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一四七蟠桃宴(7)
加冬头皮发麻地循着声看过去,就见他方才一直挡在身后之人已不知何时站到了天帝的面前,蹙着眉头,理直气壮地直视天帝,而天帝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纠结、担忧和无奈,最后凝结成眼尾一抹氤氲的红,他硬起心肠,用力眨掉眼中的渴望,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字一字道:“是,我,不……愿。”
“为何?”
仿佛问询天上为何会有日月星辰、地上为何会有江河湖海的求知语调,问的润玉心头滴血,却也更坚定了否决之意,他看的真切,斗母同加冬的眼神里都藏着东西,或因大局他们有心无力,他直觉,不染若真遂了众神祇同擎城王的意,那她定是要踏上一条不归路的,他能为她做的本就不多,而今也可能是力所能及的唯一一件了……
润玉深吸口气,再抬眼时,眼底已填满了天界帝王的威仪,他冲上首的神祇们恭敬礼拜道:“小神有一事不明。”
斗母元君面容肃穆地正视他道:“天帝请讲。”
“天后与天帝虽为并尊,九霄云殿的御座之上也是要分个左右主次的,小神不知,帝姬若下嫁,她是坐在小神的左边还是右边?”
天帝话毕,无人应答,原先想要劝天帝的神仙们也默默收了声,邝露小声嘀咕道:“上神又不是荼姚……”
太巳仙人低声提醒:“关键这不是像荼姚牝鸡司晨的事,这是娶个祖宗还是娶个媳妇儿的事,陛下与帝姬的身份地位太过悬殊,就是帝姬无心于左右主次,天帝也不能不考量,毕竟天界主政之人的权威不容侵犯。”
“左,如何?右,又如何?”不染问道。
润玉实在无法直视不染清澈的眼睛,他将注意力转向心口的冰凉,停顿一刻,才道:“若帝姬坐在小神左侧,便为天界至尊,一山不容二虎,帝姬若执意如此,小神只有退位让贤。”
润玉如此一说,在场的无论大小神仙被吓的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围着润玉极力劝谏:“陛下,万万不可!您兢兢业业数千年,拨乱反正、革故鼎新、兴利除弊,花了多少心血才得这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局面,怎能因为帝姬要赎罪而随意退位呢?”“陛下万万三思,荼姚太微在位之时残暴不仁、欺世盗名,将整个天界搅得乌烟瘴气,是陛下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漫天神佛皆奉陛下为尊,陛下若是让位,这可伤了众人的心,就算帝姬再智谋无双,亦难以服众哪!”“正是如此,陛下,这天界凡位列仙班者皆是您一手提拔的,我等对陛下忠心不二,岂会再侍二主?”
神仙们各个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费尽口舌地进言,独天帝仿佛吃了秤砣般岿然不动,有神仙被天帝的铁心吓怕了,生怕因帝姬之过要天界埋单,当即咬牙向众神祇哭求道:“众位神祇在上,帝姬犯错,实乃情有可原,何至于为了赎罪就来抽我天界的脊梁骨啊?”“是呀,帝姬大人在我天界时,陛下对您也是恭敬有加,您何苦为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罪责来为难我们天界呀?”
不染被这帮人的无端指责弄得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到底因何居然赌了口气,逆反心一起,不要她当天后她偏要当,直面润玉道:“这左右如何坐不都是坐,怎么坐在左边,你们天就要塌了似得,那我坐右边可好……”
“不行!”天帝的回答斩钉截铁,不染却愈加愤愤:“吾乃始祖帝姬,要什么神位得不到,你个小小天帝,也敢阻我?”
不染第一次冲他发公主脾气,居然破天荒地抬出自己的帝姬身份,这对数百万年神隐的三怪圣人而言简直是空前绝后了,润玉差点反应不及昏了头应了她,缓了一缓才能硬气发声:“……是。”
可巧了不染踢了铁板也是要将铁板踢穿的性格,“那我就要坐呢?”
润玉突然侧身,越过她冲神祇们叩拜道:“始祖帝姬身为伏羲女娲掌珠,屈尊下嫁已是我天界高攀中的高攀,若屈尊为右,小神实在承受不起,请诸神开恩,为帝姬另封神位,小神愿率天界上下为帝姬弘法宣教!”
天界众人应声下拜“我等愿为帝姬弘法宣教!”
魔界花界的人算计着天界既不愿沾便宜,那谁都不沾便宜也挺好,均下拜道“我等愿为帝姬弘法宣教!”
加冬长舒口气,再看向天帝,已是满满叹服,西王母看了眼身后眼睑微垂的元始天尊,冲斗母元君低声道:“没想到这天帝居然是个能在绝境里开道儿的主,不可限量呀。”
一旁的东王公摇头低声道:“那么大的网撒下来都逮不到这条龙,咱们筹谋的这许多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而一直盯着不染的斗母却苦笑道:“不见得呀……”
斗母在此刻如此说,西王母同东王公有些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后同时向不染看去,就见那祖宗已推开了百般阻拦的加冬,直接走上前将跪地的天帝一把拽了起来,四目相对,一股熟悉的绝世独立和居高临下兜头罩住了润玉,润玉心下一颤,封住陨丹的冰封就裂开了一道缝隙,陨丹接触动情的心脏,锥心的痛苦卷土重来,疼得他眼前直冒金星,但在众人眼光聚焦在他身上之时却不能表现出分毫,要不然前面的努力都得白费!润玉咬着牙,站稳身体,尽力稳住发颤的牙关,道:“还请帝姬,自重。”
不染的倔劲儿在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的润玉面前顷刻消解,可看着面前人努力压抑痛苦的隐忍状态又糊涂了,方才百般回护要她离开,转脸又在区区天后之位上斤斤计较,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正欲上前问个究竟,就被加冬先一步挡住了去路,他夹在二人中间,洋装安慰地轻拍润玉肩膀,暗中与他修补冰封,一面回头轻斥不染“你这孩子,听不明白吗,天帝是敬重你,不愿委屈你,特意权衡利弊为你想出的最佳赎罪办法,你不领情也不能动手啊。”
不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还未说话,看不惯为神为后都是天界占便宜的荼姚忽然尖声笑道:“最佳?封神吗?何时封神竟也这般轻而易举了?上神忘了莫不是连神祇们也忘了,若要封神,需功绩昭昭,八方信众自请,以绵延香火直冲九天,感天动地方能博得神位。始祖帝姬虽是生而为圣,无功无绩,若要另封神位,难道要为她一个人重开封神榜吗?”
重开封神榜便是咒骂天界众神凋敝、天界治下民不聊生,天界如今正直中兴,荼姚如此诅咒,天界之人岂有不怒之理,太湖水君道:“不劳荼姚太后费心,不染上神自然是功勋卓著。”
荼姚阴阳怪气地冷笑道:“是啊,不染上神功绩自然是卓著的很。为助天帝铲除异己、清理门户,推波助澜催动阪泉大战,调动风、雷、水三部瓮中捉鳖,又放出龙鱼族将妖冥联军绞杀殆尽,致使阪泉之上流血飘橹、惨不忍睹,这功绩可是能彪炳千古了。”
熙宁斜眼过去,哼笑一声“荼姚太后倒是很会指鹿为马么,在场之人谁人不知,到底是谁勾结妖界、冥界发动阪泉之战,妄图在我父帝重病之时里应外合、乘虚而入?更有甚者为了达到目的竟自甘堕落,甘心为妖。”
荼姚最不愿人触碰的逆鳞被挑,瞬时红了眼,直指熙宁高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来历不明的小杂种也敢在本座面前叫嚣。”
气息刚喘匀的润玉被荼姚的话气的七窍生烟,因为儿子受辱,顿时什么也顾不得,张口便骂:“荼姚,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加冬见天魔两界快要打起来了,正要吩咐不染低调,等会趁乱好开溜,就听不染在两界快要闹翻天时以清亮如黄鹂的嗓音干巴巴的语调好奇问道:“神不神、仙不仙、妖不妖、魔不魔的,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本来纷扰的众人被那声音一刺激,条件反射的都不说话了,场面一下安静,加冬顿时觉得头痛欲裂。但此等情境却叫荼姚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鄙视她,都在看她笑话,顿时急红了眼失了理智,冲着不染大声喝问:“我是什么东西?我是什么东西!我变成这般模样还不是拜你所赐!”
加冬正欲跳出来给荼姚一巴掌叫她清醒清醒,就听润玉先一步嘲讽道:“当初是谁在定车台上发狠说要做这妖界的王,上神为助你得到另外半条妖王脊,差点被布尔斯兰拖进岩浆坑,你不知感恩,如今反悔反而怪到助你之人头上,神脊没了,难道你的良心也没了吗?”
“良心?到底是谁没良心!”荼姚瞪着润玉,突然伸手,一朵琉璃净火猛地就直奔不染面门而去,加冬正要出手,那火焰却半道折了个弯冲着担心不染欲要冲上前的润玉砸去,润玉分了心,忙乱下抵挡。荼姚见一击不中,发了狠,击出的琉璃净火愈发大盛,红里透出妖艳的紫光,润玉气不过,再不留情,使出的已是修习火系术法之人最惧的冰冽寒芒,荼姚奋力相抗,却不知为何天帝的功法已是定军台上的数倍,迅速现了颓势,魔尊一见冲过来推开荼姚直接顶上,润玉见状慢慢收势,旭凤亦同时收势。
魔尊担心荼姚,回身唤“母亲……”回敬他的却是一声嘹亮的巴掌“啪!”
旭凤捂着脸有些反应不过来“母亲?”
“别叫我母亲!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除了阻我你还会做什么!为了个女人你几次三番忤逆我,学那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无父无母无师无德,若不是你,我与你父亲焉会受那等屈辱,如果不是你阪泉之上我们怎么可能功败垂成!你眼里除了那个贱婢,可还有生你养你的父母!”
荼姚眼见是气昏了头,不管不顾见谁咬谁,旁的人却不会见好就收,花界里的芳主们头一个就不会饶了她,海棠芳主直接讥讽道:“荼姚太后莫非不知,魔尊的色令智昏是随了谁的?”
荼姚向花界之人看去,就见人群中那个十分碍眼的女人,恨笑道:“若是没有你,天帝之位也没有那个孽畜什么事了,我杀不了那个孽畜,难道还杀不了你?”
话音未落,火光已出,花界众人根本反应不及,忽听一人大呼“锦觅!”同时有一人突然冲出用肉身硬挡下了这道净火,随着“嘭”一声砸地声响,疯魔边缘的荼姚突然醒来,跌跌撞撞地冲过去要抱起旭凤,却被先一步冲来的锦觅推到了一边,她不停地向旭凤灌输灵力,旭凤却一动不动,荼姚一下子六神无主,差点哭出来“旭儿,旭儿……”
锦觅救治不得,情急之下要跟荼姚拼命,魔界同花界的人皆一股脑儿的上来帮忙,眼见的场面又要乱了,西王母忽然高声道:“都是死了吗,魔尊受伤,还不赶紧送下去休息!”
四周仿佛空气的仙使们齐齐应是,有条不紊地上前抬人,锦觅同荼姚皆跟上去,花界和魔界的也跟上去好些,场面一时乱糟糟的,润玉忽然推了加冬一把,加冬反应过来拉住不染就如游鱼似的混进了人群,结果走了没几步,一柔似春风的语调就在加冬的耳畔响起“加冬,你这是要把帝姬带到哪里去呀?”
加冬干笑一声,回头道:“小神看帝姬已出来了许久,折腾了这么久,她也该累了,我带她回去休……”
加冬话没说完,有人就紧跟着拆他台“我不累啊。”回答的声音之清亮底气之充足刺激的加冬差点咬碎一口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