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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擅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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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柜中衣物,以白色为主色调,整齐叠放着。

    不仅如此,衣柜旁边还放了几双男式鞋履,书案上摆着的折扇,展开一看,其上画的是水墨花鸟图,题着一列字:苟余情其信芳。

    他猛地拽开床帐,看见床榻之上被褥齐全,摆了两个枕头,枕巾上绣着唯一与此房间色调不一致的鸳鸯。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所以回宋当天,她特意停下来与沈信芳说话;所以沈信芳每每见着他,都会红着眼瞪他,而她就会适时上前,转移他的注意力;所以沈信芳才会惊痛质问她“你竟然为了他与我兵刃相向”;所以,从倚莲小筑走出来时,沈信芳才会这样自然而然要扶她,而她看见他在场后,眼里闪过了一丝惊慌……

    那些围上来试图拖住他脚步的府兵,那些警惕于他靠近东厢房的侍女,东厢房长久以来的守卫,翠栩园案发后当晚拒不见他,这几天的冷淡……统统有了解释。

    这些蛛丝马迹,他早有察觉,只是不愿深究,而且她说过,她和姓沈的毫无干系。

    骗子。

    她在他眼皮子底下约见沈信芳,他居然还傻傻信了她。

    骗子!

    ……

    韩漳三步并两步跑了上来:“将军,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跑,守卫们都快要回来了——”

    瞅见地上一片狼藉后,韩漳刹住脚步,分辨出被将军扔了一地的都是男式衣裳和鞋履。

    他踮着脚进了内室,看着一地的白衣,想起将军让他去查过沈信芳是否喜爱着白衣,而此刻,将军坐在书案前举着折扇死死盯着上头的诗句,一言不发。

    韩漳挠挠头,“看来……将军是知道了。”

    尤硕明抬起头,眼里布着血丝:“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早些禀告于我?”

    “这,属下的消息来源于街头话本,市井流言,当不得真……”

    “说!”

    “是!据传闻,召南公主与沈信芳早在四年之前便互诉衷肠,二人情意绵绵互通款曲,诏阳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哐当!”

    尤硕明一脚踹翻了书案,笔墨纸砚顿时散落一地。

    “继续说!”

    “沈信芳不久便升任大理寺少卿,引来诸多非议,还有人专门写告示诋毁于他,一夜之间告示贴满大街小巷,都是痛斥沈信芳德行败坏,是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小人,然召南公主对沈信芳极度爱护,为此大发雷霆,派人迅速揪出了一群始作俑者,将他们写字的手统统折了,还要拔他们舌头,是沈信芳求情,才放了他们一马。”韩漳一口气说完,悄悄退了一步,“将军,还要听吗?”

    尤硕明怒极:“还有???”

    “没没没没了,”韩漳识相打住,但又补充道:“将军想听,可自行去茶馆听说书,那里比较全面……”

    “滚!”

    韩漳连滚带爬出了房间,刚抬起头,看见四位负责守卫东厢房的府兵正盯着自己,形容狼狈衣着脏污,显然是刚救完火回来。

    韩漳作为倚莲小筑的纵火犯,此刻不由得涌起一阵愧疚和尴尬,讪讪地向他们打招呼:“诸位仁兄……辛苦了。”

    ‘诸位仁兄’倒是不怕辛苦,怕的是他们没有守好东厢房,公主怪罪下来。

    要死也拉个垫背的,四人齐齐抓住了韩漳两条胳膊:“韩兄,你擅闯东厢房,殿下怪罪下来——”

    话还没说完,驸马从里头出来了,四人齐齐一懵,脑海里全是“完蛋”二字。

    驸马表情凶神恶煞:“长公主在何处?”

    府兵的腿直打哆嗦:“回驸马,殿下接见完太尉夫人后,便去了大理寺诏狱看望太尉大人。”

    尤硕明气得腮帮子都疼,“好。很好!”

    长公主的轿辇到了尚书房附近,被宫女轻轻拦了一拦,低声禀报说圣上不在尚书房。

    “那圣驾所在何处?”

    “回长公主,圣上去了太史局,今日是冬月初一,依据惯例,圣上去找乔先生卜算祸福吉凶了。”

    言同甫听了,转头对许亦心道:“正好殿下去找圣上,顺道让乔先生给您诊一诊脉。”

    大概天意如此吧,许亦心无奈点头,命轿辇往太史局而去。

    途中经过畜牧司,远远听见牲畜们嘶吼声,许亦心扶额蹙眉,睁开眼,侧耳细听,那些嘶吼声中似乎夹杂着人声,约摸含了“救命”的字眼。

    她心中狐疑,命人停了轿辇,言同甫扶她下了轿,看她朝畜牧司走去,想拦她:“殿下……”

    许亦心挥开他,不紧不慢地进了畜牧司,里头的侍从和杂役见了她,无不纷纷下跪,她只摆摆手让他们起身。

    侍从迟疑着,想拦住她前进的步伐,被言同甫警告的眼神吓退了。

    靠墙的围栏里圈养了一群猪,正在哼哧哼哧用餐,猪圈中有一团辨不清面目的生物,在和猪抢食,被一头猪用鼻子狠狠一拱——跌了个屁|股墩儿。

    “啊哟!你们这群畜生啊!救命啊,没天理啦!”

    那一团生物发出了声音,许亦心才确认他是个人,方才隐约听到的人声就是他的声音,只见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了无可言说的污垢,夹杂着动物的食物和粪便。

    在猪圈中没太吃饱,那人又嘟囔着爬围栏出来,想去别的牲畜那里抢食。

    那人看起来爬围栏已经十分熟练,但也许是饿太狠了的缘故,落地没站稳,悲惨地跌了个狗吃屎,正好跌在许亦心前面。

    许亦心结巴:“你,你……”

    言同甫执剑护着她:“殿下小心。”

    摔了个狗吃屎的那人,听到了声响抬起头来,抓开挡在自己眼前的毛躁头发,看清了许亦心的长相,又听到言同甫对她的称呼,当即鼻子一酸,落下两行清泪。

    那两行泪水犹如两道清河,在他脏污的脸上冲出两条水润清晰的河道来,他痛哭出声:“召南!召南啊!你怎么才来啊召南!”

    许亦心震惊到无以言表:“皇,皇叔?”

    当朝皇叔许常义被关在畜牧司,与牲畜们同吃同住已近四个月,被折磨得形销骨立,支撑他活下去的念想就是他这个侄女儿能早日找到他,救他出去。

    奈何他这个侄女儿如今换了个芯子,愣是没读懂他的求救信。

    她心虚又愧疚,被皇叔抱着小腿哭了好一阵子,挥手命人将奉南王带下去洗漱,仆役们不敢动手,怕圣上怪罪下来,她于是瞪着眼承诺,出了事由她一力承担。

    奉南王梳洗后被安排歇下了,许亦心没去成太史局,自己也换了身衣裳,便坐在尚书房等弟弟回来。

    许兆禾回来了,先发制人道:“阿姊怎么将奉南王放出来了?”

    “陛下,奉南王一无过错,二有拥护之功,陛下以什么理由将他囚禁于此呢?”

    “拥兵自重,还死不承认。这还不够?”

    许亦心失笑道:“阿禾,你我都知道,两界山那帮匪徒与奉南王无关。”

    许兆禾垂下眉毛,“好吧,那如今朕已将他拘来了,找什么由头给他放回去?被人发现皇叔身在诏阳,言官要参他‘无召入京’了。”

    “那便悄悄将他送出去,不让旁人知晓他无召入京。”许亦心挨过去坐他下首,苦口婆心道:“陛下,奉南王不能死。他非但不能死,还得活得好好的,以示皇恩浩荡,堵住有心人想要诋毁陛下的嘴。”

    许兆禾噘着嘴闷闷不乐,将阿姊拉起来同他坐在一处,握着她的手,放软了语气妥协道:“朕明白……阿姊一向是为了朕好。”

    ……

    许亦心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府,还没缓过神来,又被兰青拉着往东厢房那边去。

    她问空气中怎么隐隐透着烧焦的味道,兰青答曰倚莲小筑被烧了,许亦心顿时跳脚问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兰青只拉着她催她往东厢走,直念叨着您快去看看吧,她不明所以,抵达目的地后,发现厢房门户大敞,几个守卫与韩漳大眼瞪小眼。

    韩漳这厮又闯什么祸了?

    她几步靠近,“发生什么——”

    话音未落,一眼便瞅见了里头泠然伫立的尤硕明。

    许亦心顿时卡壳。

    尤硕明背对着她没有回头,她脑袋懵了一瞬,但同时又卸下重担似的呼一口气。

    终于,还是来了。

    枉费她提心吊胆这么久,早该与他摊牌的。

    她跨入门槛,放轻了步伐靠近尤硕明,余光扫视一圈,隐隐瞥见内室里一团乱,大约是被尤硕明摔的。

    败家子。

    许亦心暗自腹诽了一句,但面上还是堆起了笑容,扯住他的衣袖:“夫君——”

    尤硕明嚯的一下甩开她的手,顺势将手中的折扇狠狠摔在地上,而后大步跨进了内室,每一脚都踩在沈信芳衣服上。

    许亦心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一看地上被他摔烂的折扇,上面写着的诗句正好被她瞧见,“苟余情其信芳。”

    好家伙,许亦心骂街的心都有了。

    门口的聚集了一堆小脑袋,探头探脑往里看,那八卦的光芒闪得许亦心头疼,遂张口骂道:“看什么看?反了你们了,都给本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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