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因果

    手机在衣服口袋嗡嗡的发响，南微想都没想，就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可是她没有理会，几秒钟过后，手机恢复平静，她在楼梯间，沉默了几秒，然后一步步走上去。

    朱红色的大门前，她停驻下了脚步，视线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右手用食指在门上敲击了三下，听见里面的回应声，她这才打开了门。

    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一左一右的做了两位，一位身穿警服，一位身穿休闲衣，看着有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当听见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当看见门外的人走进，他们皆将目光投向了门外，起初都是一脸惊愕，满不敢相信，可是渐渐的，他们都脸上露出笑容，是带着父亲对女儿慈祥的笑。

    “宋叔叔好，谢师傅好，有太久，太久，不曾拜访过你们。”

    南微走到另一个空着的沙发前，面带歉疚，缓缓的说:“是当初的我太过任性，害得你们默默的保护了我这么多年。可我仍旧不能在父亲的去世中释怀，一度改名换姓，偷得了多年的快乐时光。也谢谢你们，替我父亲照顾了我这么多年。”

    身穿警服的男子，就是他口中的宋叔叔，成庆市公安局的厅长，宋洁，也是他父亲曾经的兄弟，同伴，他笑着听南微讲完，伸出手指了指一旁空着的沙发，“叶大哥的女儿，终究是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南微点了一下头，缓缓坐下，面看着谢师傅，法医界的泰斗谢挺，也曾经想将自己的一生本领悉数传授给自己，可终究是辜负他的期许，面对他时，她多多少少有些内疚。

    “谢师傅，你可怪我？”

    “傻丫头，你从小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哪有大人跟孩子置气的。”

    谢挺一脸笑容，无所在乎的挥了挥手，“只要你这些年过的好，我们这些人呀，就没有辜负你的父亲，他不能护着你的，我们这些他视为兄弟的人，也会在后方，护着你平安，这一步，你既然走出来了，有没有想过，如今的局势，你要怎么做？”

    面前的人，看过了太多的大风大浪，见过太多太多凶险无比的案件，破过无数残忍凶恶的凶案，眼睛一看，就猜出了她此行的目的。

    七年前的案件，公安局一直视为公安机关的绝密案件，没有发布，没有真相，死去的无数战士，连墓碑前都没有署名，没有家人祭祀。只有清明，寒食，他们这些人会带去一朵菊花，一两句慰问。

    没有重启调查，没有人敢问，没有人去做，并不是他们不管，也并不是他们抛弃了这些人，他们一直在等，和她一样。

    等一个机会，一个时机。

    “谢老，你一本正经的问题，可别吓到她了。”

    宋洁哼了一声，抬手拍了拍谢挺的膝盖，而后转过身，面看着南微，详细的说:“你这些年托我做过的事，我可给你做的漂漂亮亮，把于成悦瞒的密不透风。今天是他走的第九日了吧，你此时来找我，我大概也猜的七八分，你确定，要以身为饵，引大鱼上钩？”

    “宋洁，什么大鱼，你们在对什么暗号？”谢挺听的一头雾水，身子也往前挪了挪，急切的说:“叶丫头，你想要做什么？你可千万不要胡来？”

    南微目光坚定，及肯定的点了点头，“在他临走前，我实在不愿再瞒着他，就告诉了他，楚昊的身份。以及我们重逢时，那一个误打的电话，他心思机敏，睿智过人，他应该早就猜到了，可是从未问过我。宋子律出事，继二连三证人的死亡，与七年之前的死亡方式完全相同，我就再也忍不住了，告诉他，多少会让他心生警惕。毕竟这一趟，我们都知道，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可你还是放任他去做了，告诉他，但并没有完全告诉？”

    宋洁顺着他的话，又转过身，朝着谢挺点了下眉，“他和他的父亲，终究是一样的，他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他明知道自己舍不得你，明知道此行，很可能就是你们最后一次相见，可他仍旧义无反顾的去了，从他辞去成庆市重大案件组队长时，我就已经知道他的决心。你们少年时相遇，相知相伴，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他身上担的，是多大的重担。”

    “宋叔叔，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从不曾问过，害怕触碰到他的痛处，就连父亲当年，也是一言两言的告诉我，他的父亲是缉毒警察，你应该见过他？对不对？”南微直视着他的眼睛，正因为她十分清楚，于成悦努力多年，一直寻找的真相，对他是多么的重要，所以今日，她一定要问清楚。

    谢挺蹙了蹙眉。

    宋洁搓了一下手指，“谢老，他父亲你见过的，宋和，当初的尸检也是你做的。”

    当听见宋和这个名字是，谢挺一下子站了起来，十根手指攥紧，眉头蹙的连成了一根线，他几次张开口，都未曾说出话来。

    南微看着他们的眼神，心一下子慌了起来。

    宋洁是有心想让谢挺亲自说，所以他直接选择了沉默。

    一秒一秒过去，南微忽的急声问:“谢师傅，他的父亲是你亲手做过尸检的，可为何解剖档案中没有这一个人。我调查过你们，工作的时间，地点，你们很早，很早就相识，关系一直很好，可是父亲不说，你们要是再不说。他此去c国，很有可能根本回不来，而我作为他的家属，亲眷，我想我应该有知情权，因为那不光是他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他们二人皆异口同声的问，亲眷家属，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师傅，宋叔叔，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瞒着他，就等于瞒着我。他是你的战友，他去世20年，你应该还他一个真相，还他们的儿子一个真相。”

    南微明知道他们是自己的长辈，可是依旧言辞严厉，字字句句，都说到他们的心坎上。

    “你们永远无法体会，父母死的不明不白，而我们作为他们的儿女，作为警校毕业的一员，虽然与我现在的工作背道而驰。可我无一刻不敢忘记，我曾经的宣誓，忠于国家，忠于人民，还一个海晏河清，天下盛世，无愧于心。”

    南微将心中想说出后，闭了闭眼，从身旁放着的一个包里，拿出了十来张的文件，起身递到宋洁手上，轻轻的说:“叔叔，我想帮我自己，我更想帮他，所以我的安全，你完全不用替我着想。我是父亲一手□□出来的女儿，我想我应该不会替他丢脸，更不能为他丢脸。”

    宋洁抬起手指，一张张翻看着，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张张，一张张证据，他们最想要的证据，面前的弱小女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楚昊，也曾是临海市的名文望族，世家公子，可是他的父亲经商，一朝踏错，就是满盘皆输。他本是最顶尖层的人物，一朝掉落谷底，他怎么甘心，无能力，无工作，就算他满腹学识，名校毕业，可是他的背调，就注定了他此生坎坷。他一度自我放弃，自我抛弃，可直到遇见一人，他试图与命运争夺，想要反抗命运，做自己的主宰。一切重头开始，因为他在乎的对方，太美好，太美好，他想要匹配，就必须将自己变成更匹配她的人，而他的兄弟，也是我的父亲，就是他工作上的捷径。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当他摇身一变，成为更好的自己，有工作，有能力时，他心心念念在乎的人，成了别人的媳妇，并且已怀有身孕。”

    南微见他抬起目光，缓缓将话收了回来。

    “你怎么，怎么知道？”宋洁双眼疑惑，这件事情，只有自己跟叶大哥知道，而面前的人，他的女儿，怎么会知道三十多年前的事情。

    谢挺对于于成悦的成世，也是从刚才的话中才知道，是宋和的儿子，他父亲当年的死，是有多么的残忍……

    “他只是一个贩毒小伙，并吸食毒品。家庭的衰弱，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想从毒品中获得快感。可是三年的戒毒经历，是怎样的坚韧不拔，是什么成为他的信念，让他一定要戒掉毒品，以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回来；又是怎样的打击，让他曾经视为最痛恶的毒品，在他这个人手上‘发扬光大’，继续荼毒更多的国人，占据他们的灵魂，摧残他们的身体。是打击报复，发泄心中苦欲，还是想以这样的身份，招来那个人的袭击。”

    南微喉咙之间，哽咽了几下，抬起头，让泪水模糊的眼眶，重回眼底，等眼前一片清明，她才接着说:“因为他是缉毒警察，所以他偏偏要与他对着干，一次一次的提炼，浓度越来越纯，却对人体的催害越来越重，也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目光，宋和，他心里的死敌。至于20年前的案子，宋警官是如何因公殉职的，你们应该知道？被解救出来后，身上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他生前经历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才能让你们在十来年间，一次次找到楚昊的踪迹，破获他的制毒工厂，制毒手段。”

    南微所说的每一句，宋洁都无比清楚，他试图伸出手想要安慰，可是刚伸出，就收了回来。

    谢挺则是原地站了几秒，又默默坐下，一言不发的听着。

    “为何七年前，我的父亲舍命，也要护住他的儿子。因为这是父亲欠他的，他的父亲，母亲，两条鲜活的人命，是我们叶家欠他的，所以这一次，无论以何种身份，他的杀父仇人，都必须由我亲手捉住，这不但是对我的救赎，更是对父亲的。”

    南微咬了咬牙齿，从那晚在于成悦电脑，看到关于楚昊的经历，一切一切未证实的，都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