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四 章 霍明慧之死
虞姝终于启程,腰间悬着自己的极风剑,却将那把太白剑包在一条青布中,蹄声踏踏,在大道上疾驰不已。
大道上人来车往,大家都挤在这块土地上,可是每一个人的命运,却毫不相同,没有人知道这个美貌的少年书生,为了何事而急忙赶路,纵然他们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人们的力量和智慧,在命运之前显得那么渺小,虽然是一桩小事,可是在事情未曾来到之前,没有人能够确切知道将会怎样,直到过后,回想起来,这才惊觉自己有时是多么愚蠢,竟然连这点小道理也看不透。
有时却庆幸自己的运气,事情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完成,虞姝自知这去关系到一个人的生死,她再想想那个在家中彷徨等待父亲归来的姑娘,该是多么的惊恐地盼望着亲人出现,等待也是极大的苦楚,何况有关于生死的等待。
虞姝想:‘那如果换了我,要挨过五日时光,恐怕得苍老20年,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自怨自艾终归没用,她唯有拼命赶路,一面想着到达以后该如何找人。
中午她没有休息,策马飞奔,她知道这种神骏的坐骑,大概刚好能够支持这一段长途,再远一些,可能就要倒毙了。
霍长青在莱阳定居时,已改了名字为郭善,他临死前告诉虞姝真名字,后来赶快改正,但自知说不出话来,故此连姓名也来不及说,便说出住在莱阳的话,他本来要说明住在东大街最末一间屋子。
可是只说到东大两个字,便光喉咙咯咯连声,已说不出话来,那时光人口迁徒者少,差不多整条街都相识,要是霍长青把改了名字郭善说出来,他是个教学夫子,知道他的人很多。
以虞姝这种老江湖,不消一个时辰便可以找到,但如今便难料了,霍长青的女儿霍明慧自从父亲出去之后,独自守着三具尸首,可怜她一生未见过死人,何况是对她极好的母亲和两个弟弟,因此她又伤悲伤又害怕,找块白布把尸首盖住,自己呆坐了三天,什么东西吃不下。
她突然走到父亲的卧房中,翻找出一支锋利的长剑,这把剑本是霍长青往日在枫林学艺时自用的好剑,如今因有太白剑,故此没带出门,她要找了两把镇纸的铜尺,把它缚在剑身上,然后回到自己房中。
原来她想到自尽的方法,家中没有毒药,不能服毒自尽,悬梁吧!又不十分懂得如何打结,也太费事,用利剑自刎,又怕手腕无力,杀不死自己,于是她想出这样方法。
她缚一条细绳在屋顶垂下来,下面系住这条已增加重量的利剑,锋快无比的剑尖向下,对着她的床上面,她有充分的时间任她慢慢校准,到了第五天早晨,她已能准确倒在床上,胸口正对着三尽高的剑,只要这条细绳一断,利剑便穿透她的心房。
现在离中午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她用瓜瓜香烛拜祭过母亲弟弟的尸首之后,便回房点燃一支香,缚在细绳中间,只要点完这支香,父亲尚未回来,那香上的火头恰好把细绳烧断,利剑便掉下来,她已闭上眼睛,因为细线上的火头已烧到细绳处,开始把绳子烧焦了一边。
虞姝恰好这时,在她的屋门外拉马跳下来,她举头望望天色,已是中午时分了,因此眉头一皱,连脸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擦拭,便举手推门,霍明慧原先是把门栓紧的,但在最后一炷香的时候,仅仅把门虚掩着,这样父亲赶回来的话,可以一直冲进来。
虞姝推门入屋,猛然吓了一跳,因为厅中一幅白布盖着三具尸体,她已经从撞错了不少人家,挨了很多骂,直到后来,她问到本城有东大街,于是便来此街一问。
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留着三络长领的郭夫子,且告诉她是最末一间屋子,便是郭夫子的家,她刚刚赶到,但已是中午时分,卧房中的霍明慧已闻到细绳的焦味,这时已烧毁了三分之二,只剩下那么一点,还吊住那只寒光闪闪的长剑。
她似乎听到门声,但她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移动,因为她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她只叹了一口气一,等死的滋味敢情真不容易,不论是好是坏的一生,要在刹那间了结,的确令人恋恋不舍。
外面的虞姝停步在白布之前,在那个尸体的脚后,蜡烛已灭,但几支香仍然冒起烟。
她弯腰伸手揭起白布,以为自己来迟了,那霍长青的女儿已经死掉,被白布盖住,眼光到处,三具尸体面目赫然出现,一个中年妇女,两个是年方十多岁的孩子,她知道霍长青的女儿不可能这么小年纪,因此她又立即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但无论如何,闯入一间放着三具尸首的屋子里,到底是令人非常骇异之事,尸体浑身乌黑,虞姝一望已知乃是罗林派的阴风掌。忽然她醒悟了那使斧的大汉,有些招式是罗林派的拿手本领。
不过当时始终没有想到远在回疆的宗派,居然驻足中原,另一个念头电光石火似的掠过心头,便是这三具尸首如何会盖住白布,又如何会有瓜果香烛之类的东西拜祭,不消说定是霍长青未死的女儿所为。
她旋风似的飞到刚才听到声息的房门,眼光到处看,只见一个姑娘闭目躺在床上,她的面庞表现得如此恬静,好像已经睡着或者是已经死掉,不过虞姝已经看见她呼吸时身体微动,故此知她未死。
可是另一个景象使这位身手卓绝一代的高手也为之呼吸窒息,寸步难行,原来就在她露身门口的一刹那,寒光一闪,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向床上那姑娘的心房子插下去。
虞姝曾是受过高度严格训练的人,这刻已非常清楚地判断出自己距离太远,无法抢救,她调转脸,不敢观看,那姑娘的惨叫一声,虞姝像被谁一刀截在心上,全身大大震动一下。
她随即听到那姑娘喘息呻吟之声,心中一阵狂喜,暗想:也许那一剑未曾刺入心房,故此没死,这样可能有救,但当她来到了床前,不觉摇头叹口气,急忙叫声姑娘,霍明慧眼睛微睁,微弱的说:“爹……你回来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