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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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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州“食来香”与乐安大有不同。

    赵升不愧是做酒楼生意的,在这方面颇有眼光。

    食铺地段位置很好,在七里街人流最多的地方,不远处便是各家绸缎、首饰铺子。

    初一进到食铺里,沈瑜都不由得惊叹几分。

    食铺有上下两层楼,除了厅内的小座,还设有供贵客用饭的雅间。

    当初她曾与张全商议过开食铺的事,两人一致同意先去山阳县开分铺,其实未必全对。

    济州虽然铺面、人工都贵些,但售卖的食物价钱自然也高上许多。

    乐安“食来香”一个月进项盈余三十两已经是上限,但如果在济州开这样的食铺,进项恐怕至少要翻上几番。

    这样看来,倒是她思虑不周了。

    如果有银子本钱的话,更应该到人流繁多的地方开铺子。

    她与铺子里几位伙计打了个照面,了解清楚铺子里的基本情况。

    英娘已经与几个后厨的伙计十分熟识,此时正在后面倾心传授自己做面点的经验。

    沈瑜听到她粗着嗓门说话,便扯起了唇角笑了笑。

    她在楼下看过一番,对此很是满意。

    除了这些,她今日最重要的事便是去会见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是赵升特意请的,对方是一名落第秀才,名为苏羽。

    他刚过弱冠之年,经人辗转介绍后与赵升相识,现如今被请来当“食来香”的账房。

    苏羽亦是乐安人,此前还与宁家相熟,不过后来随家搬到了济州。

    虽然铺子还未开业,但他已经到食铺二楼的账房来值守。

    沈瑜甫一到了账房,抬眼便看到里面坐着位身材瘦削的年轻男子。

    他正垂眸看手里的一本经集。

    面前的桌案上虽然放了一本账册,但并未有翻动的痕迹。

    秋风蓦然从窗棂拂过,账册被哗啦啦翻过一页。

    苏羽眼疾手快地抚平账册,再抬眼时便看到一位雪肤花貌的女子默然站在门口处,正微微睁大眸子向室内打量。

    苏羽忙站起身来,垂眸问:“敢问姑娘是”

    他一站立,沈瑜才发现对方虽然瘦削,但个头并不比陆琢低,眉眼看上去很是温和,有一种温润书生的气质。

    沈瑜微笑:“苏先生,我是沈瑜。”

    苏羽此前曾听赵升说过,以后负责铺子经营的是一位叫沈瑜的姑娘,是乐安前任知县的女儿。

    虽然他年少时曾在乐安住过,但却从未见过沈瑜,只认得宁瑶。

    他本以为对方应该是个利落能干的女人,没成想沈瑜竟然这么年轻。

    沈瑜说话的声音软糯动听,看上去也是个娇弱模样,且容貌堪比花下仙子,与他认识的宁瑶模样竟然有些相像。

    他顿时怔在了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沈瑜秀眉细微地抬了抬,又唤一声:“苏先生?”

    苏羽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轻咳一声掩饰方才的失礼:“沈掌柜,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指点。”

    沈瑜微微颔首,唇角弯起一抹弧度:“指点倒谈不上。我之前虽也记账,但并不规范,不过是凭自己的想法记下来罢了。以后食铺的账务,还请苏先生多费心。”

    苏羽虽然于考取功名上落第,但却对账务方面十分精通。

    他此前不过在友人的铺子中帮过几次忙,便独创了一套记账的方法,比寻常铺子中的账房先生要有用得多。

    寻常账房不过是记录每日铺中进出银子,但他却能通过记录的账目核算铺子中的一年花销,应对危机时应该预留的银两,以及精确到两的盈利。

    赵升的酒楼每月会请他去核算一次账目,其他家的铺子也会花重金相邀,只为让他指出铺子现有账目是否有问题。

    因此他平时亦是个忙人,这新开的食铺他并非每日都来,寻常账目由铺子里的伙计记下,他只需要一月之中到这里上工几日,将账目稍加整理便可。

    铺子还未开业,他提前过来,是为了先建好食来香的账册。

    见到沈瑜,他从桌案上拿过账册,恭恭敬敬递了过来:“沈掌柜先过目一下。”

    沈瑜颔首接过,在账房内靠窗处的红木圈椅坐下,垂眸仔细翻看起来。

    午后明媚的日光若有若无地洒在女子的脸颊上,葳蕤的长睫在金光下轻轻眨动,一下下拂动人的心底。

    苏羽有些恍神,似乎看到了宁瑶年少时在药堂后院垂眸翻看药材的模样。

    他抿了抿唇,迅速低下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沈瑜手里翻动的账册上。

    她的指尖白嫩细软,轻点在账页上,犹如精心雕琢的玉笋,和描上浓墨的账册相映,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宁瑶的手也是这般纤细白皙!

    苏羽怔了几瞬,心中涌起一股苦涩。

    他未尝不知宁瑶早已经嫁到姜府,那些年少时候的心事他以为早已经消失殆尽。

    没想到却因这么个场景蓦然勾起许多回忆。

    他轻呼一口气,转身几步走到账桌前,拿起茶盏饮了几口凉茶,然后垂眸无声坐下,只专心盯着眼前的书册,没再抬首向别的方向看去。

    室内一时安静无声,只有两人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

    沈瑜轻柔的声音打破了静谧:“苏先生的账册清晰明了,简单易懂又有深意,果然令人耳目一新,比我之前自做的要好上不少。”

    苏羽谦虚地笑笑,颔首道:“这账册方便记录,沈掌柜只需命人每日将进出银两数目填好,我会每月来三次,将账目归类核算。如果食铺内有特殊事项,沈掌柜只需着人去通知在下,在下便会过来整理。”

    沈瑜将账册合拢,好奇问了句:“苏先生核算过多家铺子的用银,对铺子银两的分配使用有无经验传授?”

    苏羽抬了抬竹眉,温声笑道:“经验倒算不上,不过略有些心得。”

    沈瑜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苏羽想起身离沈瑜更近一些,但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坐回了原地。

    “若说铺子经营的用银,除了保持日常所用的流水银以外,并非是所留的余银越多越好。而是估算出一定的数目预留,而剩余的银两应该继续投入到新铺子的开发上。若是再近一步,这门生意做到极致,那盈余的银子则应去寻觅新的行当”

    沈瑜觉得十分新颖又深刻。

    她此前的生意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并没有苏羽这番从花销银两的角度去考虑铺子经营,而他说得显然比自己所简单想得要有道理。

    沈瑜诚心请教:“苏先生,能否详细说说”

    直到暮色降临,两人才堪堪谈完。

    送苏羽到食铺外的时候,七里街已经点亮了耀眼的灯笼。

    整条街灿若星河,来往的行人亦摩肩接踵。

    沈瑜抬眸看了眼东边天空冉冉升起的圆盘,才想起来,今日是中秋了。

    傍晚的秋风倏然吹来,沈瑜顿觉有一股凉意,她堪堪偏首,蹙起秀眉打了个轻柔的喷嚏。

    “沈姑娘,”苏羽马上转首过来看她,语气十分关切,“你受凉了吧?”

    沈瑜展眸笑了笑:“不碍事。”

    苏羽闻言,伸出的指尖又蓦然收回,将方才想为她披上外袍的想法猛然压下。

    她是沈姑娘,不是宁瑶!

    他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实在太过荒唐,于是匆匆拱了拱手:“沈姑娘,外面有些冷,早点回府吧,不用送在下。”

    说完,他抬起眸子看了眼沈瑜,而后便转身快速离去。

    沈瑜告别的话还在口中没有说出,看到对方蓦然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解。

    方才不还好好的吗?苏先生怎么走得这样快?

    她下意识紧了紧自己的衣襟,抬起眸子向外面看去。

    这个时辰,陆琢应该要过来寻她了,怎么还没见着人呢?

    陆大人并非没有按约前来。

    他只是恰好站在对街的一处地方,亲眼看到了苏羽有些魂不守舍离去的样子。

    于是,方才所有关于案情的事都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胸腔中微泛的醋酸之意。

    不过,沈瑜寻觅的视线在空中逡巡片刻,很快便落在他的身上。

    陆琢一身锦袍负手而立,朦胧月色下俊美无俦的脸庞犹如谪仙,身姿挺拔,气度斐然。

    沈瑜抿唇微微一笑,然后提起裙摆,欢欣雀跃地小跑着向他的方向奔来。

    女子优美的身姿像是一只翩然的蝴蝶,奔走间更显身姿窈窕。

    陆琢微蹙的眉眼霎时变得温和如春。

    他唇边溢出一抹笑意,伸展出双臂,将迎面而来的女子拥在怀里。

    沈瑜秀眉微抬,眨眨眸子仰首看他:“用过晚饭了不曾?”

    陆大人刚陪罗桓吃过酒,现下并不饿。

    但听到沈瑜这样问,便知道她还未用晚饭,遂将她的掌心紧握在手中,举步带她去临边一家口碑颇好的酒楼。

    这酒楼名为望月楼,足有五层,是中秋饮酒赏月的好地方。

    两人选了一处可凭栏赏月的席位,吩咐伙计捡些招牌菜式端上。

    陆琢要了一坛味道清香的果酿,给沈瑜倒了一盏。

    “听说这是济州有名的果酿,以春桃为原料,酿足整个夏日,待中秋时饮用最佳,”他展眸温柔地笑了笑,“你尝尝。”

    沈瑜坐在他的对面,先端起果酿凑近鼻端轻嗅了嗅。

    有淡淡的酒香。

    她还从未尝试过这样的果酿,不由得有些担心,于是抬起明眸看他:“会不会喝醉?”

    陆琢唇角弯起弧度,拍了拍手里的果酿坛子:“寻常人喝一坛都不会醉,放心喝吧。”

    沈瑜闻言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果觉清香甘甜,与普通的茶饮滋味全然不同。

    她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喝完之后觉得还不尽兴:“再来一盏。”

    “只饮果酿会伤脾胃,还要用些饭菜才行。”

    陆琢为她倒了满满一盏,又提起筷著为她布菜。

    沈瑜夹了一筷鱼丝,问他:“你怎么不吃?”

    陆琢温声笑了笑:“我用过饭了。”

    在沈瑜用饭期间,他便将自己和罗桓吃酒的事说过沈瑜听,又接连说了关于袁启被差役调去采矿地的事以及对姜纮的怀疑。

    沈瑜顿住了筷著,轻咬下唇,提醒陆琢:“姜纮是阿瑶的夫君。”

    说完这些,又想起以往姜纮在酒楼吃花酒的事以及宁瑶的抱怨,便默默垂下了眸子。

    既然陆琢这样说,这事八成姜纮脱不开干系,那姜纮并非有正经官职,岂敢胆大染指官银?

    那他背后必定还会有人指使。

    沈瑜拧起了秀眉,微抿柔唇,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这背后会涉及到济州的哪些官员?再有,以后若查出姜纮涉及此案受到刑罚,宁瑶又该怎么办?

    她又喝了一盏酒酿,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忧心忡忡地问:“如果赈灾银子丢失真的和姜纮有关,你该如何查?”

    “这些事我未必能够插手,”陆琢凤眸微凝,“而且这些并非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沈瑜默默垂下眸子。

    其实这些事并非是陆琢职责之内的事,他完全可以不必去管。

    任期结束之后,他顺利返回京都,去六部依然可以委派个不错的职位。

    但沈瑜清楚,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去查清这件事。

    只是这条路上荆棘遍布,如果一不小心,恐怕便会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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