即亡人悲鸣，吟诵最后的欢送小曲。
少年步伐矫健，犹如夜行野猫，一刻不曾停歇，仅仅花费了平日小半的时间就奔至烂柯寺外。
此时寺庙之内端坐着两位僧人，一老一少，火然僧人和同玄。
无声胜有声。
同玄见王梁踏足寺内之后，就往寺外走去，与少年擦肩之时，目光呆滞了望了少年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出神之后，同玄赤脚走出了烂柯寺，径直的奔往小镇方向。
王梁望着奄奄一息的老和尚，顿时怔住了，他不知老和尚发生了什么。
依照之前的种种来看，少年就断定老和尚是位了不得的山上高人，有多高，他的心中不知道，但是肯定比山岳都要高，在小镇应当属于一骑绝尘的范畴。
这样的人会被谁所伤？
回过神后，少年滑步跪在了老和尚的身前，两行热泪倾泻而下，少年紧紧的握着老和尚冷如寒铁的手，呜咽道：“老……老和尚爷爷，你……你怎么了？”
老和尚艰难的抬起了手抚摸在少年的头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有什么好哭的，”
“人终有一死，在不死就真的成了你口中的老不死咯！”
王梁抬起头，整个脸颊都拧在了一起，泪水犹如滔滔不绝的瀑布，没有止境的流淌，“老和尚爷爷，我就喜欢你是老不死，我不要你死，”
王梁全身抽动，呜咽声令他稍稍停顿，“我家里有山桃，我这就回家给你煮桃粥，不，我去给你摘山桃王，山桃王的效果肯定比小山桃好，苏姑娘就是吃了小山桃煮的桃粥好起来的，你吃了桃粥肯定也能好起来的。”
说完少年就要冲出烂柯寺，去往山桃林，却被老和尚苍白无力的手一把拉住。
用尽最后气力的老和尚，牵一发动全身，发力之后立刻大声咳嗽起来。
王梁赶忙回到老和尚身边，扶着老和尚，生怕下一刻老和尚就倒下，一倒再也不起。
老和尚靠在少年薄薄的胸脯之上，咳嗽了好多声才停了下来，然后自我调笑道：“老了，不中用了，有神仙药都没用了，不用去了，”下一刻老和尚精气神出奇的好了起来，坐直了身子，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就死了，就没了，”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你说老和尚是哪种死法好啊！？”
王梁低头看着老和尚，没有察觉自己的泪水方才已经打湿了老和尚的破旧僧袍，“我不想你死，你还要教我练拳呢，我拳练的不好”
“对了，我还欠你一顿酒呢，不对，是两顿，”
“你请了我一顿，所以要回请你一顿，加上欠你的就是两顿酒了，”
老和尚将重重地握住了王梁消瘦的手掌，手上的寒意更甚了，但是老和尚却笑得更开心了，“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还知道欠我酒喝，至于拳嘛，练的马马虎虎，还要继续练，”又咳嗽一声后，老和尚笑眯眯道：“我让同玄给我买酒去了，哈哈哈哈，没猜不到吧！”
王梁强挤出笑容，“嗯，那我一会就陪你喝，我欠你三顿酒，不赖账，一会就还你。”
老和尚点了点头，“好好好，”
“你小子，哪哪都好，就是对自己不太好，”
“还没少年气，”
“你说少年怎么能没有少年气呢，对不对，”
老和尚眼眸中暗藏的星辰逐渐浮现眼中，少年不以为意，重重咳嗽两声后，老和尚感慨道：
“一把老骨头了，活够了，”
老和尚又望了一眼寺门外的天空，眼中星辰暗淡无光，失去了原有的光泽，灰蒙蒙的，凝神数息后，老和尚重重叹息，道：
“人间虽好，但下辈子不来了，”
“不来……”
没有说出最后一字，握住少年消瘦手掌的冰冷大手毫无征兆的垂下，重重的砸在茅草堆山。
同时传来的还有门外地酒坛落地崩裂之声。
少年将老和尚重重抱在怀中，痛哭流涕，嘴里不停念叨着老和尚爷爷五字，屋外从未流过眼泪的同玄眼角泪水挣脱了下眼帘，默默滑落，滴答落地之声，清晰入耳，格外清亮。
从此世间再无教少年拳法的老和尚，再无整天嚷嚷着烂菜叶子狗都不吃却吃的比谁都欢的老和尚，再无徒手抢少年鱼吃的老和尚，再无整日骂骂咧咧的老和尚，再无火然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