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寻访
“你是否知道轻杳几岁了？”
李素华最终还是没有压下自己对病人的责任心，他将自己莫名其妙的恐惧压下，踏着凤影月流来到黑泥的家中。
这是他所能追查到的极限，关于黑泥他仅是知道这个男人是个大财阀。
月夜子时，他寻访起黑泥，此时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黑泥对面。
“嗯？九岁，怎么了？”
黑泥无所谓地淡然回答，他嘴角一直悬挂的戏谑微笑勾勒起李素华坚定的猜测。
“那，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感到羞惭。”
李素华开门见山地问，他省去了拐弯抹角的推测，直击黑泥。
“哦，不，我所做的是为了我的欢乐，而且啊，她们依附我而活，她们能说什么？不仅如此，你觉得我不知道你也是这样度过的吗？我查过的……”
黑泥嘴角逐渐裂大，撕裂出黑色黏着的液滴。
“什么？”李素华脑海在这一瞬间凭空多出无数的记忆，他看到了被自己舍弃的过往，这些是什么！
他错愕地看着黑泥，双手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同时他对黑泥恐惧被放大到无限。
室内的几盏明亮如骄阳的灯火在这一刹那扑灭，开始频繁闪烁起阴暗的焦色黄光。
“这是你忘却的记忆啊，小子，你的父亲曾经是我的，膝下子。哈哈……”
黑泥身体不断渗透出黯绿色的触手，它一边说着一边闪现到李素华的面前。
它在李素华肩膀上拍了拍，随后小声低唱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绿色触手缠绕起李素华的身躯，在他身上如爬山虎般肆无忌惮地攀爬。
它们渗入李素华的衣服，慢慢地进入他的皮肤。
“他……呵呵，他明明都死了，我为什么还会惧怕！”
他的脸色发黑，紫色的血管显露在他薄薄的脸皮，这让他脸色更显糟糕，苍白失神的眼眸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他似乎已经忘却了黑泥在他身旁。
黑泥踱步在他身旁，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句句如雷锤般踉殛灭着他自欺自艾的虚伪内心，他骨子里甚至都吐露出难以压抑的恐惧。
就在此时窗户上豁然绽放出纯素一的银花。
女人凄凄惨惨的啜泣声如帟霖般自窗外飘摇到室内，声声控诉着黑泥的惨绝人寰。
“什么东西？”
黑泥错愕地回首望去，看着那暗无灯火的萧瑟处，下一刻玻璃片片破碎，万般龟裂纹鳞绽开。
银色光芒穿越过黑泥胡乱挥舞的绿色触手，下一刻来到它的面前。
是苏葵的泪水！
“苏葵！”
它怒火中烧，一声怒不可遏的吼叫将银色泪水震碎，迸溅到地面化作相思水叶。
“轻杳，我给你报仇……”
“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要对我纠缠不休啊！”
两方凄惨悲鸣将黑泥夹杂在中间，使它进退两难。
它兀自看向挣扎在深海般记忆里的李素华，嘴角携带着笑意召唤出一本黑泥裹挟的吊诡书本。
《疾苦细语》
一页页血肉在黑泥上显露，这是来自它割舍过的无数无尽的人体，它在其中欣赏体味快慰，这是它最为美妙的调料。
“哈哈，你小子，让开吧。”
黑泥径直走向面目痛苦的李素华，它认为这是两个人里面最好欺凌的，因为苏葵可能正在变为诡异。
但它并未想到，就在它绿白色触手要触碰到李素华时，一本与黑泥福音书大相径庭的纯白羽翼乍现中渐丰。
《愈合之音》
仿佛来自于天使纯然圣洁的羽翼在张开中带着无比炽热不断颤落，像是柳絮洋洋洒洒于微风。
一只白色青筋虬结的臂膀将黑泥触手硬生生抓住，随后在噗哧一声中黑绿色蒸汽散发，黑泥的触手就此截断。
“你明明就这样死了啊……你为什么非要是我惧怕你，你不是我的父亲吗！”
白色羽翼倏忽挥舞，六翼刹那张开，一只硕大布满血丝的眼球蓦然出现在福音书中。
一页白纸悄然翻过，薄如细雪的纸页轻轻压在眼球之上，榨出透明晶莹的液滴。
这些暗淡且纯然无垢的液体与地面横流的污水污泥相交，二者相遇相形见绌，白玉液滴将黑泥褪色为滢濴泉流。
“怎么可能，你不是应该沉眠记忆之中吗？”
黑泥将步子向后缓缓撤退，免得惊扰李素华，他突然发现苏葵还是这么好欺凌。
对，对，还得是苏葵！
“哈哈，我果然还是喜欢苏葵的，我的乖女儿 你应该不会节外生枝吧。”
它心尖默念，但面部却是从容不迫的自信。
月华殒命在苏葵银白色泪水之中，她的身体早在一小时前就被黑泥灌满了水银，这些泪水或许是前呼后应。
迷糊不清的精神使她不知目的，她脑海之中只有对轻杳的承诺。
她不会食言。
皮肤与她的皮肉藕断丝连地黏着，但是这些纤维细弱的连接在她动作幅度扭曲到极限下显得十分不堪一击。
她的皮肤已经在来回腾跃中脱落下去，如今在月下屡舞的血色身影便是她无皮的身体。
她没有衣服，她的皮囊一丝不挂地跟随在她的身后，其间残留银色液滴火树银花地泫泫绽开。
与此同时黑泥正向她走来，对于对方的自寻死路她释怀地笑出声来，她一半连哭丧着呜咽，一半血肉模糊的脸颊粲然一笑。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她一人身上发出，这逼退了正欲向她走来的黑泥。
“轻杳，马上就好了，等着妈妈……”
她的声音呜咽谈吐不明，像是夕暮时分山涧中回荡的岚风迷雾，使人凋瘵悸动。
她的恸哭缟素了苍白月晕，素尘般的星芒点点交接，连接出一个梦幻泡影般的形状。
苏葵动作蓦然停止，她的皮肤爬行出窗口，向着天空仰望起来。
清华冥冥中仿佛流淌下一丝霖缎，与苏葵连接起来。
黑泥见状直接将福音书撕毁，它的气息霍然上升，身体燮同化作难以抓握触碰的泥浆。
形体虽不可寻匿，残迹可觅。
[秭楛万载，千秋江流、梅消鬓愫，凋年岁暮]
僵硬不便的苏葵机器性地将脑袋歪转九十度，眼神空洞却又满怀愤慨。
她盯死了黑泥，盯死了它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