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男菩萨37
那两幅画给了林爵之后，林爵有一段日子没有来画室了。
赵原野的原意只是想把林爵的注意力分一部分到自己身上，没想到事情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在两个周后，赵原野发现在林爵的社交媒体账号上，林爵发布了他的作品，但署名为他自己。
赵原野看到的时候，说实话，心情波动不是很大。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林爵能做这样的事情，不让他吃惊。
并且林爵一点都不心虚，脸皮比他想象中还要厚一些。林爵在这之后，还来找了他。
字里行间没有提半点他自己做亏心事，而是说，赵原野表现得不错，以后可以继续往这个方向发展。
赵原野差点都给听笑了。光明正大的，把人当枪手了。他又一次觉得林雨青两兄妹很惨，摊上这样一个父亲。
但赵原野还是忍了下来。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林爵生气。
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会带来连锁反应。他不敢赌。
而林爵没有来的这两个周，林雨森的状态看上去明显好了些。
但偶尔也能看出他有些恍惚，精神不太集中。
赵原野现在每天都在找机会，至少和他聊上十分钟。
聊的话题也不多，主要是赵原野提问式聊天，他问，林雨森答。
他的问题围绕林雨森展开，比如问他之后的规划是什么。
林雨森到了该上大学的年纪了，林爵已经将他推荐进了b大美院，今年夏天结束，如果没有任何“意外”，林雨森就会成为b大美院学生。
问到关于未来的时候，林雨森总会愣一下，然后微笑着摇头。他说，不知道。没想过。
赵原野说，现在可以想。
林雨森思考了好一会。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回答的声音也多了些气力。
“想和雨青一起上学。”他说，“也想一起去旅游。”
赵原野总是提问这些，尽量让林雨森能感到有盼头和希望。
不过林雨森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也配合着他。不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林爵将他的画发布之后的第二天，他们聊天的时候，林雨森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他。
然后他收到了林雨森陈述语气的疑问。
“原野，那幅画是你画的，对吧。”
林雨森带着了然看向他。
“我那时候看见你在画。”
林雨森对他感到抱歉，又觉得痛苦恶心。
赵原野没法说谎，于是沉默。
“对不起。”林雨森替林爵道歉，他没办法理解他的做法。
但长久以来被林爵灌输没用的念头，他下意识又将错误归结到自己的身上。
是不是因为他呢？所以赵原野替他忍受了这些“痛苦”和“委屈”。
他看得见，也知道赵原野在这画室的生活，没有比他好太多。也是像是个犯人一样，每天被“监禁”于此，不断的画、不停的重画。
“和你没关系。”赵原野说，“不是你的错，不用和我说抱歉。”
赵原野知道，林雨森太容易内耗了。
两兄妹都很善良，但善良的人会很痛苦。因为世界并不是童话里写的那样单纯美好。
“林雨森，一切都和你无关的。 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
“不要承担不属于自己的错误。然后，相信你自己。”
赵原野也知道，仅凭几句话没办法解决问题。
如果林雨森要想真的好起来，他应该离开画室，离开林爵。
他想起了之前林雨青高考前的抉择，出国还是留在国内。
他现在能理解秦松子了。
林雨森不能留在国内。林雨青也不能。
即便林雨青现在离林爵很远，但也有可能哪一天林爵就将手伸过去了。
所以秦松子是对的。他们都需要离开。
林雨森需要帮助，这个帮助，他的母亲能提供吗？
赵原野不是很确定。
但他准备试一试。
秦松子的联系方式，他一直都记得。
所以他打了电话过去，不过一直都是忙音。他打了几天才终于成功了一次。
秦松子事情很多很忙，所以接起电话也很冷漠迅捷。
“哪位？”
“您好，我是林雨森的朋友。”赵原野非常迅速的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听到林雨森的名字，她皱眉，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秦松子这才认真审视了这个陌生来电。
“你好，什么事呢？”
秦松子想到自己也很久没有和儿子联系过了。林爵不让，怕她这个母亲打扰了他的天才儿子。
有时候想起来，秦松子也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再坚持果断些，再早一些离婚。
林爵太过偏执，而她的性格也强势，在一起吵架几乎没有停歇过。
“您能让林雨森出国吗？”
“嗯？”秦松子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对面在说什么，她脸色严肃了起来，“这位同学，你是什么意思呢？”
她不太明白，心情也沉了下去。
她是知道林爵这个人的执念是什么的。当初他让林雨森跟着他一起去画室的时候，她就竭力反对。
林爵再三和他保证，他不会乱来，他会好好照顾林雨森，她才半信半疑的同意了。
但林雨森瘦的那么快，精神变得那么差，谁都能看出问题来。
秦松子和林爵吵了又吵，也没有林雨森身上达成共识。
这是她最后离婚的导火索之一。
她想带走两个孩子，但林爵只要林雨森。他说，必须留下林雨森，不然他们可以打官司。
秦松子不知道他们吵架的时候，是不是被林雨森听到了。是林雨森主动和她说，他想留在爸爸身边。
秦松子这才放了手，和林爵离婚，带着林雨青去了g市。
对于这个儿子，秦松子很愧疚。但她不想再和林爵多有牵扯了，连带着对于林雨森的注意力，也分散了。
“林雨森最近状态不太好。”赵原野客观和她描述着林雨森在画室一天最平凡的作息，“他晚上6点开始画画，一直到早上六点，然后上楼休息睡觉，下午又接着起来画画。”
“如果觉得画的不好，他会从晚上画到白天结束。”
“阿姨，我觉得，他要坚持不住了。”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赵原野才听到了答复。
她说：“好，我会去了解的。”
林爵又在骗她。林雨森也在骗她。都和她说过的很好，不用担心。
秦松子问助理，最近她什么时间还有空，她要去一趟b市。
但林雨森还是没有等到。
他们参加的那个比赛公示了结果。
他们两个人成绩都不是很好。林爵的风格还是没受到主流的认可。
赵原野好一点，收到一个批发的安慰类奖项。林雨森什么也没有。
这个结果，赵原野做了些心理准备。
林爵越来越剑走偏锋，不再是通俗意义上的审美要求，这个结果不让人意外。
只是赵原野还是有些落空。
林爵有什么样的反应，他能猜到个大概。
但是林雨森还能不能承受，他不清楚。
他想秦松子已经来b市了。林雨森应该还能坚持的吧？
秦松子来b市先来了画室和林雨森见了面，聊了半个小时。
赵原野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是聊完，林雨森看上去更松弛了些。
秦松子离开前，也看到了他。
没有多说别的话，只是和他简单又郑重的说了句“谢谢”。
林爵这几天没有来画室，因为秦松子在找他，他们两个人因为林雨森的归属问题再一次争执吵架。
“林爵，你真是要看着林雨森被你毁掉你才开心吗？”秦松子质问着，她争执得红脸。她愤怒又愧疚，为什么自己当时放弃了带走林雨森。
“他是我儿子。”
“那你睁眼看看你儿子现在是什么状态！”
“他很好。”
“你就自欺欺人吧，林爵，你这么多年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还要将自己的固执加在别人身上，你真恶心。”
“那又怎么样，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你就没有期待过我成功。”
又开始了漫无边止的吵架。
而赵原野几乎是守着林雨森熬过6月13号。
看着时针略过午夜十二之后，他终于喘了口气。
林雨森还在拿着笔，在描画着什么。他过去看了眼，是今晚的月亮。很圆，月色很清明。
“林雨森，你还好吗？”他问。
“嗯我还好。”林雨森微笑，“谢谢你，赵原野。”
林雨森知道赵原野在担心他。他很开心有人关心他。
“都会好起来的。”赵原野发现自己不擅长安慰，说出来的话，听上去都干巴巴的。
“嗯，都会好的。”林雨森这么说着，这个时候，他还愿意相信，他也还能拥有美好的未来。
他喜欢今天这么圆又光洁的月亮，没有污点和缺口。
林雨森收回看向月亮的视线，偏头望了眼赵原野，他说：“对了，这周雨青会过来。”
赵原野挑眉：“她放假了？”他记得她的月假不是这个时候。
“妈妈给她请假了，说一起吃饭。”林雨森解释，“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妈妈说很感谢你。”
赵原野推辞：“不用，你们聚。”
他就不打扰他们一家人团圆了。
他想，林雨青应该会很开心。
但他很后悔这个决定。
周末他看着林雨森轻松离开画室去和家人见面的样子，他是真的觉得会好起来的。
但再次知道他和林雨青的消息是手机弹出了当地头条新闻。
【b大美院教授蓄意撞死前妻一家】
他只能在屏幕上见到画面中播放着高架大桥上血淋淋的一幕，无限循环。
等他打听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急救室外围了记者、警方，被包围在人群内圈的是几个被通知到的双方亲戚。
而林爵则被警方扣了起来。他没逃。警方来的时候，他正崩溃的在车内哭。
赵原野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意外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反而平静下来了。
急救室的灯亮到了凌晨。等在这里的人很多，虽然都压低了声音在交流，但依旧很吵。
赵原野抵着身后的白墙，闭眼等待。
他现在很想有一个信仰，这样他就可以祈求他的神明。
冥冥之中，他也在想，是不是世界上真的有神这种东西。
每当他努点力，将轨道掰到偏离的位置，就会被无形的手回正到最初的样子。
他想，难道他的愿望很贪心吗？他只是希望林雨青活下来。
凌晨四点，红灯转绿。
夜很凉了，医生在摇头，宣告病人抢救无效，死亡。
赵原野没有像那些记者一样，挤上去问医生的抢救情况，问病人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毕竟画家教授弑妻弑子，是个大新闻，他们要抢才能拿到头条，写出噱头，才有流量。
为了透气，走廊上的窗户没有关，赵原野风夹着些许水气一同随着夜风吹了进来。
他偏头望过去，窗外好像又下雨了。
第三次了，面对死亡的波动也淡了下来。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黑色的云和寡淡的雨。
“下次见了，林雨青。”
【上京联播正在为您报道林爵案详情。林爵狱中简述】
“我以为她要带我的儿子出国”
“那几天我们一直在因为出国的事情吵架，我以为她要悄悄带两个孩子离开”
“我只是太怕了”
“我不是故意要杀人的”
“我只是希望他们停下，不要走”
【n周目】
初一刚开学第二周的时候，林雨青班上来了个转学生。
是个学美术的男生。一转过来就受到了不少的关注。
他长得很好看，但没什么太多表情，冷淡的样子让人觉得凶。
但更让人注意的是他的气质。和同样这个年纪躁动青春期的男生们比起来，他显得沉稳又冷漠。和大多数人有着隔阂距离感。
他的自我介绍也很简单。
“我叫赵原野。”
他只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就沉默了，台下那么多双眼睛都等着他继续往下，但他熟视无睹，保持安静，等待老师安排位置。
他长得很高，只剩下最后一排的位置适合他坐。
那个位置离她有些距离，他们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接触。
只是自从他转来之后，林雨青总觉得，自己在被人悄悄注视着的错觉。
那种窥探并不带过多的冒犯，只是一种她不知道是谁、微微的失控感。
林雨青注意着她的周围，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有谁“藏匿”在她身边。
她想，可能真的是她的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