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八十四弹琴

    一阵聒噪的琴音扰了一人清梦，嘈嘈杂杂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叫旋律的东西，但高低起伏的音符却并没有遗漏，那人残忍无度又毫无章法地拨弄琴弦，惹着正在熟睡的人根本没法在自己的梦里久眠，避无可避之下，那着了身月下白睡袍的年轻人终是被逼着清醒了过来，眼还未睁眉头已先打了结，嘈杂无序的琴音依旧在耳边高高低低地盘旋，即便不是个懂琴的都会被这声音刺激的脑仁儿发胀，更遑论他这个实实在在懂的，他听得出那是把好琴，弦音适中清实，单弦意境高古，只是可惜了了，偏偏栽在一个不懂还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人手里，因为心疼他的耳朵和那把琴，他决定做点什么，于是他……睁开了眼，直入眼帘的不是本该垂于头顶上天青色床帏幔帐而是一片淡蓝色的天光里同辉的日月，身下传来湖面微漾的飘渺感，他不用起身便晓得他又被那上神提进了太虚幻境了……

    杂乱无章的琴音犹在继续，润玉眼前便浮现出那双随意拨弄琴弦的素白玉手，既感叹于这么把好琴落在这平和洁净之境及那位圣人之手也算它此生造化，又可惜那葱段似的手舞得了剑执得了棋却偏偏弹不了琴，叹息完毕，他坐起身来，向四周逡巡一圈，依旧烟波浩渺的镜湖上雾霭烟云间，就见那上神着一身素白缎衣，臂弯间披着一条水蓝色的丝质披帛，怀抱一把古铜木琴，斜倚在一架从虚空中垂下的秋千上，要荡不荡得前后摇晃着，她脚上并未着履也没有袜，褶褶裙下露出的洁白圆润的脚趾头随着秋千的摆荡在镜湖面上化出条条漪涟……

    润玉正暗自欣赏这上神有些随性的惫懒之态，就见上神的那双玉手又朝她怀里竖抱着的琴上开始胡乱拨弄，本来一汪静泉，转瞬间被砸进了一块碍眼的石头，清幽意境被坏了个彻底，润玉的赏析之乐被迫中止，只好内心稍稍回味一二，转而为那把琴的遭遇表示同情，顺便上前行礼问安道：“上神。”

    不染的手停下，侧头望他“可会弹琴？”

    “会。”

    不染舒了口气，起身将那把琴递给他道：“我要听……”

    润玉双手接过古琴，初入手时琴身颇显分量，这琴仿佛有灵一般，知晓自己脱离了魔爪，承接其的新人又对其十分轻柔小心，显见着是个懂琴的，于是刻意减了些力道，少顷，润玉便感知不到它方才的厚重了，如此认知叫润玉十分惊奇，古琴常有，有灵性的古琴却不多见，怪不得上神方才乱拨一气，这琴的声音虽杂却并不显噪。润玉怀抱此等好琴有些爱不释手，恍惚间想起这上神说要听琴的，连忙抱着琴席地而坐，将古琴枕在膝头上，将两边的衣袖略略整理一番，一通摆弄觉得自身周正已对得起这把琴了，才向那琴弦伸手，一曲《捣衣》便于指尖松脆而来……

    不染亦在近旁席地坐下，右胳膊肘撑在膝上，右手托着脑袋，歪着头看着润玉在琴弦上灵活滑动的手，直至一曲终了，才点头赞道：“好曲。”

    润玉笑道：“好琴。”

    不染甚是随意，长袖一挥“送你了。”

    润玉难掩心中惊喜，低头抚摸琴弦但嘴上下意识地客气道：“这怎么好意……”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记起上回上神赠剑的事，连忙刹住，十分真诚的点头致意“多谢上神……”

    不染不答，却突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今日对着那头鸟牛弹了半日的琴……”

    润玉对这“鸟牛”新词的结构十分熟悉，结合妖界虿沟里上神赠与彦佑的“蛇猪”一号，稍加拆解，他便明了了，上神今日是被哪只不领其意的鸟给惹到了，这天界里又有什么鸟类能叫上神侧目的，想必也只有他那个魔尊弟弟了，他低头了然轻笑一声，再看向上神时，眉眼依旧弯着，但还是颇有兄长风范的替旭凤请罪道：“叫上神费心了。”

    不染斜睨面前经不住莞尔的人一眼“你倒是听懂了，你早知道我说不通他？”

    润玉随手拨弄着琴弦，笑问不染“能叫他自省就够了，毕竟那两人再无情无义，也是旭凤的亲生父母，上神以为呢？”

    不染不答，幽幽地看向润玉膝上的琴，忽然淡淡开口：“你手上的这把琴是我阿爹的……”

    “当”一声破音响，润玉抬起自己被琴弦磨得生疼的手指低头看着膝上的琴，突然感觉琴身重若千钧，这琴他是放着不是抱着不是弹也不是不弹也不是，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陷入回忆的上神，小心求证：“这是……伏羲琴？”

    不染点头，十分欣慰“我阿爹去后，这把琴已许久未被人弹起了，你再弹几首与我听听。”

    润玉抱着琴，看着不染一脸怀念地说琴，心里却一时间万马奔腾，他素来知道这上神性情乖张，得罪她绝没有好果子吃，不想自己一时竟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