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蛰
惊蛰时，万物生。
清水镇，
泥土巷子的一处破旧黄土院墙内，少年早早起床，简单的对付几口，出了门。
少年名王梁。
今日是少年与小镇看门汉子约定好接手送游子寄回家中物件这差事的日子，一物件，一文钱。
走出泥土巷子，在青石板铺就的路前，少年如往常一般，抖了抖衣服，跺了跺脚。
做完这一切，少年才走在摩挲地锃光发亮的青石板街道上，一路小跑至小镇东门口时，看门汉子还没起床。
少年没有敲门，耐心等候。
说来奇怪，名不经传的小镇外，等候的人竟有不少，不过他们身上的衣物不似少年那般穷酸，锦衣华服，佩玉镶金，一脸富贵相。
等待之人分为好几拨，并非结伴而来，没有前后排队的意思，少年可以察觉到这些外乡人之间的防备与警惕，当然还有对少年的上下打量之意。
青衫男子温文尔雅，竟向少年投来儒雅笑意，心中大喜，“这少年身上竟然藏有大秘密，与光阴长河的那条分支有关，或许可以用来斩断……”
王梁同样回以微笑，随后就转头望向看门汉子的大门。
并非少年怕生，只是这外乡人非亲非故的，衣着又很奢侈，王梁可没有那门子想着“高攀”的心思。
换做是隔壁的杨慕，说不定真会上前与这些人“寒暄”一番，之后便向人炫耀，“在城门口，那啥跟我主动说话，先生曾教诲过，要不失礼节，只能勉为其难的说上几句。”
王梁没有察觉的是，除了青衫男子以外，跟在白色锦衣少年后身材魁梧的老人嘴唇微动，说着些什么，那名红衣少女身后的紫衣老婆婆也在跟少女说着话，另外一名独行的青衣少女，只是多看了少年几眼，最为惹人注目的是那名牵着幼童的妇人，俯身同孩子说着些什么话，胸前的风光露得更多了些。
听闻喧闹的对话声，看门汉子被搅扰了清梦，粗鲁地推开了房门，只不过第一眼望向的是妇人，垂涎欲滴的眼神，炽热无比，如饥似渴，与那瞧见蜂窝的黑棕熊一般，誓要将这猎物逮回家，差别在于看门汉子有贼心没贼胆。
待妇人直起腰杆，看门汉子意犹未尽的又多看了两眼，眼神发直。
王梁看着站在门口的汉子，赶忙上前，“今日要送的物件是哪些？说好了一物件一文钱，不许耍赖啊！”
不是王梁有意强调‘一物件，一文钱’，实在是看门汉子着实无赖，连幼童的糖葫芦都要骗着吃两口，吃完糖葫芦还没好气的吐出山楂籽，调侃道：“酸不拉几的玩意，有什么好吃的”，事后遇见其他幼童照旧骗糖葫芦吃，望着小孩哭鼻子，汉子总是哈哈大笑，属于人人喊打的家伙，当然动手打他的人，也不再少数，特别是小镇上脾气火爆的婆娘，不仅打，还踢裆，但是汉子乐此不疲，乐在其中，其中乐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然而，偏偏是这样的汉子，又偏偏有着小镇内外人往来的生杀大权，让人摸不着头脑。
身着泛黄衣服的汉子被人打搅了“雅兴”，白了王梁一眼，有些不耐烦道：“一物件，一文钱，会少你的嘛，去去去，一边呆着去，等大爷办完了正事，再来说你的破烂事。”
少年怎会跟这般人计较，径直的走向了一旁的柳树下，斜靠在柳树上，耐心等候。
看门汉子移开挡在路中间木栅栏，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方言”，与每一波人说的话语调竟然都不一样，也是让王梁为之咋舌。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邋遢汉子在语言上还有这等天赋。
第一个被放行的青衫男子，没有往小镇深处去，迈着儒生方正步走向了王梁。
见到有人朝自己走来，王梁依旧百无聊赖的靠着柳树，静观其变。
青衫男子行至王梁身前，笑着开口道：“少年，有没有想过走出小镇外看看，虽说有些唐突，但……”
还未等青衫男子接着说，王梁就打断了男子的话，淡淡道：“没兴趣。”
并非少年不想，少年的父母皆死在了小镇之外，找寻父母的葬地一直烙在少年的心上，只是出小镇所需的费用高昂，少年一直没攒够钱，只是眼前人非亲非故，见面就问他想不想去小镇之外，换谁了，心里都得防备着，被卖了替人数钱的事，可是一趟伸手不见五指的浑水。
青衫男子并未因此恼怒，“外面的世界很大，你就不想出去看看？”
王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嗯？”
此时，白色锦衣少年身后的魁梧老人不知何时松立于此，以王梁不知道的某种“方言”嗤之以鼻道：“言先生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且不说少年看中了哪家的诚意，至少先让人货比三家，这话再理吧，再说了，若是某仙家种好的‘庄稼’，启容你坐享其成。”
被称作言先生的青衫男子，笑着呛人道：“我只是向这少年问个路，看把你紧张的，怎么，这是你听风城洒下的稻谷，还是说听风城也看上了这位少年，欲争上一争。”
王梁听着这天书般的言语，看着其他人从一旁经过，有意无意都会多看他两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瞥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少年就想着快点去送东西，“你们慢慢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径直的走向了看门汉子。
王梁走后，二人剑拔弩张之势，并未改变，倒是年纪看着年少之人出来打圆场。
白色锦衣的少年行至魁梧老人身前，向青衫男子拱手，笑着道：“就这么桀骜不驯的性子，就算出了小镇，要不了多久，怕是就会殒命。”
青衫男子微笑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眼见青衫男子敬酒不吃，魁梧老人便要上前，被白色锦衣的少年拦了下来，不过一改之前作态，讥讽道：“言先生这样的伯乐，可不是听风城能比的，能教出‘旁雾’那样的学生，自愧不如啊！”
听这一席话后，青衫男子脸颊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上演了一出一秒变脸的杂技，铁青的脸色如同黄土平原上的清潭，一览无余。
白色锦衣的少年好似在这场驳论中占了上风，趾高气昂道：“袁爷爷我们走，播好了种，哪有不去收庄稼的理儿。”
被称为袁爷爷的魁梧老人出声附和道：“是，去收庄稼，这里庄稼出不了‘旁雾’那样的千里马。”说罢，白色锦衣少年在前，魁梧老人在后，往小镇深处去了。
青衫男子黑着脸望了一眼二人的背影，握紧的拳头嗡嗡作响，然后看了眼与看门人交谈的王梁，闷声往另一方向而去。
此时看门汉子有些好奇地问王梁，“那青衫男子跟你说了啥？”
王梁笑着道出两字，“你猜？”
汉子顿时没了兴致，没好气道：“他娘的，老子能猜出来还问你啊！”
王梁招了招手，让看门汉子靠近些，随后在他耳畔大声道：“他们说你这辈子娶不到媳妇。”
说完拿起汉子给的十文钱和今日要送的物件，撒腿就跑。
脸色如同压城乌云的汉子朝着少年的背影就开始骂娘，“没屁股的小兔崽子，活该爹娘死在外头成了孤儿，老子迟早要挖了你家祖坟，”骂累了就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嘴里念叨道：“气死老子了，怎么找了个这么个小祖宗来气老子，啊，呸呸呸，什么小祖宗，就是个爹娘早死的小畜生。”
最后汉子掏出一把瓜子来，没心没肺地嗑起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