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假抄袭
澹子安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眼前这个人，当真是花小宛吗？
而此时，花小宛刚刚将笔落下，囫囵吞了几颗葡萄，眼底笑意盈盈。
月色映上她的眉眼，显得暖融融的。澹子安眼底的灰暗淡了几分，默默收了停在她脸上的目光。她的长相和从前的花小宛分毫无差，只是……
一位美人才歇了舞，从花小宛跟前掠过，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桌角那张纸上。
片刻后，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绕到花乾身后，为他背诵了一遍花小宛的词。
花乾眉头紧锁。她这是哪个野集子里抄来的词，竟然颇有些韵味。
他给美人递了写银两，点点头，任其离去。
卢见义再次让人敲了锣鼓，满脸期盼的说道：“诸位，卢某见各位已经悉数完成贺寿词章，不知谁愿意先来念一念？”
一位白家小姐率先站了起来。
“敬国公，公子，在下白露，白家长辈今日不在建陵，只好由我来代表全家贺寿，还望国公莫要见怪。”
敬国公卢闻殊大手一挥，笑道：“哦，原来是白家二小姐，也是难为你了，你家武将辈出，如今西戎侵扰边境，他们都被派出去防守边关了，你却还要来给我这个老头子贺寿，哈哈，你的这份心意，卢某心领了。”
白露大方一拜，念了一首古体诗，虽说辞藻略显粗糙，可却能见豪爽心性。
最后一句写道：“王师若星罗，晖光贺寿来。”
花小宛听完最后一句，不由的鼓起掌来。将边境将士比作星辰，大概也只有白露这样的将门之后才能想到了吧。
白露冲花小宛微微一笑，花小宛点头致意。
花乾坐在花小宛的斜对面，不屑的哼了一声，剜了一眼花小宛。然后他站起身来，对敬国公双手抱拳，自信的说：“后辈不才，也愿代表花家献诗一首。”
说完，颇为得意的看一眼花小宛。
饶是你抄的再好，也没机会被看到了。
有了白露代替全家发言先例，花乾此言却也没人提出疑意。
况且大家心知肚明，花不屈是个天才政治家，肚子里却没什么文墨，花小宛就更荒诞无比了，他家确实也只有花乾比较拿得出手些。
敬国公慈祥的点点头：“花公子，请念。”
“六十寿诞喜筵开，守得花开富贵来。堂前海棠碧春色，皆从国公诗里裁。”
“哈哈，你这小子，可真会说话。”敬国公抚掌大笑。
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诗，写的一般，马屁，拍的很响。
敬国公招来身边小厮：“来，将我屋里的那颗玉雕的海棠花送给花公子。”
众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敬国公何等身份，指甲缝里露出点东西都够平民百姓吃上半辈子的。
花不屈赞许的对花乾点了点头，亲自为他夹了块肉放在碗里。
严老太太却叹了口气。
敬国公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她最清楚不过了。早些年，卢闻殊还年轻的时候，最讨厌朝廷上那一套溜须拍马，这才置身文坛，不理政事。
送他礼物不是欣赏他，正是恰恰相反，希望从此再无瓜葛。
这些，现在人才到中年的花不屈跟更小的花乾自然不知道。卢闻殊年纪大了，表面上不露声色，旁人也猜不出他真正的喜乐。
沾沾自喜的花乾坐下以后，一直盯着花小宛，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失落的情绪。
毕竟精心准备的词没机会念了。
可是花小宛恍若不闻，手里的筷子就没停下来过，脸上更是半分愁苦都无。
花乾心中腾的一下，就有股无名火烧了起来。
花小宛有些噎着了，端起面前的酒杯豪迈的灌了一口，酒水流到了下巴上，她从手边扯过一条巾子，干脆的抹了一下。
忽然，她意识到哪里不对。
扯了扯手上的“巾子”，怎么不动呢。
她低头，发现手上的，一段黑色绣有金线云龙纹的锦缎，正是自己左边坐着的舒南王澹子安的衣袖口。
她指尖掐着那段衣袖悄咪咪的放回原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一道凉飕飕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花乾见着此副情形，觉得时机已到，紧着跟不远处的秦秋月对视一眼。
秦秋月会意，提裙站起身来，盈盈走到敬国公跟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敬国公神色一凛，问道：“你确定？”
秦秋月点点头。
敬国公眼中多了几分薄怒。
他强压下去，第一次主动站起身来，走到舒南王桌前，深深一揖。
澹子安撑了手杖站起身还礼：“寿星为大，敬国公不必多礼。”
“王爷，老臣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品行才学，老臣不敢说清楚，也略略知道。王爷您婚配之时，老臣也曾真心祝福，可老臣祝福的是王爷得品行相貌上好的佳人，与王爷白头相守。”
敬国公转向花小宛，语气变得犹如山石：“这些年来，对于王妃的品行颇有些传言。老臣从前认为，既然是殿下认可之人，便不必轻信那些谣传。今日，老臣多饮了几杯，却斗胆好好替王爷说道说道。君便是君，臣便是臣，没有臣势力庞大就能强迫君的道理。”
“你说是不是啊，舒南王妃？”
这哪是在骂她，这分明是在骂花不屈？老敬国公以为舒南王娶她这位品行不端的花小宛是迫于花不屈的权势？
花小宛也站起身来，放下手里的半块酥糖烧饼，认真的点了点头，脆生生的答：“是。”
卢闻殊先是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她也不替自己辩解。心中更加鄙视她听不出好赖话。
“敬国公，你说的话连我都不懂，你跟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敬国公右手边的座位上，翩然走下个摇着纸扇的顾吟舟。
花小宛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是今晚他第二次替自己解围了。这个顾吟舟年纪轻轻，跟敬国公说话，却一副没老没小的样子。
卢闻殊倒也没计较：“用顾公子的话说，你向来不参合这些俗事，只想着赚钱。如今怎么也来凑这份热闹？”
顾吟舟走到花小宛桌边，拎起那张写了贺词的纸，读罢，若有所思的看了花小宛一眼，缓缓放下。随即展开扇子，说道：“方才见舒南王妃也落了笔，好奇罢了。现在看过了，国公请继续。”
敬国公冷笑一声，拿起那张纸，连着读了两三遍，眼底略过几分惊讶。
当朝，前朝，包括他所读的书里面，他确实不曾见过这首词，若是抄来的，以他的过目不忘，应该是有印象的。
他不由的有些起疑心，眼神向秦秋月再次确认。
转念想一想，世间藏书甚广，花府又有钱有势，包不成收集到某位隐居文人的书。
既然是花小宛的亲兄长花乾亲眼所见，那便错不了。
他轻咳一声，缓缓将手上的词撕成两半，四半，八半……一扬手，碎纸如雪花落下。
花小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目光如水，毫无波澜。
“请问舒南王妃，这词是你写的，还是抄的？若你今日说了实话，老臣便不为难，若你再弄虚作假，老臣便当为皇室尽忠，上书罢了你这个德才皆无的王妃。”敬国公怒道。
老爷子对澹子安是子侄之情，澹子安母亲过世以后，宫内斗争严重，太后为了保护他，把他送到老国公府上抚养成人。
花小宛忽然侧头问了句：“顾公子，龙雀之前，可有宋朝？”
顾吟舟没料到她竟然主动向自己问话，虽然莫名其妙，眼底却漫上喜悦。他立即答道：“正史没有，野史记载据顾某所知也没有。”
“那就够了，谢了！”花小宛有样学样的抱了抱拳，坦荡荡的看向敬国公，“我写的。”
卢闻殊闻言脸色变了变，沉声道：“若非你方才所抄，那么请你将写的背一遍。”
花小宛重新捞起盘中的半块烧饼，咬了一口，开始背诵。
“这……这写的什么东西？”
“是啊，语句完全不通啊……”
众人听她背的时候，议论纷纷。
等花小宛背完最后一个字，卢闻殊显出略微尴尬的神色。
在场所有人都等着看花小宛的笑话，只有澹子安、顾吟舟和卢闻殊这三个过目不忘的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原来，花小宛真真正正的表演了一个倒背如流。如果是死记硬背，抄下来的，怎么会如此娴熟？
“怎么样？”花小宛无辜的又咬了口烧饼。
卢闻殊嘴角蠕喏了半晌，终于开口：“这词真的是你……”
花乾见风头不对，连忙走上前来，扯了扯秦秋月的袖口把她拽到一边。
“敬国公的意思是承认了那是她写的了？”花乾问。
秦秋月点点头：“听意思是松口了？不过那词写的是什么东西……”
花乾先摇摇头，心里默默的重复几遍花小宛所念的最后一句，才恍然大悟，冷笑一声：“原来是倒着念的。”
秦秋月叹了口气，柔声说：“这般心机手段，日后若她真的一直待在王妃位置上，我们秦家和你母亲陆夫人这一支都不会好过。”
花乾恨恨的摇摇头：“放心吧，她是个头脑不清楚的，方才估计是碰巧显得聪明些，不会聪明一世。况且，她书没读过几本，那词就不可能是她写的。秋月，我今早看见，她藏了一沓纸在衣袖中……”
秦秋月恍然大悟，凑近敬国公，低声说道：“我表哥一早亲眼看见，她将昨夜誊抄的诗词放进袖口里了，您可叫人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