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谜一般的女孩子
黑夜不可避免地来临了，街上行人并不多。
崔勐光百无聊赖地走到公交站，取出口香糖，不停地嚼着，借以打发等车时的无聊。
站台灯箱广告发出柔和的暖光，与其画面的原始卡通风格形成巨大反差，画面正中是六个造型夸张的原始人，背景是低矮的山丘以及惊艳的植物，看起来成熟的家庭关系在原始时代背景下显得幽默又夸张。
这是一幅即将上映的电影海报画面，崔勐光被这美轮美奂的构图给迷住了，盯着海报沉迷了好大一会。
站台处，还有几个乘客，不断有taxi过来招呼：去哪儿，上车走啊。
可能乘客也等得不耐烦了，他们跟taxi司机谈妥价钱，愉快地上车走了。
旁边还剩下个拉行李箱的小伙子，心急火燎的样子，反复地在看站牌。
他率先沉不住气，过来问崔勐光：“你也等185路？”
“不，我是361路。”
“哦，那我们不同路，”小伙子有点失望，“我等了很久，车还没来，我不确定是不是应该在对面的站台，还是末班车已经没了？”
小伙子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站台上就剩下他们俩，崔勐光没太在意，“我反正不远，车不来，我就走路回，你去哪里？”
“我先去老外滩，然后在去火车站，今晚要到杭州，要不恐怕赶不上明天上午的艺考。”
崔勐光没弄明白艺考是怎么回事，“什么艺考？”
“就是艺术类科目考试，我明天上午九点考素描，下午两点考色彩，说啥也得今晚赶到杭州。”
“噢，乘车方向没错，只是185路不确定还有没有，你最好还是打车，都这个点了。”
小伙子上了出租车，整个站台就剩自己一个人，崔勐光决定走路回去。
从鄞县大道拐到茂城路，越往前走，小区越多，马路边停靠的私家车也越来越多，路边车位基本上都被停满，崔勐光巧妙地避开走，边走边用望远镜四下打探，不过，也貌似看不清多少米外的场景，应该是被那摊主给忽悠了。
崔勐光在一辆箱式货车前停下，箱货可能刚跑过泥泞路面，后车厢覆盖了一层泥垢，几乎看不清车牌底色。
崔勐光绕着货车兜兜转转，貌似大脑里产生了什么念头，小伙子大致比划一下尺寸，略一思索，大脑里开始浮现出画面，此刻，车厢变成了崔勐光手中的画布。
也就一袋烟工夫，六个素版原始人的画面跃然车体，动感超人，各有异样，崔勐光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围着车体左右打量，最后又把抠鼻少女处的小瑕疵修饰好，这才满意地拍照留念，然后心满意足地悄然离开。
此后的日子，崔勐光对此一发不可收拾，似乎对这种简单粗暴的作画方式上了瘾，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到有可以作画的汽车，都会忍不住挥洒一番，车厢上的泥巴成了绝佳的画布。
汽车脏画的特点之一就是完全免费，且无后顾之忧，多数车主对自己爱车上的构图也是举双手欢迎，碍眼的泥垢成了艺术家眼里的绝美风景，对待一个新生事物，当然也不会谁都拍手叫好，比如说洗车店，类似这样的举措会间接影响洗车店的生意。
崔勐光的手速极快，他对电影海报画面有选材上的偏爱，初开始，他作画的题材基本上都选取电影海报，诸如小女孩推自行车的画面，或者蝙蝠侠等等。
星期五，临近正午，崔勐光漫不经心地沿着小区路面溜达，远远地瞥见一辆宝马车停在罗罗家楼下。
崔勐光本能地靠近，车子没熄火，但车里没人，崔勐光断定很快就会有人下来，果不其然，楼道里传出一阵踢踏脚步声，崔勐光赶紧找个地方隐起来。
徐枫走在前头，罗罗极不情愿地后面跟着，马中天为徐枫开车门，徐枫坐到副驾驶位，罗罗迟迟地不想上车。
“上车呀，这是怎么啦！”马中天一脸的和蔼，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徐枫显得焦虑又无奈，“唉，她感冒还没好。”
徐枫无奈又从车里出来，把罗罗拉到一边耐心劝导，罗罗像是被说服了。
我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去阻止，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但的确就是这样，那种心理感受很复杂，内心像被钢针给刺了一下一样。
马中天把车开到姚江边的浩生饭店，这在圈子里称得上是一家顶级的私房菜馆。
江南园林式布局，整个建筑掩映在草木葱茏之中，环境雅致，小桥流水，亭台轩榭，内部装修也极其奢华。
马中天安排的这场饭局，名义上是对罗罗即将踏出校门走向社会的一种鼓励，其实情则是为了缓和紧张关系的一种临时性安排。
只有三位，偌大的包厢不免显得有些空荡，马中天坐徐枫旁边，指挥服务员干这干那。
罗罗有意跟徐枫保持距离，刻意在与她隔着一把椅子的位置坐下。
“罗罗眼看就要大学毕业，站在人生新的起点，一直以来，叔叔都忙于工作，今天机会难得，我们一家人难得相聚……”
罗罗默不作声，只是低头喝水，对马中天的即兴“演讲”，罗罗丝毫不去回应。
徐枫急于打破尴尬的场面，便站起来主动给罗罗倒饮料，不想被罗罗一口回绝，“谢谢，我不喝果汁饮料。”
徐枫转而提茶壶，给罗罗杯子里加水，“叔叔向来都很关心你，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给你联系出国留学的事情，结果还没出来，因此也没跟你详说。”
令徐枫内心失落的是，罗罗依然故我，态度依然冰冷，头都懒得抬一下，“嗯，你们看着办，我无所谓！”
罗罗继续摆弄腕上的小挂饰。
徐枫极不自然地咳嗽，借以掩饰内心的不快，“你马上要毕业了，社会上的道理也应该明白一点，我们不还是为了你好。”
马中天拿起筷子招呼，“还是吃饭，边吃边聊，边吃边聊。”
罗罗生硬地回应道：“好不好我心里明白，不用提醒我也知道，我既不麻木，也不傻。”
马中天尴尬地起身给罗罗夹菜，不想也被罗罗拒绝，“不知道我在减肥呀，吃不下这些东西。”
马中天态度转变的也快，马上把菜夹给徐枫，“就我们几个，随意点好。”
徐枫抿了口红酒，中间又借故去了趟洗手间，但她从洗手间回来后，看起来表情有些不大自然，马中天看在眼里，起初也没太在意。
事态的发展还是有些出乎意料，徐枫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额头上也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最后不得已徐枫捂住肚子趴在桌上，表情很是痛苦。
马中天谨慎地拉徐枫的手腕，“你是怎么啦，不要紧吧？”
罗罗嫌弃地瞥过一眼，根本没当回事。
马中天吩咐服务员，“你帮我倒杯热水，刚才还是好好的。”
徐枫头枕在右手臂上，无力地比划一下，“不喝水，哎呦，好难受。”
马中天试图把徐枫搀扶起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徐枫两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马中天立马紧张起来，“不吃了，马上去医院。”
马中天扶着徐枫上车，罗罗尽管不大乐意，但无奈也得乖乖地后面跟着。
徐枫一路上呻吟不止，车子径直驶入二院的急救通道，刚一停稳，徐枫马上被等候的护士抬上担架拉走。
在急诊室门口等了俩小时，终于有医生出头露面，罗罗赶紧过去问：“你好医生，请问里面那位女士现在怎样？什么病来着？”
医生摘下口罩，像是有话要说。
马中天急忙过来，站在医生与罗罗中间，“哦，我刚咨询过，不大要紧，小毛病，阑尾炎而已，休息几天就好。”
医生咂咂舌，也似乎听出一些端倪，医生见多识广，他们随机应变的能力毋庸置疑，“啊，是的，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在观察一下。”
医生没做停留，转身就离开了。
马中天爽快地塞给罗罗一叠钞票，心情显得极为沉重，“医院这边我会安排好，你不用担心，你去买些生活用品，多的你留着自己用。”
这分明就是变相的红包，看得出马中天还是有所忌惮，尽管表情尴尬，罗罗最终还是接过钱，“你这么说的话，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快下班时候接到罗罗的电话，崔勐光激动不已。
“嗨，你好呀！”悦耳的女性嗓音。
崔勐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好，请问你是——”
崔勐光的社交圈子有限，很少有私人电话，更遑论是异性。
罗罗有意拿崔勐光寻开心，故意在电话里变声，“还没听出我是谁吗？给你五秒钟时间考虑。”
对方口气放松，又略带调侃的味道，把崔勐光弄的一愣一愣的，“嗯，不好意思，您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呀。”
罗罗忍不住格格笑了，“呵呵，你可真逗，书，看完了没？”
听出是罗罗，崔勐光倒是很快平复了情绪，“啊，是你呀！”
话里带着点嗔怪的味儿，绝对是爱撒娇的小女生欲迎还羞时的那种表情，“哼，算你还有良心，还没忘掉我，否则，我立马赶过去兴师问罪，拿你是问！”
听声音就能预判电话那头的主儿，此时此刻，会是双手叉腰眉眼乱瞪的模样，崔勐光的反应却总是慢半拍，“哪里啊，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打电话给我，你怎么用座机电话？”
“我，我手机没电了。”
“喔，还有啊，谢谢你的葡萄！”
“谢什么，喜欢的话，下回我带你到我朋友家的葡萄园，吃多少摘多少，还有，你马上到我家，我有事跟你说。”
“好，好吧，现在吗？”
“对，就现在。”
崔勐光举手敲门，才发现门是虚掩的，轻轻一碰就开了，等进到客厅，崔勐光这才发现罗罗是一个人，罗罗衣着较少，配搭也很随意，宽大的圆领衫里好像里面空空如也，这让崔勐光不禁为之一震。
“坐啊，家里没别人，随便坐。”
“哦！”
“她住院了，晚上没人陪我吃饭，突然就想起了你。”
“你的书我还没看完，不过我都带来了，还给你吧！”说着，崔勐光从包里取出书，齐整地摆放到桌上。
罗罗摇摇头佯装生气，“你呀，你可真有意思，我叫你陪我吃饭，又不是叫你还书，快收起来。”
崔勐光还想辩解，但被罗罗直接捂上了嘴，“嘿嘿，诶呀，我送你的，就是你的，下半年我可能要出国留学，这些书统统都带不走，你要看，全部拿去都行。”
崔勐光摇摇头，“那谢谢啊，我也看不了那么多。”
油烟机还在嗡嗡地响，已经能够闻到焦糊味儿，罗罗突然惊声尖叫起来，“糟了，菜还在锅里。”
罗罗忙不迭地跑回厨房，崔勐光只得自己找地方坐下。
没多大一会，罗罗得意地端着番茄鸡蛋出来，并夹了一块喂崔勐光，“来，尝尝味道，我做的。”
崔勐光怔住了，但最后还是慢慢张开嘴，“嗯，味道不错。”
罗罗得意地笑了，“我的同学都取笑我，说我连番茄炒蛋都不会，出国有什么用？我就要证明给他们看，不，证明给你看，哼。”
崔勐光木讷地点点头，“味道的确不错，很好吃。”
罗罗手里拿着锅铲，身上系着围裙，满含真情地盯着崔勐光，“我今天之所以叫你来我家，就是希望有一天你从这儿把我带走，离开这儿。”
罗罗态度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崔勐光被深深地惊着了，“我，我不知道你——”
罗罗撩拨一下头发，把锅铲放下，表情变得严肃，“我不信耶稣基督，所以我从不去教堂，但有些事情，你要替我保密，等到你能承担一些事情的时候，我要你替我分担，你能做到吗？”
崔勐光一下子没了主见，他并不知道罗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是存心捉弄，但看到罗罗毅然决然的神情，应该不像是开玩笑，崔勐光于是把心态平稳下来，语气坚定地承诺：“没问题，只要我能，我都会全力以赴。”
罗罗满意地咯咯笑了，“我的眼睛，从来不会认错人。”
她的内心藏着秘密，她叫我不要告诉别人，但直到最后她也没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秘密，是不方便说，还是未到时候？
真是一个谜一般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