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深海

    苏轻杳看似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古宅老院，被那男尸呼喊而来的仆人都已经切碎化成尸块，被枯槁的树枝挑捡去了。

    起初，她还疑心于这些具有自我意识的木林是否具有威胁，可在她斩断一棵树后，她便不再理会这东西了。

    这些树木干部都是被蠕虫填补充盈的，准确来说并非蛆虫，而是那时梦中铺天盖地的白色蛔虫，它们流动着体内珠玉般的浆液并依附于树枝中，维持其生命活动，当树枝受害时，它们便用躯体进行填补。

    苏轻杳无奈地离其远去，在她缓步闲庭时点点萤火燃起了她粉色瞳仁中的光亮。

    “我记得流莹身旁也有过这些小火虫。”她心中一喜，开始靠近这些上下飞舞的生命。

    青光若翠柳，颉颃如飞蝶，萤火们与腾伴舞于清辉之间，它们依序将苏轻杳带领向无人问津的石井旁，后者也会意地紧随其后。

    萤火虫们悬停在水井之上，引导着苏轻杳向下望去。

    而后她看到了，那波澜不惊的水面之下并非木石与青荇，而是无尽的阴暗枯朽，以及一抹照澈她心头的幻梦。

    在那种，她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人，是流萤，当她看到流萤时她只觉身旁的一切皆化作空虚的白光，而流萤是那唯有的色彩。

    然而，此时流萤却被禁锢于那沉渊水下，素一青色化作长锁勾勒着她的身躯，使她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流萤会被禁锢在这里。”

    苏轻杳略带错愕地望着水中静静的流萤，她并不认为这个梦境可以把流萤禁锢住。

    她看着流萤白玉上流转着梦幻的光泽，无尽的清香从那暗渊中裛裛飘散沁人心脾。

    轻杳不假思索地冲进了水中，她泥牛入海般地游向流萤的位置，不复反还。

    在她冲破水面的那一刻，漫天七彩星辰汇向水面，水上的城池幻化为一条绵延万里的绸带，兀自摇曳于云雾渐起的天空。

    枯树衰颓地倒下，苍黄的叶片相互摩挲，沙沙作响。

    流年似水的光阴终不过是行逝于岸边的江流，往昔的岁月与记忆在此时泯灭于空想的梦呓里。

    身后的诸世万般变化万千，却又如玉山冰川一样支离破碎，朝着淡淡的云层中游离。

    苏轻杳感觉自身似乎处于浑浊不堪的尘埃里，挥之不去的水流如片片刀刃切割着她的体肤。

    呼吸在此刻停滞了，她看着那些从口吐出的气泡，气泡中是自己与流萤的点点滴滴。

    此时她如溺水的死者，放任了自己与水面的远行……可水面在哪呢！

    水面早已消逝于黏稠的水流，与她相伴的唯有无尽黑暗中璀璨却又渺茫的星光。

    银汉迢迢横亘星河，白光纤化阡陌条条。

    流萤此时正悬浮于这水流之中，孤单无依，苏轻杳不转睛地凝望着银白色的她，可充盈眼帘的却又不止是她。

    在流萤身后，一扇巨大的半球占据了所有，那是她所处的星球，在那蔚蓝色半球之上无数的金黄色光点镶刻其间，形成一副祭坛模样。

    而后她看到了这半球之下是一面巨大不知多大的灰色平台，渺茫的灰雾依附其上，苏轻杳努力地想要望穿秋水，可最后也只是识出了几丝硕大模糊的轮廓。

    在这倾刻的倏忽间，如熔岩般的高温与冰封天地的寒冷将她挤压侵蚀。

    苏轻杳左右遥望，发觉自身左边有一颗团硕大无朋的火球，而她的右边是一 张珠玉般的笑脸，它正以坑坑洼洼的脸颊与轻杳相望不相闻。

    那是轮转不息的日月，她想开口去诉说什么，可宇宙里黏滑的液体早已流入了她的肺腑。

    流萤发丝摇曳于这水流之中，她睁开惺忪的银色瞳仁，开始向苏轻杳游去。

    后者则是无神地望着那些从自己肺中逃逸的气泡。

    她弥望着离自己去的泡影，它是那样如梦似幻，使人如痴如醉。

    它凭何不使人痴迷？

    苏轻杳放任了自己的无力，她正与流萤愈来愈近。

    紧接着一阵温软的触感霜寒了自己半身的灼热，它同时亦沃暖了半身的冰冷。

    川流的江水泛黄了苏轻杳的视野，使她眼中的一切尽归尘埃风化。

    流萤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同时亦在推着她向上浮动。

    流萤感到苏轻杳已是奄奄一息，在这一刹那之人双唇触碰吻合，源自于流萤肺中梦幻如歌的空气流淌进苏轻香肺中，使轻杳得以心神清明。

    青绿斑驳的萤光闪烁于流萤周身，它在这液体中裁云镂月，为她缝成银青相依相存的绸衣。

    推开帘纱般的水幕，破碎的水面荡漾了潋滟的波纹如同破镜复原。

    二人冲冲出水面，之前如梦似幻的一切泯灭在了青荇与石苔之间。

    “你怎么到那里去的？”流萤抱着略显娇小的苏轻杳，她一边流观四周一边向她询问道。

    这露天的古宅中，一具又一具残缺不全的死尸倒地不起，它们喉中时不时呻吟着幽怨的牧歌。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苏轻杳用了几下自己湿漉漉的发丝，不解地回答，可语音末落她便有一阵触电感贯穿全身。那个些话不是流萤给的？

    她心中霍然升起一团疑惑，随即她便开口道：“那些话不是你对我说的？”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话是哪些呀，轻杳，”流萤将轻杳慢慢地放下，随后她用指尖将后者软趴在眉梢上的发丝撩拨开，与此同时她也在汲取着轻杳的浅层记忆。

    “看来是男主角发力了呀，”流萤用食指敲着轻杳额头道：“我是给你留了几句话，但我没让你来找我啊，毕竟这一层也是梦境，你来找我若是没有寻到岂不是深陷泥潭了？”

    “有人想让我迷失在这儿。”

    “没错，那个人是你这身的配偶，也是这场梦的男主，”谈话问，流萤身体忽明忽暗起来，“呃……我的时间不多了，毕竟我不能在这里得太长时间。”

    “为什么呀。”轻杳对此有些不解，同时她也在心中自责，看来自己是被对流萤的念想冲失了理智，竟然连那些字迹是谁的也分不清楚。

    “我的身体被禁锢住了……这些问题 以后……”流萤的声音逐步变向暗哑与微弱，在回到宇宙深潭之前她还是强撑着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你先破……开这层梦……记住你才是这场梦的主角。这世间唯存的星辰。”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已消在了阴寒的月罩之下，碧落之下徒留了一派茫茫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