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兄妹斗凶
小四川口中嗫嚅，说：“我、我找，找水哥喝酒，没见他人，却、却看到你了，叫你，你不应，我就，就追着来，来了。”
吴二柱说：“你来得正好，帮帮忙。”
小四川小心上前了几步，问：“找什么呀？宝藏啊？”
吴二柱伏到船板上，说：“抱紧我两腿。”
小四川依着做了。吴二柱嘴上叼着手电，把头钻入夹板，伸长了双手，把缆绳提了出来，但见末端吊捆物是一件用油纸皮包裹的物品，拆开油纸皮，见一红绸包，再拆开，方见那红绸包里藏着一叠文本，密密麻麻写着许多绳头小字。
吴二柱从口中取下手电，交给小四川，说：“照着。”
小四川问：“这是什么呀？”
吴二柱说：“我也不知道，你识字吗？”
小四川说：“我不识字。”
吴二柱把那一叠文本翻了翻，灯光下，小四川脱口而出：“国军闽省布防概要……”
吴二柱问：“你不是不识字嘛？”
小四川尬笑道：“略识得几个的。”他小心地陪着笑，又说，“这玩意，值大钱了吧？”
吴二柱说：“这东西能卖钱嘛？要掉脑袋的。”吴二柱把那一摞文本依样细心包好，揣入内衣暗袋。
小四川说：“那是，那是。”他从褡裢里掏出一瓶汽水，咬掉了瓶盖，递给吴二柱，说，“柱子哥，喝口汽水，看你这一头大汗。”
吴二柱正口渴，接过汽水喝了一口，问：“你这什么水？”
小四川说：“汽水啊。”
吴二柱“哦”了口气泡，把剩余的汽水一饮而尽，说：“好喝，甜。”
小四川笑笑说：“甜吧。”
吴二柱说：“甜，你爱喝这个呀？”
小四川说：“也不常喝，这东西，可贵。”
吴二柱从小四川手中拿过手电，起了身，正准备给毛水哥发信号，忽然一阵天眩地转，脚下站立不稳，“扑嗵”一声跌坐在了船板上，眼皮异常沉重。吴二柱情知汽水里被小四川下了药，斥问道：“你，你，下毒……”
小四川“嘿嘿”干笑着，说：“放心，你死不了，长官说了，你可以睡六个钟头。”
吴二柱努力撑着眼皮，说：“为，为什么……”
小四川说：“不为什么，有奶便是娘，谁给钱，我就为谁卖命。”
两人正对着话，船头“咔哒”一声响，却是毛水哥提着马灯跳上了船头。毛水哥拿马灯照探了一番，喝道：“小四川，你做什么？”
小四川说：“水哥，你来的正好，还是你有眼力，看人一看一个准。”他指着瘫在船板上的吴二柱，又说，“这人真是共党，上头说了，五条大黄鱼，见面分一半，来，帮帮忙，黄鱼到手，咱俩一人一半。”
毛水哥问：“你把人怎么样了？”
小四川说：“洋药，就是蒙汉药，死不了人，我还指着他领赏呢。”
小四川“嘿嘿”笑着，从褡裢里掏出一截麻绳，正欲上前捆绑吴二柱，却见毛水哥从腰上拔出一支驳壳枪来，“咔嚓”一声将子弹推上了膛，枪口正对准了自己。
小四川连连摆手，一脸惊惧，说：“别别别别别，你我兄弟一场，别为这个共党，伤了兄弟义气。”
毛水哥说：“我说嘛，你这样的人，会去‘新紫鸾’，赚了不少黑心钱吧？”
小四川说：“人生在世，吃喝玩乐，凭什么有钱人去得，我去不得？”
毛水哥说：“那也不能`心肝生（骨甹）哩’（福州方言熟语：心肝长在背上，指人没有良心，（骨甹），背），干这种没天良的事吧？”
小四川分辨道：“他是共党，跟咱们兄弟不一样。”
毛水哥怒目圆睁，说：“你还知道兄弟啊？干这样事计，卖友求荣，猪狗不如，五雷拍（福州方言：咒人遭雷击），会断种，阿仈嘛？！”
吴二柱努力撑着双眼，但无奈意识渐已朦胧，这会听得毛水哥正跟小四川对话，便拼了全力，弱弱喊道：“开、开枪！”
毛水哥勾动了扳机，不料，那枪只是“叭嗒”一声微响，并没有射出子弹来，毛水哥拉了枪栓，再次击发，那枪依旧射不出子弹。毛水哥弃了枪，健步朝小四川扑了过去，这时就听得“咵嗒”、“嗄吱”两声怪响，却是自己发力过猛，一步踩塌了船板，又踩透了福船底板，双脚陷入了一片河床淤泥之中，抽身不得。那只马灯，也被掼性摔出了很远，歪倒在甲板一角。
小四川“哈哈哈哈哈”一阵浪笑，那声音尖利刺耳：“算命的孙瞎子说，我今年命犯太岁，命中必有一劫，如能渡过此劫，便是一帆风顺，大富大贵。没想到，却应验在这里了。天不灭我呀！”
小四川说罢，便从兜里掏出一支锋利的刀片，挥手朝毛水哥脖颈割去。那毛水哥下半个身子陷在了淤泥里，上半身又卡了一堆朽木支架之中，只能靠着一身蛮力招架抵挡，此刻，见小四川舞着刀片扑来，他左手一挡，右手奋力击出一掌，竟将小四川推了个踉跄，跌倒在船仓里。
小四川一屁股倒在一堆碗筷空瓶里，“吱嘎咣当”一阵乱响。他顺手操起两只空酒瓶，一手一只，迎上几步，朝毛水哥头部猛力砸去。毛水哥用右手挡开了一只，但毕竟因为身体受限，上身难以充分发力，左手未能挡住小四川砸来的另一只空酒瓶，只听“呯”一声闷响，那只酒瓶，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毛水哥的头顶上，毛水哥顿时血流如注。
小四川犹恐毛水哥挣扎反击，用双手“噶吱噶吱”拔出一截朽木，劈头盖脸朝毛水哥砸了过去。一通猛砸之后，只见那毛水哥血肉模糊，头颅一歪，便瘫在了一片横七竖八的朽木里了……
小四川耗尽了周身气力，一屁股瘫坐在船舱甲板上，“呼呼”喘着粗气。此刻，借着远处船家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到岸基上，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正从不远处挪动而来。小四川扯着嗓门喊道：“船家，过来帮忙，我给你双倍的船钱。”待那人爬上了船帮，小四川又说，“这两人是共党奸细，抓到了，官府有重赏。船家，到时候，亏待不了你。”
那人把斗笠压得很低，也不说话。
小四川从歪倒在甲板上的马灯的微光里，辨出来人是个女子，便笑说：“还是个女船家呀？来，帮忙，双倍船钱。”小四川走向船尾，蹲下身，撅着屁股，抱起吴二柱的双腿，又说，“来，你抱头，送到官府，领赏钱。”
那人走上前来，一言未发。趁着小四川弯腰的瞬间，那人双手举起个面盆大小的压舱石，重重朝小四川后脑勺砸去，只听“呯”一声闷响，小四川脑壳炸裂，脑浆和着血水飞溅而出，尸身倒伏在甲板上，双腿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此时，潮水已经开始上涨，江水拍打着船尾，“哗哗”有声。那女子用双手抬起小四川的双腿，腿上一齐发力，便把小四川的尸身掼下了水面。那具尸首倒伏在岸边，随着江水上下起伏。那女子跳下船帮，趟着淤泥，从不远处小船上取了一支长长的竹嵩来，支在尸身的腰腹部，用力一推，那具尸首，便被推入了江心，随着洪涛翻动了几下，沉入了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