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看见
绯红色的潮水淹没了乡村夜路,漫长无止境的狭隘上一抹绯红耀斑不断翻涌着向前,它匍匐于地面,时不时腾跃于空,宛若汗血宝马般生机勃发。
月色慕然间明朗狡黠起来,星河摇曳摆动,诉诸了不眠夜景的孤寂,空空如也的前路铺满了茫然,可苏轻杳却只能选择奔逃,她的腿早已乏力,如今竟用着双臂爬行了上千米,更甚的是它们竟没有来追自己!
放弃了?
不!它们没有!
她血丝遍布的眼白瞬间拉伸起瞳孔,前方那影影绰绰的影子是什么?
“娘的,竟然让她把我烧了。”
前面鼓鼓囊囊的低矮丛山竟开始倒翻起来,无形的烟雾缭绕在渺渺路途,轻杳的行动已经停止,此时她霍然发现自己已被尸体包围!
它们对自己成瓮中捉鳖之势,看来是走不掉了……
火焰仍在焦灼,在这种压力下她再次行动起来,火光四溅入血脉,催促着她马上奔逃。
疲惫不堪的身体已经狼藉紊乱,筋骨抽搐着纤细的躯干,她果断向它们的缺口奔去,滔滔江河翻涌起万般灰暗色彩,在轻杳眼中她仿佛看到了希翼的泉源。
那条河是自己唯一的绮愿,一股清流遽然汇入躯干,她放弃了攀爬到扭曲的四肢,将自己如鼠妇一般畏缩屈卷起来。
滚动!滚动!翻江倒海般滚动!
顺着下滑的坡路,陡峭的它拦截了龟速前行的尸体,将他们拒而远之。
绯红的球体划开阒静无声的水面,刹那间深情铺设卷起凌汛般僵硬的涟漪,一圈又一圈无声懦弱的波纹向外祈祷着光芒。
绯红色弥漫起辽阔的河面,轻杳则是泥牛入海地沉进到河床,墨绿水草手舞足蹈地迎接着新客,森森白骨铺设的淤泥开始沸腾。
水草如灵蛇般缠绕着轻杳焦灰的胴体,一丝一毫皆化作痴缠的衣物,它束缚着一声不吭的轻杳,咧起了心满意足的笑口。
白骨从下方探出,刺入她停止脉动的胸腔,腥咸浑浊的水流与她依附相伴,舔舐着她干瘪枯燥的皮肤。
轻杳隐约间感觉到她左眼随着沉水化作了虚无缥缈的泡沫,然而她还是可以看见,泡沫中无数的幻梦一遍又一遍地重蹈覆辙,破灭中新生,新生中幻灭。
自己脑海中的东西也随之一同漂浮上去,徒留自己一人被水草束缚,不可挣扎,不可反抗,难得的寂静。
我的那些记忆和眼睛玩的很开心呢,哼哼,它们好像啊,犹如水流一般虚妄,却又一直保持着亘古不变,所谓的罹患疮痍不过蚍蜉撼树,难以扰动它半分。
……
似曾相闻的唢呐声再度于耳旁吹拂,轻杳放弃了睁眼的念头,她趴伏在桌上闭目养神,休息?不,她想以精神焕发去面对死亡,黄泉路上不能颓废啊。
一分钟,一刻钟,半小时……
事实并未向她想象的那样发展,白雾并未降临,一切安然无恙,好似平常,终了她等来了漫长的下课铃声。
“这是?”轻杳缓缓睁眼,她抬起头来看到一个身影竭力地挡着自己,她艰难地张开禁闭的嘴,想要说点什么,然而那些话卡在嗓子眼里上下无果。
“哎,你上课怎么直接睡着了。”流萤含笑着开口。
她是我的前桌,她不是男生吗?不过这感觉,好温柔,好温馨的感觉。
唉?我以为什么会认为她原本是男生,先前我杀的不是她吗?
轻杳看到一张白皙的手掌在自己面前轻轻摇晃,如此轻缓,使她眼眶情不自禁地泛红了。
“你没什么事吧,怎么了?”她看着自己泛红的眼眶,将手缩回到了胸前,看样子是自己让她揪心了啊。不对,这应该只是梦!我为什么会对她产生情感?我明明不是这副躯壳的主人,我和她是素未谋面的,为什么?
算……算了,追究这个做什么?我现在是自身难保啊,考虑这个烦心吗?
“不过……”苏轻杳抬眼睨向流萤,“这倒不是件坏事。”
“看你好像……”流萤小声呢喃细语,随后她正色凝视轻杳,脸颊悄悄红晕,粉嫩的纯然作她妆容,颇有倾国倾城之貌。
“看来只能这样了,你不说我就窥探一下。”她暗暗着说,随后麻利地将嫩唇在了轻杳额头,她带着馥郁沁人心脾的奶香,银色发丝飘然落到自己口中,一股清流携带着甘甜萦绕于心头,脑海像被天使清除污垢一般轻松。
这是梦里可以体验的?
“嗯……”流萤眉头微微一皱,而后歪头笑道,“看来,你当真没什么事,只是眼睛睡红了。”
轻杳点了点头,模样略带乖巧。
“要不要去天台看一下远方,让你蒙眬的睡眼锻炼一下?”流萤对着轻杳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
“嗯,走吧!”轻杳斩钉截铁地应道,好似她是提出邀请的人,忽地她感觉手掌一阵温热柔软,是流萤拉住了自己。
“来……”
“新娘子,来咯!”十几具烧焦的尸体高举着被水草缠绕的轻杳亦步亦趋地跟着先前的男尸,它们口中不断循环往复着这一句刺耳的话。
轻杳肌肉紧缩着醒来,这次她胸口燃起了熊熊怒火,明明才见到美好的希望,为什么要将她唤醒,让自己纸醉金迷地死去便好了,这也总比在这里被折磨到死完美的多!
行进的队伍突然停止了前进,轻杳用着空洞的眼眶感知着四周,然而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外别无他物。
慕然,她感受到它们的头颅正齐齐地看向自己,看来它们已经意识到自己醒过来了啊。
“你,很喜欢跑吗?”
“大不孝啊!”
领头的男尸勃然大怒,灰色的烟雾于他插入骨髓的黄香上升起,以此昭示自己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