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观屠户劏解,左青又得一法
三人实在无甚共同话题,但架不住这张泰康极为热烈,便只好回应着张泰康的热情,就这般又空聊了一阵。
见实在搭不上什么关系,张泰康也不恼,挪了垫子便回了一旁的火堆。
待张泰康坐定,那扮了男妆的妹子便凑了前,轻声地与他道:“爹爹,你干嘛这样凑上去套近乎?这两人是有什么来头吗?”说罢看了眼依旧架在左青那堆火上的铁锅和茶杯,接着与张泰康耳语:“这荒郊野岭的你还给他们泡茶喝,我都没这般待遇。”
“嘘~彤儿轻声儿些。”听了问这张泰康也只是摇头不回,只轻声示意这妹子噤声。
这妹子见父亲不再给她详解,便也只是嘟嘟嘴不再追问,嘟完嘴才转而想起自己女扮男装,于是轻声闷咳一下调整姿态。
左青坐在火堆前挑了挑火,待一旁不再低声暗聊,便要将那锅和茶具收妥,陈文庸见了赶忙上前帮手。
将这些东西收好,陈文庸便将其还了过去。
回坐左青身旁,陈文庸端是憋的难受,只是这山神庙中借住了他人,便也不好明着问左青,只好憋着一肚子震惊和好奇,将篝火堆小,随后把坐垫展了,作了躺在火边假寐的样,实则恭恭敬敬地向左青传音恭维。
只是这传音过去是过去了,却迟迟不见左青回了传音来,陈文庸撑了眼皮瞧了左青一眼,见左青只是躺着而不动声色,便只好怀着业师有救的激动和对左青的震惊等复杂心绪,就这般艰辛熬了一夜。
好容易才将这夜晚熬了过去,听了身旁张泰康那几人起身动静,陈文庸便也借势起来,将麻布垫还了,与张泰康寒暄送别。
待几人起行而去了,陈文庸想起昨夜左青不应传音,便知晓左青不想谈这拘令之事,于是也不好意思开口再问了。
而实际则不然,左青昨晚收到陈文庸传音之时便想回应来着,只是不晓得这术法传音之法,又苦于身周还有他人不好开口罢了。
等左青琢磨出法力传音的大致方法时,已然过了小半时辰了,如果这时再回就有些尴尬了。左右见陈文庸不作二语,只好作罢,转而回味起了给映月敕封之时的那种神韵。
待起了晨,也不见陈文庸再问,于是便当没有这回事算了,随即两人双双隐了身形,驾云去了此县城隍庙盖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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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昨夜左青两人施了遁法而去之后片刻,这映月山的山神庙前便落了几道神光下来,这神光凝聚,化作几道人形,赫然是此县城隍一众。众神官落定之后,便在庙前先作拜礼,为首城隍开口道:“遥感天恩,得闻甘圩山山神初临,阳宝县城隍司众共贺。”
映月融于山中正悄自欢喜,忽而有感,遂又闻言,便从庙中凝身出来。
出来便见一众神官揖礼,便同揖回了礼,面上又露出一丝得色,继而身周环出一圈神环,上显映月山三字,随后纠道:“谢诸位大人贺,好叫各位大人知晓,敬得天恩,所赐山名,名曰映月,因而吾名应如是,各位大人勿怪。”
一众阴司神官闻言各自对视一眼,一时结舌,这山神高近八尺,筋肉虬结,一副壮汉模样,却被赐名唤作映月。
为首城隍收拢心思,朝映月稍一拱手称是,随即顺着夸道:“此山峯高,独树一帜,迎高映月,改称映月真是恰如其分妙至毫巅。”夸完又接着道:“为贺山神初诞,不若便由我设宴相庆,以敬天赐?”
映月山神闻言面上一喜,当即应了下来。
城隍见状便与之约定时日,随即化了神光遁回。
众神官回了城隍司,城隍身旁的武判便开口道:“大人,方才看这山神其身蕴之神光,远比那些名山山神更盛。按说这山神之位非高川不得赐,且那山神神光之灵动,定是初诞,绝非那些高士寿尽请天,转修神位,着实怪哉。”
那城隍听了武判之言也皱着眉,他心中也无头绪,只不过毕竟是天敕山神,自然无须忧虑,当下也不再纠结,只回道:“莫要多虑,天有所敕必有其因,何况独得天钟,特地赐名?”
那武判听完便也不再言语,按下心中疑惑,与各司众神归了其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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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月受邀左青自是无从得知,他正与陈文庸接连赶路,如今又过了两日,才到了这河西省宁昌府府城。
等陈文庸从府城隍司寻那城隍签印了折子之时,已是酉正时分,两人便就地寻了客栈暂居。
闲着无事,左青便如前两日一般,将陈文庸拉着,随意寻了一处逛着。
左青照旧埋怨阴司手续繁琐耗时,陈文庸照旧敷衍告罪。这两日闲聊下来,陈文庸也发现了左青这人极为随和,很多时候刚对着某人某事骂骂咧咧做了样子,转眼便抛之脑后。
两人行至城口,此时城门将闭,城口已然只有三两行人,其中一膘壮汉子赶着两猪进了城来,左青忽而便对这赶着猪的农户起了兴趣,看这模样是刚从村里收的猪。
这些猪屠户大都是从乡下收了家养猪,随后赶了进城,劏了便一早摆在街市中来卖。在城里做这份营生的还挺多,只是其大都早早赶着进了城了。想着自己只吃过猪肉,还没见过杀猪的,当下便涨了兴致,拉着陈文庸寻了机会匿了身形跟上。
这农户赶着猪进了城之后,便往东而去,不多时到了一临河而建的低矮泥砖墙院,院中猪舍分设,眼见他开了一个空舍,将猪赶了进去,转身出了院又转进了院旁的一间排房。
不多时便又光了膀拿着一饼硬饼子出来,分予一旁同样膘肥体壮的麻衣汉子一半,那麻衣汉子接了饼回屋端了两碗水出来,递了一碗给光膀汉子,随后一同在房门口蹲坐着吃聊了起来。
“咋?日暗才来,牵了几条猪哦?”那麻衣汉子咬了口饼,邦着牙问了声。
光膀汉子略显得意,笑咧着答道:“两条,先在白桥牵了一条,追猪转到半路又去青石牵了一条。”
麻衣汉子听了撇嘴,半羡慕半嘲讽道:“你就好过日子咯,劏多卖多。”
光膀汉子反呛:“比不过你轻松,一条就够卖。”
两壮汉如此就水吃饼,相互挤兑闲聊,不时笑骂。
左青见其一直闲聊着迟迟不动手杀猪,当即耐不住了,转头问了陈文庸。
陈文庸愣了愣,还是回道:“劏户大都敲了五更才起,约莫五更三点才劏了来卖。”
听罢左青撇了撇嘴,便与陈文庸一同又回了客栈。
在客栈时,左青掏了藏本与陈文庸分看着等。
待到听了更夫敲锣喊道:“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左青便起身抢回陈文庸手中藏本,搂起其臂,嘴里激动着:“走走走,五更了。”
习惯了左青想一出是一出的陈文庸也只好跟着起了身,随后两人便匿了身形往那屠户所在而去。
两人到时恰逢那两汉子光着膀子进了猪舍,两人从猪舍另一边挑出一条牵了赶至劏房,左青见了好奇地问道:“咦?怎地从这牵了猪?”
陈文庸听了便答道:“这些劏户牵买了猪回来要先清槽空养一日,第二日才宰杀。”
左青听罢恍然,便与陈文庸一同匿着身形跟着进了劏房,这劏房之中有一大锅早早便烧着水了,一旁则置备劏解各具。
随后便见那两汉子驾轻就熟地将不断嚎叫的猪四脚合捆了抬上条案,一人拿了尖刀木盆,先将木盆置于条案下方,一人上前手脚并用,将猪按住。
拿了尖刀的汉子一脚立地一脚跪按猪身,一手抓扣猪鼻,将这猪的脖喉显露,随即一尖刀从其咽喉一侧斜刀猛地插入,再迅速拔刀用力摁住猪身。
顿时只见这猪嚎着猛地一抖便要挣揣,却被两个汉子按住挣扎不得,那猪血霎时间便如活泉般往木盆喷涌。
不多时便不见动静,随后在猪腿开了一口,拿了一铁梃仗直深深捅至耳后,又拔半出来分而捅至其背其腹,翻面如是。随即从开口处往猪身吹气,边吹边拍打猪身,直至猪身滚圆,又拿了麻绳扎紧气口。随后两人将猪置入大锅来回滚了一阵后将猪鬃、猪毛分采单放,而后将猪捞出刮净。
两汉子先将猪放定一边,随后又牵了猪如是处理,共宰杀三条。
宰杀之后两汉子便将猪吊挂架上,用清水洗了,又拿尖刀开腹取了下水脏器置于一边。
待两汉子拿了厚背砍刀将这三条猪尽都从当中分作两边,便从门外进来两个妇人,分作两家各自拿了猪便用板车推了往街市去了,左青两人也跟着便去了。
到了街市店中,那汉子将那猪边搬上台案,拿了砍刀将猪脚各自砍了放好,随后将剩余猪边分作头、前腿、中腹、后腿共计四份,又换了剔刀便开始解猪。
只见那汉子先开了后腿,刀入好似那鱼而入水,沿骨剔出,又将猪腹排骨分剔出来,而后便是前腿、猪头。
那技艺之娴熟,令左青无比赞叹。
待汉子尽都分好,左青便与陈文庸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退房之后,左青却先叫陈文庸稍候,随即在一空巷匿了身形化作流光遁走。
所化流光落在一深山巨石之上,左青盘膝入定,闭眼内观天地,在内天地之中显化身形,又招手化了一法笔法纸。
这几日所看之枪刀剑法顿时涌上心头,心有所悟之下提笔便写:
【今得观屠户劏解有感,不习技艺何以至高山之境;未经世事何以成缥缈之仙。
得观世人之技妙,喟其近道矣,惟感技法之于世人,各有其所。
劏解其艺之于屠户,是为持家养育,屠户有艺傍身,吾亦应为修身开悟。
纵览各法,吾钟形正之剑矣,今当得悟其法,一如屠户开解牲畜,刀如游鱼入水,流其身而动。其刀锋自勤磨久炼,其势顺应自然。
吾之剑法,当借自然之力,携天地之威,应如天地自然之变,立地势如山重,入水势与同厚,乘风则轻灵,借火则炙烈。
夫持剑者,有与剑合,有与剑分,个中虚实,以势而驱,举止之间如花盛花零。如飞羽、如山崩、如浪起,如燎炎。
吾未执剑,剑如天倾。】
待左青笔停,法笔随即散去,而那写了悟法的法纸却随左青从意境当中苏醒,而在外天地中虚显于左青身前。
随着左青睁开眼,内外天地尽皆翻涌,一温玉霞光落于法纸,而后相融,随后那融了霞光的法纸开散,又在左青身前凝实,渐成一礼剑模样。
眼见这法剑迟迟无形,左青福灵心至,掐了拘令法诀喝令一声:“请剑灵入剑听用!”
随着左青喝令声落下,那法剑当即凝实,周天霞光也一同消散,霎时间风轻云淡。
灵剑初成,便又作流光在左青周身流转,其芒如光,割出阵阵轻吟。
得悟剑意又得灵剑,左青喜不自胜,招手收了灵剑入身。那灵剑入身之后,化作轻灵风息,周遭污秽自去,沾染不得左青分毫。
左青也不压抑心中得意,当即冲天而去,高入云间立于天地,在云间俯瞰大地,好生开怀大笑,其声却不传他耳。
过了好一阵子,左青才喜意难掩得遁回陈文庸身旁。
见到陈文庸,左青是越看越顺眼,心中不免叹着这陈文庸真乃自己的福星,跟着出来一趟,便多了多般手段。
先是从其手上习得神通拘令,又因拘令拘命山神而知如何展现意境,又与其同观劏户劏解而悟法。就是这笨蛋陈文庸确实人如其名,自己都这般多收获了,他还是这一副憨憨模样。
而这笨蛋陈文庸的心情则是一时难以言表,远处祥光送芒,他自然是感受到了的。勿论城中瑟瑟发抖的化人精怪了,就连他现在都是有些腿颤,实在难知身边这是何等道妙真仙,动不动就来个大的。
左青落定之后见陈文庸毫无动静,便拍了拍他的肩,示意抓紧闪人。
得了左青示意,陈文庸勉强压了心绪,结巴着祝贺了左青又得妙法。
左青得意地谦虚了一番,随后两人隐驾云雾而去。
只留了满城惊惧彷徨的精怪和那无措的城隍司众阴司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