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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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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9枝粉色的芍药花苞挤挤挨挨地开在一起,涨满了整个副驾驶。花束实在太大了,孔元嘉还把副驾驶座往后挪了些许。袁月看他,之间他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

    袁月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说不喜欢是假的,应该没有人会讨厌惊喜。袁月冲孔元嘉点头:“喜欢。”亮亮的眼睛和甜蜜蜜的笑,粉色的花朵把她的脸映得更白嫩,他几乎能看清袁月眼里他的倒影。

    孔元嘉把两只手背在身后,走到她身边让她选:“这里面有一根项链和一根手链,你看看你能选到哪个。”

    袁月也看不到他的手,就随手指了一只:“那就这个吧。”

    孔元嘉悄悄在背后倒了一下左右手,然后伸出手翻过来,里面是一根尚美家的项链,精致的x型的环扣挂在一根玫瑰金链子上:“恭喜你抽中了一根项链。那我还欠你一根手链。”

    袁月伸手拿过项链,端详着说:“哪有欠我一根手链的道理,我没选到就是没选到呀。”

    孔元嘉把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张开:“这次没给你买手链,骗你了,所以欠你的。”

    袁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笑。孔元嘉示意袁月把项链给他:“我来帮你戴上吧。”袁月把手伸进自己的衣领,掏出一块金镶玉:“这是我妈妈给我去寺庙找大师开过光的玉牌,一直戴着没摘过。但是我很喜欢你给我买的项链,我会好好收起来的。”

    孔元嘉也不失望,从车上的置物格里拿出一个盒子:“那你可以把它装起来,不容易丢。”

    袁月把项链放回包装盒,包好后拍了拍盒子,表示自己很珍惜、很宝贝这份礼物。

    孔元嘉征求她的意见:“那这束花……”袁月连忙说:“这束花也很漂亮,我也很喜欢。我先把它放到后座去,下车就给它带回去好好养。”

    孔元嘉就帮着把花搬到后座,俯下身给她调整座椅的时候说:“不用养。花不新鲜了就丢掉吧,喜欢的话下次还给你送。”

    等他调整完座位,袁月坐进副驾驶,整个车厢内都是淡淡的花香。她低头系安全带:“那可不行,这花挺贵的,这也太浪费了。”

    孔元嘉把车启动起来,发动机发出一阵短暂的轰鸣。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稀松平常地挂挡:“你喜欢的话就不算贵。”袁月吐槽:“你真浪费。”

    两个人又陷入了一阵与来时完全不同的沉默。袁月觉得自己应该多和孔元嘉说说话,于是问道:“你这是去上洗手间的时候买的?”孔元嘉回答:“对啊。本来想下次我买单的时候再送的,还可以再精心布置一下,但是今天阿起的女伴有点让人不愉快,我怕你不高兴。”

    袁月放在项链盒子上的手指微微缩紧,无意识地摩挲粗糙的包装盒,感受上面残留的温度。“我没有那么容易不开心。”她说。这是真的。她很少特别开心或是不开心。

    孔元嘉趁着红灯拉上手刹,转过头认真地注视她:“你不会不开心是因为你的情绪很稳定,我担心你不开心是因为我喜欢你。”红灯很短,袁月还没开口,孔元嘉又重新发动车,补了一句:“更何况,这样做你能够更开心。那就没什么值不值得、浪不浪费了。”

    袁月说不出话,她打开车窗,看向窗外,觉得喉咙热热的,有点想哭。林岳和袁青禾从小很少在她身边,袁青禾说陪不陪伴的小孩子哪里会记得,赚更多的钱才是最实在的。追求她的人也很多,但能够一直保持高昂的情绪迎接她不咸不淡的回应的寥寥无几。

    虽然不在乎,但谁不喜欢被人用心对待呢?

    孔元嘉快速瞥了她一眼,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好,故意混不吝地说:“你回去可别把钱转我了嗷,我这是送礼,不是卖货,别真把我当批发商店了。”

    袁月笑了,还是没把脸转回来。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明明是笑着发出的声音,却酸酸的。

    很快就到学校了。开到学校后门小吃街的时候孔元嘉减速,问袁月:“鹅腿还吃吗?”

    袁月认真感受了一下自己有几分饱,摇摇头说:“不吃了,下次吧。”

    孔元嘉踩下油门,有些高兴地反问:“还有下次?”袁月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嗯,应该会有的。”

    到宿舍楼下,孔元嘉先下车为袁月打开车门,又帮她把花束从后座抱出来,提醒道:“有些重,你小心。”

    袁月跟他挥手作别,抱着花进了电梯。到宿舍门口,实在是没有空余的手开门,好在今天宿舍没有锁门,就艰难地用花顶开了宿舍门。

    宿舍里三个女生一听门开了,转头看去却只有一大束花,再探头一看,袁月整个人被淹没在花束背后。

    “小月月!你终于回来了!”金田上前帮她托着花,慷慨激昂地进行一段讴歌,“啊!好大的花!啊!好美的花!啊!好幸福的人!”

    袁月吃力地把花放到自己座位边,徐言梧又叽叽喳喳开始盘问她:“是不是我们孔元嘉大帅哥送的花呀~”颤抖绵延的尾音,加上徐言梧跳动的眉毛,袁月实在是觉得有些羞耻:“是。”

    “你们在一起啦?”徐言梧把脸凑得离花更近,“这花真好看啊,得不少钱吧。”袁月说还没有。金田在边上拍照识图,搜出价钱给徐言梧一看,两个人都不敢再碰了。金田有些羡慕:“有钱真好啊。”

    徐言梧又问:“那你们吃的什么,不会还在食堂吧?”

    袁月摇头:“我们出去吃的私房菜。”徐言梧听了,突然有些落寞地说:“啊,那应该挺好吃的吧,袁潮起也喜欢吃私房菜。”袁月说:“可不嘛,今天正好也碰见袁潮起了,他带着一个女生来的。”然后把在餐厅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发现徐言梧脸上有着古怪的笑意。袁月:“?”

    徐言梧问那个女生叫什么,袁月答了。徐言梧一拍掌,兴致高昂:“那就对了!”金田问对什么。徐言梧说这个女生是听她朋友吐槽的室友,平时在寝室就总爱阴阳别人炫富,因为长得还算漂亮,追她的男生也不少,每次她就挑条件最好的,收完礼就翻脸不认人。

    袁月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那袁潮起也算是阴沟里翻船了,没想到这次遇到了个品行不太好的。”徐言梧挤眉弄眼:“他哪儿那么容易翻船,当然是因为——这是我想办法给他介绍的啊。”

    “啊?”金田和袁月都呆了。徐言梧洋洋得意的小样儿简直要飘上天去:“他平时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挑肥拣瘦,我特意托朋友给他介绍的,让他破破财,反正他不是钱多得没地方烧吗?”

    袁月心有余悸,觉得还好自己没惹徐言梧。

    她们突然发现陆子遥一直没说话。小陆平常虽然算不上热情似火,倒也不会一句话都不加入她们。转头看去,陆子遥背对着她们一动不动,徐言梧走过去想跟她搭话,一下子惊叫出声:“你怎么哭啦?!”

    袁月和金田也急急忙忙走过去,只见陆子遥也不说话,默不作声流着眼泪,面对她们的关心也一言不发,只是摇头。

    女孩们急得团团转。徐言梧性子急,连着问:“出什么事儿了小陆?有困难你和我们说呀,我们肯定都会帮你的。”

    大家的接连的询问终于把陆子遥击溃,她大哭出声:“你们都帮不了我的!”

    袁月拍着她的背,细声安慰:“怎么会呢?我们人多力量大,肯定多少能帮上一点,你不妨说说。”陆子遥崩溃地哭喊:“我爸残疾了!”

    在陆子遥抽抽噎噎的叙述中,大家终于听明白了。

    陆子遥不是a市本地人,她爸爸在家乡的小城市的一个小工地里当着不大的项目经理,薪水尚可。但是这些年的房地产行业不景气,初现颓势,他手下的大工小工都被拖了很久的薪水,但陆子遥爸爸说到底也只是个打工的,不能发薪水,就把情况反馈给了负责人。

    负责人一推再推,终于听说前段时间去总部讨薪追回来一些。本来以为事情解决了,但陆子遥爸爸不知道薪水只发了部分,底下的工人还有很多拖欠的薪资没收到,对他们这些领导层都满腹怨言。前几天陆子遥爸爸上工地的时候太匆忙没带安全帽,工人也赌着气不提醒他,结果就出事了:下楼梯的时候踩到了一根废弃钢筋上滑了一跤,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成了脑震荡,还没缓过来就站起身,又被绊了一跤,腿也被跟着滚下来的钢筋戳穿了。

    陆子遥的妈妈去要赔偿款,结果负责人说这是因为陆子遥爸爸自己缺乏安全意识,工地不能全额赔偿,只能尽人道主义关怀。妈妈只是个小学老师,也不懂这些,满心只想着赶紧给爸爸治病,拿着小几万块钱唯唯诺诺走了。结果因为钢筋生锈,陆子遥爸爸术后再度感染,再面临的是巨额的手术和治疗费用。

    陆子遥妈妈每天以泪洗面,他们一家子本就不算富裕,只能堪堪算得上小康,上一次手术已经把积蓄花完了,这次却更为昂贵。亲戚朋友们一看他们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倒下了,都怕钱一旦借出去就打了水漂,都打哈哈不肯借钱,陆子遥妈妈已经在打算卖房卖车了。

    本来陆子遥还被蒙在鼓里,结果今天跟奶奶打电话发现奶奶不太对劲,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多番逼问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人都静默了,家庭的剧变不是说什么就能改变的,她们也没资格轻飘飘地让陆子遥接受。袁月艰难开口:“我还有一些存款,给你爸爸做手术应该够了,你先拿着吧。”陆子遥只是摇头,说自己家还能卖车卖房,不能要她的钱,袁月自己也只是个学生。

    她们给陆子遥喝水拍背,把她哄上了床休息,都承诺只要陆子遥开口,她们都会尽己所能地帮助她。

    袁月看到她桌边摆着的花,只觉得百感交集——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有的人为了小几十万的手术费彻夜难眠变卖家产,有的人随手送礼都是五位数。在财富这个领域,袁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袁潮起——袁大少爷,小几十万对他来说应该只是给女朋友过一次节日的钱吧。

    贫穷是如此的难以掩饰,变故又是那样的来势汹汹。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平安无虞呢?

    袁月又一次觉得自己的价值观是最正确的:只有金钱才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可动摇的资源。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艰难入睡前,袁月还在思量着,到底怎样才能帮上陆子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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