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镜花水月，佳期如梦
十月初三。
晨曦幽微，犹似夜幕。
晨起后夕无穹烧了桶水，泡起了热水澡。
灰色长发被他束在了头顶，透过氤氲气雾能看到一具刚柔兼备的胴体，虽不是肌霸猛男，却也是线条分明，有如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此番美景，本该邀诸位共赏。
可惜，卡妈进了宫，师父搬了家，白露睡大觉。
这三天，穹已经将《蓠芜塑灵诀》背到了滚瓜烂熟，而且还深入剖析了字里行间蕴藏的深意，可谓是浃髓沦肌，洞彻入微。
根据书内描述，《蓠芜塑灵诀·育灵篇》是五仙门这一代的掌门人所创，后经崧邕改进而来。
这门功法不但能塑养灵根，还糅合了五仙门开山祖师和这任掌门人对变化之道的见解，亦是一册入门功法，足够他修炼到洗髓境了。
不过，这门功法针对的是灵根先天受损之人，像他这样的连根拔除者，还没有先例。
成败与否，就在今朝。
沐漱完毕后，穹换上了轻装，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可当他离开寝庐时，却和一道人影撞了个满怀。
一名白发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鬓发不经意间滑落，被她轻轻撩至耳畔，露出了白皙玉颈。纯白睫毛微微眨动，仿若春风里的柳絮，又如冬雪里的梅梢。
是陆云湄，不是镜流师父。
“陆姑娘，你找我有事吗。”穹疑惑道。
陆云湄递来一枚玉针，“这是谢礼。”
穹恍然大悟，“你是指自省榜的事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修习五仙门功法后，他刚好需要一枚针器来练习。
沉默片刻后，陆云湄又问道：“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夕无穹打起了精神。
这是陆云湄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说起来，他对这位白发美人还真是知之甚少。
莫不是被亲哥灭了全族，又或是命犯天煞孤星，能信赖的死了个精光？
再联想到她身患的病症，这番发言简直就像是在托孤……
夕无穹深吸了一口气，凝重道：“你永远可以相信我和镜流，直到浑天尽头。”
说罢负手而去。
羞耻？
不存在的。
只要转身足够快，社死就永远追不上我。
……
这一路，夕无穹走得格外认真，将沿途风景全部收入眼里。
榫卯换新的楼阁，庭院深处的静谧，青苔铺就的小径，池塘中央的澄澈，避风港般的平和。
他想要力量，能够报仇雪恨，主导一切的力量。
……
陆云湄目送穹的背影远去，半晌后忽然开口，自言自语道：“一切拜托了。”
「不知下次相会，是敌是友，是生是死。」
“若是敌对，你待如何。”
「我会让你获得真正的解脱，但若伤他分毫，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缉恶堂内。
堂主崧邕一脸严肃。
“所以，你只用三天便将功法吃透了？”
“正是，堂主不信可以考教一二。”夕无穹认真道。
“无需考教，机会只有一次，若是贪慕虚荣，后果自负。”
一老一少来到堂后净室，点了一炷香。
“开始前，老夫再与你说说功法要领。”
夕无穹盘膝而坐，洗耳恭听。
“修行，修的是心境之道，术法，行的是变化之诡。蓠芜者，无边无界，无根无萍，可为万千变化之始源。”
崧邕一手提针，一手掐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世间万物，有阴有阳，有大有小，有高有低，一切事物都在不停运动，哪怕是死物也在不断变化。
是以，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话音落下，崧邕连出四针，分别扎中穹的百汇、气海、血海、肾俞。
“一会儿老夫会助你开启内识，你要尽快找到丹田中尚存的灵根余烬，运转功法，将之引燃。”
玄奥道蕴在脑海中流淌，灵魂仿佛随时会飘出体外。
“记住，机会只有这一次，且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夕无穹重重点头。
“去吧，莫要回头，莫要彷徨，顺应天命。”
在堂主的帮助下，穹将心神沉入了丹田。
再睁眼时，眼前已是一片混沌。
四周泥泞无比，想要转动一下视线都非常困难。
“这就是我的丹田吗。”
穹努力挪动意识，在丹田内寻找余烬，可是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到一丁点的光亮。
难怪堂主说要看造化，这简直就是泥海捞针。
但他不是普通人。
存护命途开启！
找到了！
在一片预示生命的希望之地中，穹发现了一粒微弱到即将熄灭的星火，但对他而言无异于光明的太阳！
穹立马盘膝坐下，用存护之力护住星火，并开始运转功法。
在《蓠芜塑灵诀》的滋养下，星火逐渐化为了火灵种，最终稳固下来，悬浮在丹田内。
“成了！”
净室内。
崧邕看了眼浑身散逸灵蕴的夕无穹，又看了眼尚未过半的松香，不由暗暗咋舌。
此子岂止是悟性惊人，气运亦是逆天。
金针离体后，穹的意识回到了现世。
一睁眼，便看到堂主严肃的老脸。
“火灵种已成，接下来是三天的蕴养期，回去后你要勤练功法将火灵种滋养成型，然后便是最下一步……”
夕无穹咽了口唾沫，静待堂主下文。
“火灵种成型后还需一味药引刺激，令它萌芽生根，从而融贯全身经脉。”
“是什么药？”
“药引是炎虞花的花朵，这种花仅在炎虞山中生长，且只在秋季的白天开花。”
“炎虞山……”
入司那天穹听薛十七提到过这座山，蔚石司的司承好像就在炎虞山的秘境里破解那什么棋局？
“炎虞山曾是赤炎古帝的仙陨之地，山巅燃烧着永世不灭的劫火，受其影响，整座山脉的土壤都呈现出黑红色泽。
炎虞山中的植被极度依赖炎虞山的土壤环境，采摘片刻就会枯萎凋零，所以你必须亲自前往，采摘炎虞花后立马服用。”
说罢，崧邕捧起了茶盏。
“拜谢堂主栽培之恩，属下先行告退。”
堂主的态度很明确。
自食其力，深根固蒂。
愿意助他塑灵已是仁至义尽，剩下的必须靠自己。
现在，先回去滋养灵种。
夕无穹捧着肚子返回了寝庐，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活像个怀了胎的准妈妈。
关门后立刻盘膝而坐，运转功法滋养灵种。
丹田内好似沐浴着阳光，舒服得想要眯起眼睛。
照这进度，何须三日，只需三个时辰。
……
是夜。
混沌的丹田仿佛经历了一场开天辟地，在一颗小太阳的照耀下通透一片。
火灵种成型在即！
然而穹不知道的是，这颗小太阳一面如星核般炙热，另一面却如虚无死寂的黑洞，幽冷彻骨！
它就像一颗阴阳两仪的球体，眼下，太阳一面盈满成型，太阴一面亏空失衡！
一股无比狂猛的空虚感突然袭上穹的心头，紧接着灼热的火焰又盖过了空虚感，浑身燥热无比！
“不是吧！走火入魔？”
穹停止了运功，但阴阳的失衡已是无可挽回！
“是我太急于求成了吗，还是哪个步骤出了差错！？”
快！快去找堂主！
穹踉跄起身！
然而没走几步，他就倒在了家门口。
空虚感越发猛烈！意识即将被热浪冲垮！眼前甚至跑起了走马灯！
停摆前的最后念头是……
“想喝仙人快乐茶。”
合眼之际，他好像看到镜流翻过了院墙，冲向了自己……
……
穹的意识在梦境中沉浮。
他已经丧失了时间的概念，不清楚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更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恍惚间意识又回到了现世。
他睁开了眼帘。
透过朦胧的视线，隐约能看到一道身影盘坐面前，用双掌抵着他的前胸，传递着丝丝凉意。
不行了，好热。
胸腹中的火焰大有决堤之势，烧得穹神志不清。
终于，他顺着本能交了闪现。
……
月下寝庐，虎啸龙吟，花叶凋零。
沸腾的地脉涌动升腾，融化着冰魄凝成的琼关。
岩浆轰鸣倾泻，浇筑不灭焰魂，冰城摩厉以须，有如瓮城深堑。
一丸泥封函谷关，千军万马折戟来。
一而勇，再而衰，三而竭。
直叫那攻守逆位，天地翻转。
冰雪乘虚迭出，一举覆盖了地面、填埋了沟壑、掩埋了山岳，深入了地脉。
待到柔风弱雨，玉虹贯日之时，放眼眺望，唯见绵绵水雾和霏霏细雨，将地上的花红点缀得剔透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