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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八十五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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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刚过,兜率宫里的镶金钟长鸣一声,有个脸盘子肉呼呼头上总了两个角的小仙童习惯性抬起袖子使劲地揩了揩脸上的被蒸腾出的汗,一手捏着张飘着浓浓草木花香的帖子跑到热浪愈来愈盛的后院丹房门帘外,待气息喘匀了才在门外恭恭敬敬垂首而立,直到里面一个下巴上堆了一捧瀑布花白胡子的老头揭了帘子出来,小童顾不得额上汇成溪流的汗,将帖子双手恭敬送上,道:“师父,花界的胡萝卜仙送草药来了。”

    老君天生炼丹成痴,一听草药来了忙唤那童儿道:“快请,快请。”转头想到此地炉火鼎盛恐殃及那些宝贝灵草忙急道:“将人请去前厅,我随后就到。”

    “是。”仙童领命,袖子往额头上又是一揩蹬蹬跑远了。

    老胡被仙童迎进来,入了座,奉了茶,才看见太上老君抱着几只摞在一起的空竹篾进来,也不客套什么,一屁股坐到老胡对面的蒲团上一脸盎然地看他“药呢?”

    老胡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尚未吞入腹中,被老君一番催促便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一口咽下,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布袋子,站起来将袋子口朝下一倒,那些药便哗啦啦被一股脑儿地倒在了面前的长条案上,别看这袋子小,倒出来的药居然有小山般高,老君一见老胡这般没轻没重的手脚就开始心疼地直嚷嚷“你轻点,轻点,这可都是好东西,”手里一边快准稳地将草药分门别类放入不同的竹篾一边嘴巴不停地数落“你们花界这最近是怎么了,缺人手吗?怎么叫你来送药啊?”老胡倒完药,桌上已被草药山给包埋了,他好心地伸手去帮忙,手却被老君毫不留情打落,还打出声脆响来,老胡疼的五官挤到一块,忙收手冲着通红的手背上哈气止痛,耳朵边就听着太上老君不住嫌弃地碎碎念:“边儿去,边儿去,别添乱,药性相冲了我可是要翻脸的。”

    老胡无奈只好袖手坐到一边看着老君一个人对着一座小药山两眼放光恨不能手脚并用。等到老君将那些药材一一分门别类摊晾在几个竹篾上,指挥着小童们将分好类的竹篾端下拿到外面翻晒并仔细检查一遍再返回时,老胡还是之前袖手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发呆……

    “嗨!”

    耳边一声咋呼惊醒了处于不知神游何处的老胡,他眨巴眨巴尚未回神的小眼睛看清面前那个脑门上一撮焦黄头发的白头翁,竟忘了自己今夕何夕,呢喃道:“老……君?”

    太上老君今日丹药炼足了,药草也理清了,正是一身轻的时候,遂自在坐下随意问道:“神游太虚了?”

    老胡后知后觉撑起自己环顾四周,记起自己是身处何地了,才有些迟钝地否定:“没有。”

    老君自不会戳穿,只执壶与老胡又添了杯新茶,将茶杯递到老胡手上,十分干脆道:“说吧,你找我何事?”

    老胡双手捧着杯子,想着这老君是元始天尊座下高祖,虽未修至神祇,但已是这天界里头几百万高龄的老上神,看过的沧海桑田比他走过的路都多,一眼将他的心事看穿也没什么,他今日来找他本也是有些弄不明白的事想要一吐为快,然话到嘴边,嘴巴里却有些发苦,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太上老君倒是好心帮他起了个头“水神又看不住了?”

    “没,”老胡赶紧道“也就开头有几次要逃的,后来我们被逼的以自爆内丹相要挟,她倒是老实了,棠樾也被接过来,她这一年还是挺安分的。”

    老君自己抿了口茶水,“那是魔尊闯了花界跟你们要人了?”

    老胡接着摇头“那倒没有,也不知道一年前魔尊被不染上神叫住说了什么话,这一年多来倒是忙得脚不沾地,回回来匆忙看一眼锦觅和孩子就又走了……”

    “那就是你们又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花木讯息了?”

    “还是原先那些,妖界里荼姚加紧整顿兵马,训练水军;冥界里接连几次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魔尊近来时常上天;天帝仍未清醒;上神却还在闭关……”老胡自己每说一条,嗓子便紧一分。

    老君看着面前面色有些泛白的散仙,念着他时常帮他搜罗好药石的交情上,十分善解人意地道:“不染上神没有出关,也没生什么幺蛾子了,你这幅惶惶之态源自于哪儿呀?”

    老胡被老君一提,本来还有点白的脸刷一下成了惨白,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凑上前道:“你没觉察出来吗?妖、冥、魔暂且不提,只是天界,是不是……太平静了些?”

    “平静?天界哪里平静了,眦婆牢狱刚着了次火,几处仙府里的仙草都染了疾,连我后院种得些草药都不能幸免,还有些小规模的军事调动,太巳仙人将手里的兵都往外调了……”说到这太上老君看向老胡的神情转为凝重,他不提还罢,他这一提,他便也觉出些不对劲来……

    老胡见太上老君渐渐凝重的神情,心里愈发肯定了些什么,花界一直没停过为上神收集花木讯息,这些信息大体繁杂琐碎内里联系混乱,是以他们能看懂的不多,但就是这么堆琐碎的讯息,对时局并不敏感的芳主们近来都有些不安了,老胡不敢乱猜,但到底是不吐不快,他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案几,压低声音仿佛怕触碰到什么极细的危险的毒丝“我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太上老君见识过不染的手腕,自是晓得这老胡在担心什么,他亦有些不确定道:“大事?这天上地下有本事搅弄风云的能有几人?”太上老君这么说着心里亦是在这么想:不染是在闭关不是装的,天帝被不染重伤也不是假的,这两个人都没有动静,有本事生事的还能有谁?太微?荼姚?魔尊?

    老胡知道老君的意思,两个最有可能生大动作的人现下都没有动作的条件,可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却是实打实的出现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些人的局早就铺开了!

    太上老君撑着脑袋想了半天,果断站起来道:“此事不容小觑,得赶紧告诉八部主神去。”

    见太上老君起身,老胡却突然高声急唤道:“老君且慢!”

    太上老君被这老胡破天荒的一声高喊惊了下,转身看他,却见这花界里的散仙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老君通透,晓得他已有了自己的猜想,遂坐回原位,问道:“有何高见?”

    “不是高见,”老胡下意识地反驳,脑子里快速地转着琢磨着,缓缓开口道:“我怎么觉着,这就是一局棋,一局大棋……”

    太上老君有些回过味了,虽想得出妖、魔、冥里会作妖的人是谁,却想不出那人作妖的目的,捻起一根细胡丝,老君皱眉问道:“那谁是摆局的?谁是下棋的?”

    老胡摇头苦笑,“我觉得是不染上神,可又不确定,以往我自觉聪明,可上神摆的局我却从未看懂过。我以为她初次来花界就是离间花魔两界,可刑台一事后我才明白她在那时就算计着我们出来作证的;我以为洗三宴上上神当众嚷嚷要诛荼姚正天道是为了叫我们知道她要杀魔尊,可她故意在刑台上将事情闹大,让我觉得她根本不是冲着魔尊去的;我以为上神除掉魔尊是要对那心怀不轨的人来个釜底抽薪,却没想到刑台上天帝为魔尊挡下了劫难,叫魔尊欠了他一个大人情;我以为天帝是想用苦肉计拴牢了魔尊,可这一年多看下来,这天帝的苦肉计好像根本不是给魔尊看的。尤其是我们花界,被上神当中钉在了证人席上,再加上先主的死,花魔两界的结交变成了里子面子全无……”

    太上老君听到这,有些口干,他、雷祖、不染三人自幼便熟识,可不同于他们两个兢兢业业的求索之路,不染无拘无束,没人管得了她,她那天马行空的脑袋瓜子里总有万般套路等着他们,防不胜防!看着面前凭直觉摸出点门道的老胡,他充满了同情,但有些话他不好直说,只能将面前的茶水一气饮尽,再看向殿宇外随风轻拂的柳叶,想着能让老胡他们心平气和的认命的措辞,道:“摆局的和下棋的人都不知道,端只看得见摆上棋盘的几颗棋子……”老君转头看向老胡“既是大局,必有摆局的大因,和成事的大果。”

    “何为大因?何为大果?”老胡有些迷茫,这世间的因果太多,你之为的因却可能并不是别人眼中的因,你为之的果很可能并不是他人乐意的果,这别人眼里的因因果果谁又说得准呢?

    太上老君眯起阅尽千帆的老花眼,一手捋着胡子道:“那几颗露出来的棋子来自不同的地方,我们不妨就从最大的因果说起……”

    老胡皱眉“六界里什么最大?”

    “太初无阴阳生混沌,混沌育盘古,盘古开天地,混沌化生清浊二气,清气上升,浊气下沉,是为天、魔二界,后经阴阳交感、氤氲相合诞出日月星辰花鸟虫鱼,继而分出善恶正邪,其后万物各自修行,修成神、仙、妖、魔、人,进而有了族群,有了文明,有了主宰,有了各自不可侵犯的领地,有弱有强,有狠有懦,历万万年的和平、敌对、统一、再和平、再敌对再统一后,世间便分出了六界,是为天、人、魔、花、妖、冥。”

    老胡对太上老君突然没头没尾的太初到现在的总结没感到突兀,反而在一片混沌里找到了落脚点:“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凡格局演变到一定时候都会形成一个较稳固的框架,各界之间有来有往,交互利益盘根错节相辅相生,此时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时候,这种平衡一般可以维持数十万年,直到因为一些原因,平衡被打破,框架倒塌,万物秩序被毁,六界生灵涂炭,万物等待下一个平衡的建立。”

    “妖界本为内乱,却横空杀出个荼姚,荼姚当政,本身与花界天界水火不容;太微被夺了帝位,强行拉下马,心中肯定不甘;魔尊是荼姚嫡出,在荼姚眼里天帝的位子本来该是他的。不染上神横空出世,先将荼姚扶上妖界王位,又将花魔二界撕开,在五雷刑台上弄出那么大动静,还有……”

    太上老君善意提醒“为天帝选出善水战的王童……”老胡这么想着,突然眼里划过一道光,他看向老君道:“所以,所以……”

    “破……而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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