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点到为止
狂风吹得很疾。
疾风向来后继乏力。
随着距离不断深入，疾风终于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扇石门，门上雕有潦草的花纹，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路走来，这是潘洪遇到的第一扇门。
独孤灵儿从他背上跳了下来，“潘统领，先歇歇。”
潘洪急道：“可是那腐儒还在外面等我们……”
独孤灵儿打断了他，“这不重要。”
潘洪心中生寒，心想莫非这就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独孤灵儿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前方不知还有多远，若你不复鼎盛，我们该如何走下去呢？”
潘洪问道：“那骆大人呢？他怎么办？”
独孤灵儿摇了摇头，“从他决定留下来的那一刻，便没了生还的机会，这和我们快或慢没关系。”
顿了顿，她看向潘洪的目光略带宽慰，“我知道统领刀子嘴豆腐心，不忍见他枉死，所以这一路才会这般粗暴，可我们注定是来不及的。”
现实总是残酷的。
地阶阵法师并不等同于地阶阵法，因为布阵还需要材料和时间。
不需要这两者的阵法……很难同时面对那么多同境强者。
潘洪默然。
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可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上一秒嬉笑怒骂的朋友，下一秒却陷入了死地，任谁碰上都好过不了。
他心头发闷，瓮声瓮气地开口，“我想试试，能不能把骆丹救下来。”
腐儒，骆大人，骆丹。
三句话，潘洪用了三种不同的称呼。
独孤灵儿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潘统领高居天命第三，在狼王不出手的前提下，自是可以将狼窟搅得天翻地覆。”
潘洪知道公主的话没有讲完，没有接话。
果不其然，她紧接着开口问道：“潘统领当真没有想过，我贵为神朝九公主，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潘洪说道：“若是我亲自对幼神出手的话，狼窟内的强者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向我出手，说不得狼王也会亲自下场……”
独孤灵儿再度打断了他，“这是一个解释，但不全。”
潘洪一惊，问道：“公主殿下此言何意？”
独孤灵儿认真说道：“之所以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身份对等。”
潘洪皱了皱眉，“我还是不明白。”
独孤灵儿心想这脑子竟然能修到天命第三，上苍确实不公。
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一开始的计划是借势索血，这你知道吧？”
潘洪点了点头，心想不就是狼王不同意，事情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吗？
独孤灵儿又问道：“那你觉得，狼王发狠，把我们留在此处的可能性有多大？”
潘洪觉得这个问题隐约透露着一些别的指向，但他想不明白。
“狼王不是剑神卫的对手，自然不会生出这么狂妄的想法。”
独孤灵儿心想还不算笨到没救的地步，继续引导道：“那你觉得，狼王把狼窟赌上，和我们两败俱伤的可能性有多大？”
潘洪想了想，说道：“塞外妖族并非银月狼一家独大，若是狼窟实力大损，肯定会引来其他族群的觊觎，我想狼王应该不会选择和我们鱼死网破。”
独孤灵儿顺势给出结论，“所以这场战斗迟早是要画上句号的，但什么时候画上句号却值得考虑，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点到为止。”
潘洪终于明白了独孤灵儿到底想说什么，一脸不可置信。
现实总是残酷的。
事实还要比现实残酷得多。
“既然是点到为止，自然是双方互有损伤。”
“我们的损伤已经给出来了，从明面上看，那是能以一己之力拦住十数位引辉的强者。”
“这种强者在狼窟陨落，足以证明狼窟威势，能加深狼窟麾下的凝聚力，也能震慑觊觎狼族的敌人。”
“接下来，便轮到狼王了，大概率会是一位和骆礼事差不多的强者。”
“强者陨落，狼窟必然人人自危。”
“这时候再行和谈，一来保全了狼窟的实力，二来彰显了狼王的仁德——不管最终付出了什么，都只是狼王仁德。”
“这就是狼王为此次战斗设下的剧本，若你因状态不佳落败，这场戏就没法唱下去了。”
潘洪明白了独孤灵儿的意思，但他不愿相信。
突然，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开口，“自我们北上以来，从未派人和狼窟接触过，殿下说这些，应该也是自己的猜测，会不会太过”
他留了三个字没说，主要是怕不敬。
没说完的那三个字，是想当然。
独孤灵儿深吸一口气。
得，说那么多，白说。
“之所以这么说，是基于两件事做出的判断。”
“其一、狼王虽然刚刚历经生产，实力不复巅峰，但怎么说也是早有盛名的强者，就算敌不过剑神卫，也不至于将护山大阵的力量抽调到这种地步。”
“其二、狼窟并不知道我们的具体战力，也就是说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两个引辉外加上一个混元境的蝼蚁，为何会同时出动十二头引辉境的妖兽前来阻拦？”
“这一路走来，潘统领无双的战力固然有功，但又何尝不是因为狼窟内部疏于防守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潘洪其实已经相信了独孤灵儿的话。
他是一个纯粹的修道者，迄今为止，还没有遇到过修行以外的问题，对待旁的东西确实不够敏锐。
但这不代表他真蠢。
好吧，至少不是蠢到无可救药，稍加点拨他还是能明白事情的整体脉络。
私有一块巨石压于心底，潘洪满心愤怒却无处发泄。
他少时展露天赋，毫无意外地通过了擎天院的考验。
进入擎天院后，他拜在破海神将门下。
那可是个杀神，没几个人敢招惹他的弟子，不管是善意或恶意。
擎天院毕业后，他已是会心上境的强者，被派往一处并不险要的关隘，连着三年都没什么战事。
这事说来奇怪，虽然他没立下什么军功，但升官的速度极快，几乎是每突破一个小境界便能升上一品，这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突破才是晋升的关键。
十年前，他通过选拔定下了镇海关的神将之位，本以为终于可以在战场上大显身手，又恰逢神皇定下东宫。
在破海神将的力荐之下，他被特招进太子东宫，负责东宫的一应防务。
他这一生，少年遇到名师，青年遇到明主，称得上是顺风顺水。
顺到他从未见过什么阴谋诡计好吧，也有可能是他没有发现。
反正基于类似的原因，他不愿意接受现在的结果。
“没想到银月狼王看似大义凛然，竟也是个偷奸耍滑之辈。”
听到这句话，独孤灵儿知道他已经想通了，说道：“狼性狡猾，狼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