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披麻戴孝
在苏轻杳印象里那个自己身旁的姑娘开始缓缓消散于记忆，他开始忘却了自己与女儿的点点滴滴。
何时他与潇潇玩耍过，何时他拥抱过潇潇？
这些记忆愈来愈模糊，他被带着腐烂气味的塑料袋埋在身下，无法呼吸。
他想要挣脱这种窒息，可不过是徒劳无功。
腐臭味钻进他的身体，在他毛孔里搅动着血液，将他脆弱的毛细血管扯断。
他全身上下开始向外已散出血液，污水流淌在他的体表，将他洇湿渲染成一块黑红交加是废弃物。
菜市场没有人在意这些，他们或许没有看到，或许是在窃窃怜悯。
“潇潇，不存在？”
苏轻杳听到老张说自己没有孩子后便萎靡不振了。
他的精神支柱一是流萤，二是潇潇，现在你和他说潇潇并不存在，开什么玩笑！
他的眼里血丝渐布，一点点爬满他的瞳仁，然后炸裂，血液混着眼液化成了他脆弱的眼泪，在他眼角留下一道刻骨铭心的划痕。
潇潇是我虚构的吗？
他虽然看不清潇潇的样子了，可她欢快的笑音还是如此甜蜜。
这是多么真实啊……多么……甜蜜啊……
他的悲痛欲绝将他眼前涂抹为一片黑色。
头晕眼花将他淹没，使他沉浸于哀毁骨立的海底。
……
一道光打在苏轻杳渐渐张开的眼里，他眼眶泛红，时不时传来刺痛。
他用手在眼眶上抚摸一下，光芒是一根毫不留情的针线，在他体表与身心之间来回带动着疼痛，揭下掩面的谎言，将他消逝地体无完肤，带给他如置身杀人蜂群里的段段悲恸。
他微微叹息，随后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街道之内，唯一透过的光亮只能照到他的身上，同时身旁还沉睡着几只毛发尽散的小狗。
风化已久的墙皮摇摇欲坠地脱落下来，带着一片喧嚣尘土，被凉风吹到他的面前。
微黄的阳光为他冠以破落佳名，他起身看了一下在自己身旁倒地的流浪狗，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凄惨的笑笑，跨过了它们，可还是没有避免惊扰有它们。
流浪狗们醒了过来，它们起身朝着苏轻杳嚎叫，一次次地宣泄着肚饿的痛苦。
苏轻杳无意与它们对峙，他虽然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也不知自己昨晚昏死后被谁做了什么，可眼前满地的垃圾，使他惨白而又焦黄的脸上露出惨淡笑意。
自己可能是被当做垃圾清扫了吧……呵呵……只是潇潇当真不存在吗？难道她只是我的幻想？
如果她是，那小萤呢？
她不会也是我的臆想吧……
想到这里他开始了狂奔，他跨过了拦路的流浪狗，跨过了横倒地面被遗弃的垃圾，最后跑出了这个小巷。
阳光刹那间打在他的全身，将他照耀地一尘不染，使他无可遁藏。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道上拥挤，不时传来阵阵哭声，然而他并不在意，他要回家，他要去见流萤。
路途不远，几分钟便跑到了家门口，一路上他遭受到了不知多少的嘲笑诙谐，他将这些当作一时之风，抛到脑后，不做言论
吱呀！
门没有锁，苏轻杳很容易就推开了它，一进门内酸涩气味扑鼻而来，他看见昨晚自己因病症所打碎的碗盘，流淌在地面凝固了的粥。
它们是味道的源头。
所以这一切不是假的？
流萤不是我的臆想？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破败卧室内，期待的眼神打在室内任何角落，可就是没有发现一点流萤的还在的迹象。
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摆在桌子上，上面的字迹是焕新的，墨水还未干掉，同时纸同墨水一样也是湿润的。
他着急忙慌地捡起纸条，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苏轻杳，接下来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会在你口中所说的梦幻之地等你，你的承诺已是飞灰，我也不必执拗地等待了。”
这是……诀别信！
不……不……不对，等我小萤！
他表情惊恐地冲出房子，跑到街道上，漆黑的马路上车来车往，阵阵鸣笛声不绝于耳，他没空在意这些，只是一个劲地左顾右盼。
梦幻之地？
我所说的，那是什么地方，我什么时候说过！
一辆辆汽车在他身边呼啸而过，随后一辆沾满鲜血的大卡车径直撞了过来，它带着腥臭味，在苏轻杳身上碾过去，却没有伤到他。
苏轻杳没有眨眼，他看向那辆卡车，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臆想，是自己所虚构出来的。
同时他向前走了几步，一辆车紧急刹车，偏移出了马路，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撞到一旁栏杆上，紧跟其后的汽车也无一幸免地各奔东西，撞向属于自己的归途。
一个黑色燃烧着的车轮滚到苏轻杳面前，他眼中突然一亮，对那个塑料袋！
黑色塑料袋，他每次回家都和小萤说过产出这黑色塑料袋的地方是个梦幻之地！
他脚下突然远离地面，一声撞击音响在自己身下传来，他看到了万里无云的天空，湛蓝色宝石在天穹闪耀，随后他看到自己脖子扭转一圈从自己身上自由地滚落下来，不只是头颅，他也走出来这副躯体的拘束。
他手上的麻布不知何时脱落，绞缢着他的手腕、脚裸，粗糙无比的布匹化成束缚尸体的绳索将苏轻杳困在不断四散的血泊当中，使其不得动弹。
苏轻杳从地上爬起，他将自己的尸体一脚踢到车水马龙的路上，任凭来往车辆将其碾压。
一辆车两车在他身上呼啸而过，轧在他尸首分离的头颅上，将稠密的脑浆从碎隙裂骨中挤出，与地面胶连在一起，如同怒放的鸡冠花，向一片扇面崩离出丝丝脑仁，遨游的眼球化成四处生出的枝叶，血丝为其缀上纹路。
苏轻杳将牙一咬，离弦之箭一般奔向属于自己的梦幻之地。
留下的，只有缕缕直升的乌烟与毫不厌倦的咔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