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鬼城
“不太乐观。”
缕缕青烟纳含着绛紫、赤红自高楼林立的深处袅袅升起。
不绝于耳的嗡鸣响遏行云挑动了空气中早已凝凛的音节，使其不再滞缓开始生息的跃动。
苏轻杳不再束缚李素华，她试探着靠近窗边，李素华也紧跟着走上前去。
放眼极目，源自于金雪所腐蚀的地面毫无保留地坑坑洼洼展现在他们眼中，遍布疮痍的建筑表面被鱼籽般的球形虫卵寄生附着于体表。
几行怨者的悲歌繙扬长而去，不复再闻。空气中无处不在溃烂，李素华在其中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恐惧，那是微小稚嫩的金鱼沉没于深海而感受到的一无所知的惊悚。
他明白医院是不可能幸免于难，死去的人已经无能为力了，但他必须为存活下来的人负责。
这是他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讲实话他也只能束手无措、坐以待毙，可眼下这所医院里全体病人的性命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必须想一法子出来，譬如先将医院内的病人转移然后再等待黜诡司来保护和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这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些重症怎么办？他们应该是无药可救了。
“现在医院里多少人？”
李素华皱着眉不做急躁地问道。
“这个我刚才了解了一下，大概一千多人左右，其中大部分已经陷入噬梦之中被唯存的几个贤者限制在病房里，行动自若的就一百来人。”
“这样啊，你干的不错嘛，事先把这些获取到了。”
“那些贤者是院长老友，其实有一个是我爷爷，我叫他来的，我刚出门他就告诉我在里面待着，他会处理的，看他神情结合现状，这事情很大啊。”
李素华皱着眉，兀自将手扶在玻璃上，他眼中流动着迷糊不清的光彩，其间不时有银芒闪过。
先让几个贤者将医院保护起来，然后再想他策，毕竟若连这第一步都稳不下，举棋不定的往后计策就都是乌有。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会听自己的，或是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虽是副院长，可不能做什么主。”
李素华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说了出来，当医生他是称职的，可是当院长他徒有一腹雄才大略，无法使人言听计从，他也不会去命令他们，毕竟有这想法谁来医院啊。
这是医院，不是军队。
思忖时分胡绛自门外一声不发的走了进来，他脸上挂着几片血迹斑斑。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只要你的决策准确，我们是不会不给老院长这个面子的，而且你这个新院长我们还是想结识一番的。”
说着他脸上微微露出一抹微笑，这是一种含蓄强忍着血气杀意的强笑。
李素华打了个寒噤，他心里一下子停滞，一股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爬上喉咙，他略带着结巴说：“老先生我发现这些噬梦虫会攀爬进室内，对此我想是得对我们自己进行隔离。”
胡绛点点头表示赞成，虽是自己已是瓮中之鳖，如此缓兵之计也是一个方法。
“还打算怎样，我们能力有限，时间也有限，下面大厅内已经有数十个人丧失在梦境里形成诡怨了，若不是我们一直在旁盯着，恐怕就难办许多了。”
“谢谢老先生自远处来驰援了。”
“需要你们将医院保好，而后在做决策。”
“行，”胡绛一甩手就走出室内，“抱歉吓到你了，年轻人，恐惧不会为你带来什么它虽如洪水猛兽，可真面目不过怯懦，直视它，直视你自己。”
“呵，我这人说话怪，多有得罪，别放在心上，你也别太拘谨，有什么法子尽管说，我能办就办，之前的话是替我那几个老友讲的。”
“胡老先生抬举了。”
“无妨！”
待到不见胡绛身影，李素华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渐渐闭上了眼睛，他心里感觉轻松许多。
他很恐惧强者，在他们面前他会屏息敛声，凝滞颤抖，无法控制自己，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弊病，无法医愈。正因如此他才会放弃福音书，放弃贤者，他无法直面的人事太多太多，或许这也是一种医者不自医吧。
随后他转念一想，外界的人应有大半迷失了，诡异正填充着危险，现在要怎么做才能使医院明哲保身呢？
正在这时，一声声呜鸣在他耳边霍然响起，如雷霆般贯穿耳道。
是诡异！
胡苏霖在胡绛进门时便出去了，她观察了下方进入噬梦的人们，心中不由得绞痛十分。
苏轻杳也紧跟着她一同走动，这几天不是她跟胡苏霖就是胡苏霖跟她，她几乎适应了这种形影不离的生活。
“啊啊啊！”
一道惊恐的哀嚎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使她心中一颤，这种声音是绝境无生的崩溃所发出的哭喊。
紧接着下方一个正乱窜的噬梦虫寄生者身体骤然僵直，直绷绷地倒在地面之上，而后泡沫般的血液突破他的皮肤，从她身体内部绽放出来。
轻杳和胡苏霖注意到异样，不谋而合地向那个方向看去。
鲜血如花般艳丽，如同梦境般绮幻迷蒙。
一丝白中携黑的烟雾缭绕在他身边，像是一道催命符，将他带入黄泉深处。
他死了……
一抹银光闪过，划破了他完整的衣物，他的躯体一瞬间化作两半，一半鲜血喷涌，一半是被金黄虫卵密密麻麻占满的空壳。
一直在他身旁萦绕的烟气已然变化为血盆巨口，它吞食了倒地的两半尸身，心满意足地消失地无影无踪。
胡绛一巴掌轻轻的拍在胡苏霖的脑袋上，他忍不住叨唠着：“说多少遍了，小心小心，一定要小心，这东西危险的很，最好看都不看一眼，回去吧，去陪李院长想法子。”
接着他郑重其事地面向苏轻杳，在开口还是缄默中徘徊起来。
最终他还是决定开口，“小姑娘，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还是想让你在一旁看着。”
“我们现在就是缺少可以使用福音书的战力，即使这个力量微乎其微。”
胡苏霖在一旁皱起了眉，她向胡绛嗔怪道：“爷爷，她就是个九岁小姑娘，你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