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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老将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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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晚间,钱谦民、胡一楠二人在秀治里大榕树下见了面。

    钱谦民带着胡一楠过小桥、穿窄巷,七拐八弯来到了一间大宅子前。大宅门为广亮大门,五檀中柱式,门槛边有两柱抱鼓石,门上有“龚府”横匾。钱谦民敲了门,门内一个老者用方言问:“俤人(福州方言:什么人)?”钱谦民也用方言答:“我,老钱。”老者便“吱扭”一声开了门。两人鱼贯而入,钱谦民对胡一楠说:“这是黄依伯。”胡一楠便朝老者作了个揖,也用方言说:“依伯,你好呀。”那老者也朝胡一楠拱了拱手,用方言说:“你好你好。”便扣上了门,离去了。

    趁钱谦民在左侧偏房内忙碌什么的功夫,胡一楠点了盏煤油灯,在宅子内周遭巡视了一遍。但见这一座宅院,是一座三进门的院落,进门处,是一方天井,三面环廊,通道上有一溜美人靠,廊下摆放着茶花、金钱树、兰花等观赏植物,上了石阶,便是宽敞的一进厅堂,面阔五间,左右各摆了一套紫檀圈椅三件套,中间的供桌前,摆放了两张紫檀官帽椅,再进门,便是二进前厅,前后有天井,建有花厅、鱼池,三进为主家的卧室、书房,两侧又各带了两间有楼道的偏房;进与进之间以围墙相隔,过道以“覆龟亭”联接……每每新到一地,胡一楠便要查探一番此处的地形、地貌、结构、方位和进出口——这是他多年政保工作经验所养成的良好习惯,他知道,地下工作,危险和意外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熟悉环境,有利于应对突发情况,便于在遭遇不测情形时脱身、转移、撤离。

    胡一楠转悠了一通,回到偏房,却见钱谦民已炒好一盘空心菜,一碟花生米,这会,正把手上的牛皮纸包袱摊开,在黄花梨的八仙桌上摆上了小半桌的卤牛肉、卤猪舌、酱黄瓜,又从厨柜一侧拎出了一瓮青红酒,笑盈盈地说:“放心吧,这黄老伯,是我店里伙计黄玉的爷爷,给这家宅子看门护院的。这大宅子,原是北洋水师的一名高官的府邸,前些年,这家人给黄老伯留下了50年的工钱,举家迁往了美国,这地方,安全。这黄老伯说,这宅子,宽敞、清静,让我聚个会、约个友什么的,方便。”说到此处,他压低了声音,又说,“最关键的是,最里间小阁楼上开了天窗,遇紧急情况,开了天窗,便上了屋顶,屋顶上连屋成片,四通八达……”

    胡一楠说:“如此便好。”

    钱谦民往八仙桌的两侧摆放碗筷,又用个竹制提酒器,从酒瓮中提出酒来,倒入瓷酒壶,说:“别看这黄老伯,有故事咧。他原是北洋水师济远舰上水兵,参加过甲午大海战。甲午战中,济远舰遭重创逃离战场,北洋水师全军覆没,甲午战败后,清廷以&39;怯战贪生,临阵逃脱&39;罪将济远舰管带方伯谦1问斩,有舰上兵士为其鸣冤叫屈,据说是`士卒闻之均弄麓伏尸而哭,声闻数里`,而这些兵士,多受牵连,黄老伯就是其中之一,后遭总理海军事务衙门裁汰,遣送回藉。”

    胡一楠说:“这黄老伯身体看着还硬朗,高寿啦?”

    钱谦民说:“今年八十有二,这老头有骨气啊,当年这家人要付他五十年工钱,老头坚辞不受,说只为报恩,不求回报。”

    胡一楠说:“这黄老伯,是个人物。”

    钱谦民说:“扯远了,扯远了。来,坐、坐。”他举起酒杯,又说,“我这是入乡随俗啊,我知道,本地的青红酒,你是钟爱有加。这酒啊,我是先喝平常,再喝有味,多喝则爱其韵味长久,几杯下肚,入五臟、暖六腑,通体舒坦,精力倍增。”

    胡一楠叹了口气,说:“还真馋家乡的酒啊?只是这时候……”他朝门外张望了一眼,说,“不合适吧?”

    钱谦民说:“就是为你接风,你今日重返故里,高兴。”

    胡一楠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当年匆匆一别,距今已有十五年之久,也不知家眷情况如何,小女小兰也下落不明,我愧对家人啊?”

    钱谦民安抚道:“福州解放在即,你与家人团聚指日可待。”

    胡一楠说:“我朝思暮想,就盼着这一天呐。”

    钱谦民说:“一样。”

    两人夹着卤味,互敬了几杯酒。

    几杯酒下肚,钱谦民的舌头也活泛起来:“还记得吧,当年在`抗大’,首长给我们讲课,什么上斜面、正斜面、密位、高程点……听得我脑袋大。你不错,军事地形学全班第一,就是射击差点。”

    胡一楠说:“真怀念那段日子啊,唉,我射击也不差嘛,全班第二。”

    钱谦民憋着笑说:“是啊,仅次于我嘛!”

    胡一楠笑笑说:“变着法吹嘘自己。”

    两人一通朗笑,又叙了叙旧,钱谦民便把“花茶”小组入闽、遇险及胡大义同志失踪、吴二柱同志被捕等一应情况向胡一楠做了详细陈述。

    胡一楠愁眉不展,问:“你刚才说,出事后的第二天,小吴同志沿原路返回,询问了多个村庄,都没有查到胡大义同志的下落?”

    钱谦民说:“是啊,是这么说的。”

    胡一楠说:“我问你,如果你遭遇了山洪、雨淋,你的第一个动作会是什么?”

    钱谦民说:“那肯定是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大水、躲雨,有条件的话,更换衣裤啊。”

    胡一楠说:“所以我分析啊,这胡大义同志应该不会走的太远,肯定会在两人离散地的附近找一户人家,烤火取暖,就地等候,走的太远,反而不符合常理。”

    钱谦民说:“我同意你的判断。”

    胡一楠说:“现如今,胡大义同志失踪已近三个月,变节投敌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据中央社会部介绍,这胡大义同志也是久经考验的老党员了,又有家室妻小,隐姓埋名脱离组织的可能性也比较小,所以,我倾向于胡大义同志是遭遇意外,死于非命。”

    钱谦民闻听此言,多少有些伤感:“胡大义同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若这般死于非命,我心有不甘,再说了,这事跟组织、跟其家人,也都没法交代啊。”

    胡一楠说:“你的心情我理解,可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我想知道,这两封密函,他们是怎么携带的?”

    钱谦民说:“说是制作了专门的竹筒,防水防窃,将密函藏于筒内,再塞入普洱茶,伪装成竹筒普洱茶携带的。”

    胡一楠说:“看起来,这‘花茶’小组还是花了心思的,我倒是听闻,这竹筒普洱,可是香港上流社会的钟爱之物。”见钱谦民心情凝重,胡一楠又追问道:“胡大义此行,带了多少钱财?”

    钱谦民说:“小吴同志也不知详情,但金条肯定是有的。从延安出发前,小吴曾见过胡妻为胡大义同志缝制肚兜,就是系在裤裆上那种搭链,装金条用的。”

    胡一楠说:“还记得当年项英、周子昆同志被杀一案吗?”

    钱谦民说:“记得,在延安时,首长讲授《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时,提到过这个案件。”

    胡一楠说:“我党的两位高级干部,没有死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却死于贪财小人之手,教训惨痛啊。”他搛了把空心菜吃下,又说,“目前看来,尽快找到这个姓林的脚夫,是查明全案的唯一线索。”

    钱谦民说:“据小吴同志描述,这个林脚夫,是个瘦子,癞头,大眼睛,倒八字眉,三十多岁年纪,据此人自己说,他常跑福州这一条线,路面上人头熟。”

    胡一楠用掌心下意识地拍了拍桌子:“这个情况太重要了,那一个方向,恰巧我也熟,这人跑不了!”

    钱谦民说:“还有一个情况,也需向你说明。这小吴同志呀,被警局大佬相中,说要拉他去当‘预警’,预任员警,干的好,一年转正。”

    胡一楠“嗯”了一声,略感惊疑,问:“‘预警’……还有这事?”

    钱谦民遂将吴二柱狱中诸事,以及随后发现瘦男子行刺、协助警方抓捕凶手,再后又登报、受警局官长赏识,欲将其录为“预警”的前前后后向胡一楠作了详细表述。胡一楠说:“就目前情形看,是不是一个阴谋?现在还很难定论。”

    钱谦民说:“是啊,我也这么看。不过,这小子倒是反应快,应变能力强。”钱谦民将吴二柱关于“枪”的话题的灵变应对一事,向胡一楠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胡一楠听罢哈哈一笑,说:“这应该都是在胡大义身边耳濡目染的结果。这小鬼不错,人小鬼大呀。”

    钱谦民说:“毛主席说,在战争中学会战争,你我不都一样吗?都是在战斗里成长的。”

    胡一楠“嗯”了一声,说:“这件事,我倾向于对我有利,多了一身老虎皮,可能更有利于我们的工作,如果能站得稳,这就是我们埋在敌人内部的一颗钉子。他和我,一里一外,一明一暗,好事。”

    钱谦民说:“那我就通知他,可以去报到了。”

    胡一楠说:“当然,他这是‘勉从虎穴暂栖身’啊,给我们演一出‘说破英雄惊煞人’的故事,也未可知。”他拿起筷子,很快又放下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说,“还有就是,这个祝迎春,应该引起我们更多的关注,能化敌为友,为我所用,让他尽快站到人民的一边,是最好不过的。”

    钱谦民说:“我尽力争取。”

    两人相谈甚欢,又吃了一通荤素。胡一楠搛了块猪头肉嚼着,又小口呡了口青红酒,说:“最新消息啊,我人民解放军三野叶飞所部之二十八、二十九军,已进至福建浦城一带,福州解放,不会太久了,这蒋家王朝的彻底覆灭,指日可待。”

    钱谦民好一阵激动,说:“这消息,太让人振奋了!”他起了身,从一旁的橱柜中拿来两个粗瓷大碗,一人面前摆了一个,再把青红酒住碗里斟满,说,“来来来,换大碗,换大碗,喝个痛快!”

    胡一楠搛了粒花生米入嘴,满不在乎,说:“怎么,要跟我斗酒啊?你的酒量我还不知道呀?三杯倒!”

    钱谦民说:“是是是,你才是酒神、酒仙,我舍命陪君子,行吧?”

    两人举了碗,碰了碰,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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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方伯谦:生于1854年1月14日,卒于1894年9月25日,字益堂,福建省侯官县(今属福州市)人,晚清北洋水师将领,济远舰管带。同治六年(1867年)考入福建船政后学堂,毕业后任船政教习、大副等职。光绪二年(1876年)被选中赴英国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学习行船理法。后任北洋水师镇北、威远、济远舰管带。因“援护朝鲜”有功,升补游击,并赏戴花翎。光绪二十年(1894年)七月,甲午战争爆发,方伯谦在黄海海战中率领督带济远舰最先退出战场,同年9月25日,因“牵乱船伍,临阵退缩”之罪被清廷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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