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惩戒
直到确认太子离开,晏澜几乎是立刻变了脸色,一双凤眸不怒自威,看起来格外骇人。
一旁的竹苓见到她这副表情,顿时低下头颅,大气都不敢出,小姐的脸上很少会出现如此严肃的神情,小姐这是生气了。
“跪下。”
这句话没有主语,但这方院落中,只有她和小姐两人,竹苓心里清楚,这话的对象只能是自己。
竹苓不清楚晏澜动怒的缘由,但眼下这个情形,她也不敢同自家小姐耍滑头,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她面前,低着头,一副听从发落的模样。
晏澜没说话,也不看她,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在扶手上,发出阵阵闷声。
竹苓心里发慌,原本细小的声音落在耳中却被无限放大,就像是头顶悬着一把随时可以要了她性命的长刀。
这武安侯府中,看起来是武安侯说一不二,可事实上,府中管事的一直都是小姐,凡是小姐已经做好决断的事情,就是侯爷亲自来了,也没什么用。
世人皆道,武安侯嫡女温润贤淑,秀外慧中,这话说的不假,可作为晏澜的贴身丫鬟,竹苓更了解晏澜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小事上,小姐从不会多跟下人计较,可一旦涉及到正事,小姐几乎是从不念及情面。
等待的时间总是分外煎熬,明明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竹苓却仿佛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敲击声渐歇,竹苓的心顿时间提到了嗓子眼。
“溪济寺的事,是你同太子说起的。”本该是问句,可晏澜说的极为笃定,根本没给竹苓反驳的余地。
以她对太子的了解,对方若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提到溪济寺。
更何况,当时跟在她身边,见到了邵煜的,只有竹苓和石燕两人,邵煜不会蠢到自找麻烦,石燕不会如此不懂分寸,如此一来,太子只能是从竹苓口中得到的消息。
“小姐刚回府的时候,太子殿下差人来问,奴婢想着太子殿下也是关心小姐,适才说的……”竹苓下意识地辩解。
小丫头心里藏不住事,只一眼,晏澜就能看出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小丫头现在心里还觉得她是在为了自己好呢。
“唉……”晏澜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同她解释:“我知你是好心,可你有没有想过,此事若是传出去,会招来多少的闲言碎语。
竹苓虽然单纯,但也并非真的不谙世事,如今听晏澜这么一说,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小姐当日在溪济寺是被七皇子抱回厢房的,往小了说是七皇子施以援手,往大了说就是小姐行为不检点。
而自己将此事告知了太子的人,此举是出自好心不假,但若太子殿下不在意也就罢了,倘若太子真的较真,恐怕毁的不只是小姐的清誉,甚至连武安候府都要因此被人诟病。
想到这,竹苓脊背发凉,开始后怕起来,一双眼睛里满是自责与无助。
见她这副慌张的模样,晏澜如何能不知晓她的心思。
“念你是初犯份上,就先罚你半年的月奉,以示惩戒。”到底是打小就跟在自己身侧的人,晏澜也不为难她,只是小惩大诫。
再者她亦不过是想让小丫头分得清轻重,省的平日里总是毛毛躁躁的,日后说不定会惹出更大的事端。
小姐没有怪她,意识到这一点,竹苓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她是小姐的贴身婢女,平日里基本上没有什么能用到银钱的地方,罚月奉对她而言根本说不上是惩罚,更多的是起到警醒的作用。
“行了,别再跪着了,扶我去正厅。”说这话的时候,晏澜语气明显放柔了许多,远没有方才那般严肃。
竹苓得了准话,一改先前的颓废,顿时眉开笑颜,笑呵呵地凑到了晏澜面前,仿佛刚才那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对此,晏澜忍不住抬头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调笑道:“下不为例,今后若是没有我的命令,太子那边的人问什么都不能说。”
“好小姐,奴婢跟你保证,以后只要小姐不开口,奴婢绝不会多说半个字。”竹苓吐了吐舌头,特意在她面前卖乖。
看她这副模样,晏澜失笑,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这丫头向来是个心大的,什么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从不会往心里去,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晏澜才会将她一直留在身边。
说实话,晏澜心底是有些羡慕竹苓,竹苓虽是婢女,但她同大部分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般,天真浪漫。
而这一点,正是晏澜所缺少的。
她是武安侯府嫡女,外公更是曾经的帝师,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代表的从来不是她自己,而是武安侯府的脸面。
身份带给她的,不仅仅是表面的风光,更多地是禁锢和枷锁。
晏澜所居的院落距正厅不过只有一盏茶的路程,她算好了时间,到正厅的时候,武安侯刚从军营回来。
见到女儿,原本在军营中生的那些闷气顿时一扫而空,不等晏澜开口,武安侯便快步上前,将人搀扶着坐下,同时嘴里还不住地数落:“你这丫头,脚伤还没好乱跑什么,想要见我差人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父亲关切的话语萦绕在耳边,让晏澜不经意间红了眼眶。
害怕惹得父亲疑心,晏澜很快敛了神色,露出一副笑颜,同父亲打趣:“不过是小伤,那里就有那么金贵。”
话虽这么说,可晏澜到底没拒绝父亲的好意,顺着他的力道,端坐下来。
眼睫轻抬,细细观察着近在咫尺的人,晏澜适才发现,父亲的鬓角已经开始泛白了。
她的父亲,曾经在战场上叱刹风云的武安侯,如今也已经年过半百,早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岁月和风霜在父亲身上留下了太多不可磨灭的痕迹,可这些,她为人子女,却是今时今日才注意到,她未免太过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