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二天，苏以棠被手机铃声叫醒，她拿开季清屹的手，从他怀里出来，接通电话后起床往卫生间走，怕说话声吵到他。
昨天下午和县文旅确定项目分工之后，她便直接联系了一家设计规划公司，交代了自己的初步构想，希望对方能尽快出一稿设计方案。
对方今天打电话过来，是和她约时间面谈，顺便展示几个案例，确定下细节和设计风格。
已经上午九点多，遮光窗帘拉着的缘故，室内光线依然昏暗，又由于床上有季清屹的缘故，苏以棠觉得室内的空气依然暧昧。
她挂掉电话从卫生间出来，发现季清屹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正惺忪慵懒地靠着床头，半阖着眼睛，浓密的黑睫覆着冷白的下眼睑。
应该是听到她走路的声音，他抬眸看过来，眸色深而懒懒的，一直看着她走到他床边。
“被我吵醒了？”苏以棠抬手揉了揉他有点凌乱的黑发，转身把遮光窗帘拉开一点，室内瞬间亮堂了很多，外面看起来是个好天气，“昨晚睡得好吗？”
季清屹大概是嫌亮，抬手遮着眼睛“嗯”了一声。
苏以棠倚着窗台，看着他，云淡风轻地又问了一句：“昨晚爽吗？”
这下季清屹不遮眼睛了，也不懒了，拿开横在眉间的手臂，倚着床头和她对视了几秒后移开视线，掀开被子起床往沙发那边走，经过窗台时声线低哑地笑骂了声：“流氓。”
苏以棠看着他高大懒散的背影，心情愉悦，笑意晏晏。
昨晚她玩了两次，在他濒临极限时哄他叫了两次姐姐。第二次结束后，季清屹直接把她裹在被子里不让她碰了。
季清屹坐到了沙发上，刚好落进被遮光窗帘挡住的阴影里，倾身从茶几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几口。
苏以棠转身把窗户开了一条缝，温暖的风轻轻吹进来，薄纱窗帘在她身后轻轻舞动，她看着他仰头喝水，视线顺着滚动的喉结往下落到某处，问：“男人不是都有那什么晨什么的吗？”
季清屹一时间没搭理她，直到喝完大半瓶水，看都没看她直接起身往卫生间走，才低懒着语调说了句：“刚平复好，别让我再看见你，抓紧把衣服换了。”
苏以棠没再逗她，换好衣服后，季清屹刚好也洗漱完，两人收拾好后，退了房一起去找餐厅吃午饭。
今天阳光很好，开车回菱镇的路上，苏承国的电话打了进来，苏以棠摁下接听键，苏承国的声音通过车载蓝牙传出来：“棠棠啊，在菱镇待得怎么样了？你外婆身体还好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去干嘛？”苏以棠回，“我在菱镇还没玩够呢。”
“回来公司帮忙，上次你把那个旗袍抄袭的事搞那么大，留下的烂摊子还没处理完呢，爸爸总有干不动的那一天，你早晚都要接手的。”
苏以棠扶着方向盘，目不斜视：“老爸，您还没到退休年龄呢，老当益壮，我还不想回去。”
“那先回来见个人，我接触过人挺不错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结婚的事了。”
“相亲？”苏以棠顿了顿，改口，“哦不，在你眼里这应该叫做联姻。”
注意到季清屹看过来的视线，她又特别补了句：“我有男朋友了，谈着呢。”
“你谈过多少个了？还不都是玩玩。恋爱和婚姻是两码事，结婚对象爸爸会帮你物色最合适的。”
苏以棠拒绝：“我不想结婚，挂了。”
电话挂断，车内陷入持续半分钟的安静。
苏以棠放缓车速，侧头看了眼季清屹面无表情的侧脸，问：“不高兴了？”
季清屹倚着靠背，也没看回来，只是缓缓降下车窗，低懒的语调混在涌进车厢的暖风里：“你不一直都是这样，我能有什么不高兴。”
“我一直都哪样？你不高兴的点可以指出来。”苏以棠车子上了高架，提醒他关上车窗，也没有闲暇再去观察他的情绪，“我可以解释，我们可以聊。”
“先开车。”季清屹在副驾阖上眼睛。
车内再次陷入安静。
苏以棠见他也没有说话的意思，一时间也没再开口。
路况很好，很快到了菱镇，苏以棠直接把车往景区方向开，对季清屹说：“下午我约了人做规划设计，要带他们看看场地，顺便沟通下细节，你要一起吗？”
“不了。”季清屹冲前面景区入口微抬下颌，“我在那儿下。”
把季清屹放下来后，苏以棠想了想，降下车窗又说：“晚上我应该会请他们吃饭，到时候喊你一起？”
季清屹已经双手抄兜懒懒地往前晃，摆了摆手：“我和孟朝阳吃。”
一看就是闹情绪了，车上苏承国的话简直就是在季清屹的雷区蹦迪，又是回沪又是相亲又是恋爱婚姻两码事，相当于每一句话都在提醒他，他们不可能，分手是迟早的事。
但是其实这些在苏以棠看来，都不算什么，只要她坚持，苏承国也左右不了她。
未来她说不准，起码现在她是真的喜欢季清屹，还没想过和他分手。
不过苏以棠现在也没空哄他，而且他的那句“你不本来就这样”让她听着也不太舒服。
苏以棠调整方向盘往景区旁边的一块尚未开发的地方开，那块地孙主任说可以留给她开发她的项目，她打算在那边打造一个非遗文化园，嵌入传统手艺文化街区和非遗文化集市等版块。
从小受集团服装业务和舒如烟的影响，她学的专业其实是服装设计，集团买手店有几款衣服是她设计的，销量很不错。不过她爱玩，游玩很多地方之后，她对旅游规划设计也起了兴趣，后来也辅修了一些这方面的专业课程。
和设计师一起看完场地，苏以棠又带他们去景区逛了逛，介绍本地的文化和特色。
设计案例他们提供了三个，风格侧重分别是传统古典、传统现代、中西融合，苏以棠看了案例图，一眼便相中了传统现代风格，正如舒如烟曾设计的那款国风旗袍，传统经典与现代时尚相碰撞，风格强烈，底蕴十足又朝气蓬勃，正如未来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关注和喜爱的菱镇。
“这个案例是你们做过的？”苏以棠问。
“不是我们做的。”设计小哥看起来有点兴奋，“不过你的眼光真的很好，这是一个拿过国际设计大赛最高奖项的一个案例，在我们行业，已经成为了经典范例。”
“这么厉害。”苏以棠翻了翻案例册，看到最后一页的右下角有个作者签名，是一个英文名，jim，她把案例册还给设计小哥，随口猜测，“这么了解中国传统文化，这个jim该不会是中国人吧。”
设计小哥把案例册放进背包里，摇了摇头：“这就不太清楚了，原版是全英文，这个是我们翻译过的。”
“不重要，你们争取比他设计得更好。”夕阳余晖散尽，路灯次第亮起，苏以棠指了指古街深处，笑着说，“走吧，带你们去吃菱镇最好吃的餐馆。”
紫荆餐馆，季清屹和孟朝阳两人坐在临水平台的餐桌前，孟朝阳点了个豪华经典套餐，主食配菜饮品甜点餐后水果一应俱全，面前摆得满满当当。
季清屹没什么食欲，点了碗素面。
“屹哥，你都好几天没来酒吧唱歌了，只顾恋爱，把我们都忘了，好多客人都在等你呢。”孟朝阳一边喝饮料一边笑嘻嘻地问，“和棠棠姐谈恋爱感觉怎么样？”
“今晚去。”季清屹没动筷，手里捏着烟盒，靠着椅背看着落入彩色光影的潺潺流水，反问，“你觉得和她谈恋爱应该是什么感觉？”
“棠棠姐长得漂亮，人也很有趣，和她在一起应该会很快乐吧。”孟朝阳想了想，又补充，“而且她情商高，跟她相处会感觉处处都被她照顾到，应该也会很幸福吧。”
孟朝阳说的对，但是又不全对，季清屹无声地笑了笑，视线再次落在映着沿河亮丽倒影的流水上，轻淡的语调泛着点懒意，问孟朝阳，“看到水里的倒影没？”
“看到了。”孟朝阳有点莫名其妙。
季清屹靠着椅背，低头慢腾腾地从烟盒里取了支烟递进唇间：“和苏以棠谈恋爱就是这种感觉。”
如水中影，好看，但随时会消散。
孟朝阳听得云里雾里，挠了挠头刚想问为什么，下一秒就眼尖地看到苏以棠带着三个男的走进了餐馆。
“屹哥屹哥。”孟朝阳脚下踢了踢正沉迷于水中倒影的季清屹，让他看室内，“棠棠姐也来了，还有几个朋友好像。”
季清屹侧头看过去，看到苏以棠和另外几个男人说笑着在一张餐桌前坐下，把印着梅花糕图案的菜单递给他们。
“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吃啊？”孟朝阳问，“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季清屹不想去：“先吃吧，吃完再说。”
孟朝阳终于看出点不对劲来，问：“屹哥，你和棠棠姐不会吵架了吧？”
“没吵。”季清屹把抽了几口的烟摁灭在烟灰缸，低头开始吃面。
“嗯，那就好。”孟朝阳也开始大口炫饭，“有什么事好好说，吵架不好。”
吃完饭，季清屹和孟朝阳两人从临河平台走进屋内，孟朝阳远远的就开始打招呼：“棠棠姐！”
苏以棠坐在靠墙的餐桌，抬头看到他们，视线从季清屹身上扫过，莞尔回应：“你们吃完了？”
“吃完了。”说话间，孟朝阳已经揽着季清屹走了过来，孟朝阳说，“我得先去酒吧准备营业，屹哥你要不要在这陪棠棠姐？”
季清屹视线落过来，没说话。
苏以棠这边还有客人要招待，于是说：“你们都先去酒吧，我这边结束了之后去找你们。”
几个人吃吃聊聊，结束已经十点多，苏以棠打包了几个梅花糕，又把设计公司的几个人送走，然后去了酒吧。
季清屹正坐在台上唱歌，满屋子的人视线尤其整齐，目光接二连三的时不时的落在他的身上。
苏以棠其实早就发现了这点，其他驻唱上台唱歌的时候，相当于背景音乐，下面的人该吃吃，该喝喝，该聊聊。轮到季清屹唱歌时，台下连聊天声都变少了，女孩子们拿着手机想偷拍又犹犹豫豫地不敢举起来。
孟朝阳看到她，立马热情地迎过来，把她带到离舞台最近的那张方桌上坐下：“棠棠姐想喝什么？我给你调一杯鸡尾酒？刚跟屹哥学的。”
“你现在很上进啊，孟老板。”苏以棠笑着点头，“那来一杯，谢谢。”
“收到。”孟朝阳小跑着去吧台。
暗黄的柔光承载着沉静的声线氤氲在酒吧的每一处角落，一曲接近尾声，苏以棠单手支着下巴，视线看向舞台，与季清屹目光相接时，她指了指桌上的梅花糕，示意他下台。
季清屹移开视线，修长的手指拨动吉他弦，下一曲前奏响起，苏以棠听出来是《旅行的意义》。
——“你看过了许多美景，你看过了许多美女，你迷失在地图上每一道短暂的光阴。”
这是她初到菱镇的那个除夕夜，听到季清屹唱的第一首歌。
那时的他坐在舞台上，穿着松垮的黑衬衫，一身浪荡气，用沉静的嗓音和不可一世的神情唱完了这首歌。
——“你品尝了夜的巴黎，你踏过下雪的北京，你熟记书本里每一句你最爱的真理。”
这其实是一首女生原唱的歌，但是季清屹唱起来却别有一种感觉，有一种落寞的乖驯，也有一种不可一世的疏离。
孟朝阳喜气洋洋地端着一杯橙黄青绿色调的鸡尾酒放到她面前：“调好了，尝尝怎么样。”
“看起来还挺漂亮的。”苏以棠夸奖，端起杯子送到唇边尝了一口，立马就微蹙了眉头，“好酸，还有点涩，你青柠放多了吧？”
细品，她又补充：“薄荷也多了，苦涩，清凉味也有点呛人。”
“不会吧？”孟朝阳挠头，“屹哥明明就是这么教我的啊，不会是我哪一步搞错了吧？”
苏以棠想了想，问：“你和他说了是调给我喝？”
“是啊。”孟朝阳点头，“而且我还指定调酒主题是恋爱感觉。”
“结果他就调成了这样？”苏以棠直接被气笑，季清屹故意的吧。
苏以棠看向舞台，对上季清屹深深的注视，他其实没什么表情，但是苏以棠觉得他的情绪全都压在浓黑的眼底。
——“却说不出你爱我的原因，却说不出你欣赏我哪一种表情，却说不出在什么场合我曾让你动心，说不出离开的原因。”
这首歌结束，季清屹终于舍得放下吉他下台，苏以棠看着他走过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懒懒地坐下。
“给你带了梅花糕。”苏以棠把外带食品包装盒推过去，“吃吗？”
季清屹看了她一眼，没拒绝，低头打开盒子，里面一共有四个梅花糕，四种口味，他随便拿了个咬了一口。
“好吃吗？”苏以棠主动破冰，问题总要沟通才能解决，“什么口味的？”
季清屹垂眸看了眼：“芝麻。”
等季清屹吃得差不多，苏以棠把那杯鸡尾酒往前推了点，笑眯眯地说：“口干吗？喝点？”
季清屹只说不喝，别的什么都没说，苏以棠便直白地问他：“那你调给我喝是什么意思？告诉我和我谈恋爱就是这种感觉？这么让你难受吗？”
虽然问题直接，不过她语调依然是轻慢温柔的，桃花眸中也浮着惯常的笑意，对季清屹她向来都多几分宽容和耐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清屹抬眸看过来，放下手里没吃完的梅花糕，拿过那杯鸡尾酒放到一旁，明明有情绪，语气却淡漠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没调好，别喝了。”
“调都调了。”苏以棠对他有话不说的态度不满意，又伸手去拿那杯鸡尾酒，故意拿话激他，“我喝，不喝多浪费你的感觉。”
在她碰到酒杯之前，那杯橙绿色调的鸡尾酒被季清屹先一步端了起来，他应该是也觉察到她的情绪了，微蹙着眉：“非要喝的话，我喝。”
苏以棠心说他这是什么狗脾气，也不阻止他，看着他仰头把一杯酸涩的鸡尾酒一口气喝完。
音乐切换，另外一个驻唱上台开始唱歌，扯着嗓子唱摇滚，有点吵。
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苏以棠起身往吧台后面的楼梯走：“去二楼聊聊吧。”
季清屹没说什么，起身跟在她身后上了二楼。
二楼没开灯，楼下唱歌的声音和柔黄的光线顺着狭窄的木制楼梯隐约传上来，苏以棠站在门口适应了下昏暗的光线，推开门打算去找放在门侧的那个落地灯开关。
门槛有点高，她没注意被绊了下，季清屹及时扶住她，温热有力的大手贴着她的腰，从她身后绕到身前，直接把灯给打了开。
玉兰花形状的灯型亮起昏黄的光，照亮周边范围不大的一片空间。
季清屹熟悉的气息从她的鼻尖擦过，冷冽的携着一丝薄荷烟草味，还有一点点源自那杯鸡尾酒的酒气。
苏以棠有点受够了他的沉默和疏离，借着被他扶住的惯性，在腰上的手即将撤离之时，毫不犹豫地推着他靠在了落地灯旁的墙上，双手搭着他侧腰，踮脚凑上去亲他。
碰到他唇的瞬间，季清屹突然径直压下来，一手覆在她后腰把她禁锢在身前，一手直接覆上她后颈不给她丝毫后退的空间，低头直接咬上了她的唇角。
他下嘴没轻没重的，苏以棠只觉得唇角又痛又麻，推又推不开他，僵持了会只能软着声音让他轻点。
唇角被他放开，她刚想回吻，下一秒她被季清屹带着转身，靠在了墙上，还没来得及动作，他先抵过来，再次缠住她唇舌。
楼下的摇滚唱得撕心裂肺，时断时续地传上二楼。
昏黄凌乱的杂物间，季清屹吻得很凶，苏以棠觉得自己都要缺氧了，扶着他的腰站都要站不稳。
“阿屹。”苏以棠知道他带着情绪，两人都浑身发热，喘息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汹涌沉浮，轻轻重重的吻咬落下来，把她弄得有点意乱情迷，她抬手环住他脖子，用仅存的一点理智喊停，“我们聊聊。”
落地灯静静地亮着，雕花木窗外的那枝玉兰花树被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季清屹从她颈间抬头，放开她往后退了点，如墨眸色中的情欲尚未散完，暗哑着嗓子问的不是那通电话而是：“你还想玩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