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月光下,陆琢一身淡青色锦缎长袍负手而立,微蹙着眉头望向这边。
待发现沈瑜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又快步走到她身旁。
伸手将她的帷帽轻纱撩起一角,对上她那双含着笑意的明眸,陆琢方才的幽怨便不自觉地消散了。
毕竟这里是赵公子的酒楼,陆大人心里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介意。
“陆大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瑜摘下帷帽,往前走了一步,离他极近,然后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顺便将手搭上他的臂弯。
这个动作让陆琢很是舒心。
“知道你们在客栈落脚,我今日去济州府衙议过事,散衙后便去客栈寻你们。”
陆琢凤眸舒展,移目定定看着眼前柔美的女子,似乎要把近段时日未见的思念都补偿过来。
后面的话不消他说,沈瑜也猜到了。
一定是问过沈睿她在何处,陆大人片刻也等待不得,于是从客栈又赶到酒楼,就为了能及时见到她。
“我本想明日再去陈府拜访。。。”
话未说完,沈瑜微抿了抿唇,又冲着陆琢眨了眨眼睛,明眸中似有撒娇又似有嗔怪。
陆琢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将她白皙柔软的小手覆在掌心。
沈瑜的未尽之意是去陈府拜访多有不便,况且还不知道陈月莹会作何感想,说不定以她骄纵的脾性,会对她出言苛责为难也有可能。
“我已经同月莹说清楚,你不必担心,”陆琢牵着她的手举步往前,又侧首过来看着她,幽黑深邃的眸子中似有点点星光,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几日不见,可。。。曾想我?”
沈瑜上一刻还在心中想象陈月莹嘟嘴生气的样子,下一秒就被这句话拉回了思绪。
她俏脸一红,低声呢喃一句:“整整十五日未见,自然想了。”
刚说完方才那句话,沈瑜顿时觉得面上一阵羞赧,连耳朵尖都有些发红了。
她停下脚步,咬唇盯着旁边一块造型精巧的石头作沉思状,意图把刚才那句轻若蚊吟的话糊弄过去。
但这话早已经被陆琢听到了耳中,他唇角扬起,凤眸中盛着温柔笑意。
清朗月色下,周围一片朦胧,酒楼的喧闹声仿佛瞬间远去,这处繁花垂树掩映的空间只有两人。
沈瑜下意识仰首望着眼前高大挺拔的男子,朦胧月色下,陆大人还是那般俊美无双,风度翩然,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神,双手不知何时捏住了陆大人的袍袖。
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沈瑜轻咬着柔唇,皎若明月的脸庞带着羞涩与爱意,长睫如羽翅般颤动,一下一下仿佛拂在陆琢的心底,他喉间滚了滚,呼吸突然有几分紊乱。
头脑不知何时发出了指令,还未反应过来,陆琢指尖已经抬起她小巧的下巴,闭眸俯下身来。
双唇还未触碰到一起,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招呼声。
“陆大人,阿瑜妹妹!”
陆琢的动作蓦然停下,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转首看过去,是赵升捏着乌木扇往这边走了过来。
陆琢会到酒楼来,赵升深感意外,灯笼光线不清,两人所处的位置又有遮挡,他并没有瞧清楚两人方才亲密的举动,还以为两人只是巧遇攀谈。
赵升恰好找陆大人是有事相求,既然人已经到了“顺福楼”,他自然得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才行。
“陆大人,请留步!”
赵升满脸带笑的走过来,又对沈瑜说:“阿瑜妹妹这是要回客栈了吗?”
沈瑜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陆琢,又从赵升的脸色中瞧出些端倪,她悄悄同陆琢使了个眼色,微笑道:“正是,兄长与陆大人先聊正事吧。”
赵升站到两人身旁,对陆琢拱手施礼:“阿瑜说的是,我找陆大人确有要事,还望大人百忙之中抽出些时间,在酒楼中一叙。”
赵升挽留的如此诚恳,陆琢反倒不好拒绝,他踌躇一瞬,点点头:“赵公子,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留下。”
话是对赵升说的,眼睛却是看着沈瑜,脸色不是太好,带着点被人破坏幽会的郁闷和不甘。
他在济州已经呆了几天,时间耽搁了许久,明日就得回乐安督促夏粮税收一事,本想今晚同沈瑜见面温存一番,诉诉相思之苦,不料又被人半路上冲出来的赵升搅了局。
不过陆大人到底涵养颇好,没有让人察觉出来自己的不悦。
武安适时从酒楼外进来,要接公子和沈姑娘回去,陆琢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又往他手里放了件东西。
武安咧嘴一笑,说了句:“公子放心,知道了。”
说完,又对沈瑜说:“沈姑娘,咱回客栈吧?”
沈瑜道了声好,她抬眸浅浅一笑,冲陆琢恋恋不舍地眨了眨眼睛,又对两人挥手算作告别。
赵升与陆琢两人同到了雅阁之中,赵升吩咐伙计将酒楼中的招牌菜肴尽情端上来。
掌柜的发话,酒楼大厨自然尽心尽力。
不一会儿,清酒醉甜虾、芙蓉无骨鲫鱼、香辣翡翠蟹、酥香糯米骨、雪梨炖乳鸽等菜肴流水般一道道呈上来,伙计将盛在白净瓷坛中的上等花雕酒拍开,殷勤地倒好两盏。
赵升挥挥手让人退下,顷刻间,雅阁内只剩两人,安静如初。
赵升是生意人,谈的自然也是生意上的事情,他屏退众人,不设弹曲唱词的场子,为的就是防止两人的谈话被有心人听了去。
他先举杯敬了陆琢一盏,寒暄几句后直奔主题。
“陆大人,我们赵家的情况您想必也有所了解。如今虽然我做着酒楼的掌柜,但只是面子上看着生意不错,要是同我伯父比,那可是差的太远了。”
赵升家的事,陆琢原本是不清楚的。但自从陈月莹与赵升见过面后,将他家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言谈间又全部说给了陆琢听,是以他对赵家也略有了解。
赵升说这话,语气中多少带了点不愤懑之意,他伯父赵煦分走的是赵家的金银产业,相比来说,他这酒楼简直不值一提。
他虽然年少,但如今的心思都放在了生意经营上,也不想仅守着一个祖上留下的酒楼过日子。
“赵家以往做过镖局生意,我查过旧日账目,这镖局虽然比不上金银楼,但进项比我这酒楼只多不少,”赵升说完,顿了顿,神色中似乎有些疑惑,“我倒是不知道为何老爷子会将镖局关停。”
话说到这里,陆琢隐约猜到几分意思,估计赵升有重新将这镖局买卖做起来的想法,不过他也有所不解,开镖局是在济州,这事即便要打点,找的应该也是济州张知府,无论如何也求不到他这个乐安知县头上吧?
赵升为陆琢斟满酒,继续道:“旧日镖局的人手我已经找齐,但这事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让我伯父听了去。他警告我不要碰这镖局买卖,若是非开不可,也不能开从济州到京都的镖局生意。”
说完,赵升眉头皱起:“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不过这生意嘛,一开始自然要从小做起。我寻思着乐安富庶,经商运货的人多,那我就先开从济州到乐安的这趟镖,其余的镖等日后再说。”
这是今晚赵升谈话的重点,要开济州到乐安之间的运镖,自然要在乐安的县衙挂牌备案,这下先同陆琢打过招呼,后面的生意也好顺利展开。
不过这本是正经买卖,即便他不打招呼,按照衙门流程走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生意人嘛,讲究个人情往来,各个关节都通畅了,自己办起事情来也放心。
“乐安常有商队往来,但南至山阳县,北到济州府,暂时没有正经的镖局运送货物。若是赵公子能在济州与乐安之间运镖,一来方便两地商户沟通、货物往来,二来也能给当地百姓带来更多的行商机会,这是好事,县衙自然会支持的。”
有了陆琢这句话,赵升自然放心了不少。
济州府这边他早已经打点过,那姜纮私下里收了他不少好处。但乐安这边不同,他与陈月莹熟识,和陆琢也算半个朋友,对他的为官很是清楚,知道他不会私下收受好处,退一步说,能吃这桌宴席已经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两人说完正事,夜色渐深,陆琢也不多留,对赵升道:“我明日要回乐安,赵公子需要备案的文书,差人送到县衙即可。”
略顿了顿,又提一句:“月莹要在济州长住,还望赵公子多多照应陈府。”
听到陈月莹暂时要留在济州,赵升的眼神蓦然一亮,他轻咳一声,严肃道:“那是自然,大人尽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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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唐逸出了雅阁却没去原来的宴厅,而是缓缓踱步到一旁更为隐蔽的“逍遥轩”。
她甫一走到门口,立在门外服侍的人立刻躬身将她请了进去。
这处轩阁与雅阁完全不同,雕梁画栋,精致奢华。轩内,几个衣着清凉浓妆艳抹的美貌女子怀抱琵琶弹奏。
桌案旁坐着一位年轻公子模样的男子,正在自酌自饮。
唐逸福了福身,柔声道:“东家,方才我与那乐安的沈瑜聊过,她不肯出售‘颜如玉’的脂粉方子。”
这男子便是“阙记”脂粉铺的东家阙掌柜,他悠然喝完杯中的酒,哼笑一声,低低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将酒盏往桌面重重一放,眼风一扫,弹琵琶的女子便知趣得乖乖退下。
“让陈时进来吧。”
阙掌柜吩咐了一声。
少顷后,乐安“阙记”脂粉铺的掌柜陈时便走了进来,先一拱手,接着便开始诉苦:“东家,乐安那铺子被‘颜如玉’挤兑得快撑不下去了,您给我出出主意吧!”
阙掌柜揉了揉眉心,慢条斯理问道:“你上次提供了一个口脂方子,新做出的口脂售卖的如何?”
“卖的极好,那方子是‘颜如玉’专用的脂粉作坊里的人给我的,但是他留了个心眼,那方子并非全真,只是做出的口脂与‘颜如玉’的极为相似。”
阙掌柜以手支颌,片刻后嗤笑了一声,语气有几分不耐:“那人要是把方子原封不动地交过来,需要什么条件?”
陈掌柜掀掀眼皮,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己的东家,还好,只是神色有几分不悦,便低声道:“他要五百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方子。”
五百两银子对阙掌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微抬了抬眉毛,慢悠悠吩咐唐逸:“给他银子,明天就把这事办好。”
唐逸迟疑一瞬,俯身下去,在阙掌柜身旁小声提醒:“东家,这。。。万一被‘颜如玉’发现了该怎么办?”
阙掌柜按了按额角,思忖片刻,唇角噙了一抹冷笑:“秘方这东西到底归谁所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即便是律法也难以界定,这点倒不足为虑,不过。。。”修长指尖在桌案上轻点几下,阙掌柜继续冷然道,“只怕是留着人终究会危及到‘阙记’的生意,着人盯着点,一旦这沈掌柜出了济州地界,找个合适的机会制造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