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风起
翌日。
尾指缠着麻布条,身着囚服的蒋高旻跪在堂下,面色极其苍白。
在他身旁同跪的,还有那个窄嘴的胡掌柜。
这胡掌柜也并未好到哪去,同样囚服加身,面上红腮不复,此时看去倒是显得毫无血色,脸上尽是细密的汗水,身子也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此时胡掌柜心中恨极了蒋高旻,前日刚从自己这里拿了银子,转头就跑去环芳院狎妓。
你说你狎妓也就罢了,怎么就还不付嫖资呢?
蒋高旻昨日受审的缘由,胡掌柜也是从他人口中得知了的。
在得知蒋高旻被捕之后的第一时间,胡掌柜便收拾了家中细软躲到县里偏院去了。
但是他只有为祸的心思,却没有逃祸的本事。
当晚便被县里的捕快追到藏处,趁夜直接被拿了。
陈敬诚与周修平连夜刑审,终于是把事脉来由审清。
在堂上正位端坐的陈敬诚抓起惊堂木一拍,冷声道:“此公审定案,物证齐全,案犯蒋高旻、胡盛,合谋县衙助幼之财,县衙助幼之属为官属公产,案犯此为盗官钱粮,合银一千三百三十两。依大虞律·卷十八之第三,盗官钱粮超二百两者,斩!”
说完便从签筒之中抽了令签扔下:“判令即刻生效,今日午时拉至菜市口处刑!”
堂下跪着的二人闻言,顿时瞳孔剧震,根本没想到陈敬诚会如此判罚。
只是在账目之中作了手脚,两人还没真的施为,却被直接按照账目数额定罪了。
两人哪知,县衙助幼一策,是陈敬诚为官心血。
这两人敢在这里下手,陈敬诚哪里放得过他们。
盛怒之下,根本不提共案分判的原则,直接连带着将原本应该判处流放的蒋高旻,也并作盗官,一同判了死刑。
看着蒋高旻两人高呼着饶命,被衙役拖出大堂,陈敬诚神情淡漠。
月台前那些围观百姓的鼓掌叫好声,才是陈敬诚想要的。
此案落判,既维护了施行的方策威严,又得了百姓称赞。
退堂之后,陈敬诚与周修平并未回到东花厅。
两人从后堂绕过,转向监牢而去。
路上,陈敬诚转头朝周修平问道:“志远,税房那个王德海处理如何了?”
“已经收回吏服收监,除了王德海,常驻税吏七人中,还有一人越线而为,也将他们一并收监了。”
听了周修平答复,陈敬诚又问:“是谁?”
周修平接言答道:“轮值河运的赵作。”
闻言,陈敬诚点点头,道了一声走吧,随后领着周修平加快步伐朝监牢而去。
到了监牢之后,陈敬诚在门口招手唤来一个狱卒,嘱咐道:“午时提人的时候,让他们把今早送来的王德海和赵作也带上。”
那狱卒闻言,恭敬抱拳低头:“是!”
待狱卒应声,陈敬诚领着周修平转头便回。
事关自己的治县方策,敢在其中插手的,陈敬诚一个都不想放过。
稅吏之中的王德海,是县丞王嘉赐的族人,之所以不在堂中提判,而是亲自到监牢当面嘱咐,就是怕王嘉赐在其中斡旋。
县丞王嘉赐,原名其实是王元赐,是县中粮商王元德之弟。
王氏一族,在平远县中也是一个大族。
虽说王嘉赐其父王朗云只是一介秀才,但其祖王谦安,却也是举人出身。
经过王家多年经营,族内良田数百顷,商宅四布。
王家虽说比不上当朝巨盛的春泥社元老刘家,但却也算得上是乡绅巨擘了。
陈敬诚心中盘算,倘若自己不这般行事,那王嘉赐真的是要死保王德海的话,自己势必是要与王家纠缠不清的。
而且纠缠久了之后最大的可能,只怕也是不了了之。
只能快刀急斩,才能将那王德海一同斩了。
事后王家要再找自己麻烦,也只能在规则之内与自己争斗。
但陈敬诚此时根本不在乎。
只要此次文武之争自己露头,能被朝中大人看到,凭自己助幼这个治县仁策,那往后就是青云直上。
届时,一个小小的王家,又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来?
念及至此,陈敬诚愈发显得迫不及待。
回东花厅的一路,都在与周修平商讨如何回信,才能挑得崇安侯把矛头指向两人。
……
吉宁省清原府城的国公府中。
陈国公口颂吾皇万岁,随后起身从太监手中接过召自己入京的圣旨。
顺势往太监手里塞过一张银票:“汪公公真是辛苦了,如此跋山涉水远赴苦寒,不若就在府中住上几日再回?”
那汪公公将手揣入袖中,顺势将银票收好,暗暗张指量了一下宽度,心中顿时有了定数。
面上绽出笑颜,并未把陈国公的话当真,婉拒道:“哎哟,公爷真是宽仁,还念得着杂家,倒是真想在公爷府中稍息,只是杂家还得尽快回去复命呢,还是改日再作拜访。”
陈国公听过圣旨,圣旨的大体意思,是有御史风闻弹劾,让自己入京清辩。
圣旨内容所提,说什么国公府奢靡无度,在陈国公看来,这不过就是轻拿轻放,让自己入京演一出戏罢了。
而与汪公公所说,本就是客气一下,挽留也只是为下一句话作铺垫罢了,因而陈国公也不再提,说道:“汪公公真是敬公敬业!原本还想与汪公公把酒夜谈,也好让公公与我说说陛下近况,以解人臣思忧。既然如此,却也不好再强留汪公公了。”
汪公公哪能听不出话中意思,知道陈国公在打探陛下态度如何而已,作为一个传旨太监,汪公公自然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既然实情不能讲,又收了他的银子,那自然是捡着好听的哄着陈国公了。
待交代了入京期限,汪公公便领着传旨其他太监与陈国公告辞。
只是出了府之后,汪公公便朝身侧看了一眼。
在一旁跟着的走马司的大旗官顿时会意,回身低声安排了。
而原本跟着的大队护卫,不时有一两个从队中脱离,往偏僻之处躲去,如一滴清水浸池,不起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