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棋局
一个时辰前，邵煜先晏澜一步抵达魏邱的居所，彼时魏邱正在摆弄着栽种的花草。
听到声音，魏邱适才抬头，见是他，放下手上专门用于修剪花枝的剪刀，笑着打趣道：“说起来，这还是你头一次光明正大的来我府上。”
魏邱神态自若，说出的话也极为随意，半点都没有因为邵煜是个皇子，而谨言慎行的态度。
“算起来老头子我也有半年没看着你了。你不来都没人陪我这个老头子下棋解闷了。”魏邱自顾自地坐下，指了指案上空置的棋盘：“你现在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来府上一趟，陪老头子我下一盘再走。”
邵煜依言坐在他对面，目光落在魏邱递过来的盛满黑子的棋篓上，略一挑眉，并未推脱。
黑子先行，几个回合间局势已经初见端倪 ，黑白棋子纵横交错，黑子攻势迅猛，白子固步自守。
邵煜落下一子，不疾不徐地道：“晏姑娘的棋艺也是一绝，先生想要下棋何将晏姑娘叫来？”
魏邱眯起眼睛，重新将他打量一番，，话锋一转，言语亦不复最初的随和：“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就说你小子怎的突然想过来见我这个糟老头子了？感情是再打我宝贝孙女的主意。”
“先生……”
“别叫我先生，我如今不过一介布衣，可担不起七皇子殿下这一声先生。”魏邱没好气地打断了邵煜的话。
毕竟是教导自己的先生，魏邱脾性如何他如何会不知晓。
“先生莫恼。”邵煜早料到对方会发脾气，也早已想好了对策，勾起唇角，拿过放置在一旁的茶具，神色平淡：“树大招风的道理先生应当比我清楚。父皇绝不会同意晏姑娘嫁与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就算晏姑娘嫁了个平民百姓，相信经过先生的提点，那人考个功名怕是不难。”
“先生今日这场诗会办的如此大张旗鼓，父皇想必已经起了疑心。”注意到魏邱眼底的愁绪，邵煜眸色深了深，再填了一把火：“先生今日拒绝了我，难道是想让晏姑娘嫁给太子，亦或是入宫？”
冒着热气的水柱顺流而下，原本曲卷着的茶叶尽情舒展身姿。
魏邱看着他的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若是忽略掉他方才所说的话语，这画面倒是极为赏心悦目。
长吁一口气，魏邱的神色瞬间苍老了几分，眼中眸光闪烁，似在考虑邵煜方才所言。
见魏邱神情有些许松动，亦是为了让魏邱彻底放下心来，邵煜抛出了最后的筹码：“邵煜在此同先生保证，只要邵煜在一日，便护晏姑娘一日，若晏姑娘想要离开，邵煜也绝不会纠缠，邵煜不求先生应允，只求先生莫要将邵煜拒之门外。”
邵煜神色坚定不像是开玩笑，魏邱也知道这不是一句玩笑话，魏邱摸着胡子，一双满是沧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邵煜的眼眸。
他想起了最初见到邵煜的时候，彼时的邵煜不过十一二岁，瘦弱的不成样子，唯有一双眼睛坚定而清醒。他也是因为这双眼睛破例收了邵煜。
如今的少年早已褪去了幼时的青涩，不过这双眼睛倒是和当初的一样，坚韧顽强。
邵煜手上的动作不见丝毫停顿，就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多余的变化，他这是笃定了自己会松口。
他也确实拿捏住了自己的软肋，囡囡若要嫁入皇家，邵煜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毕竟这孩子是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虽说心思是深沉了些，但品性确是差不了的，至少不用担心他对囡囡不好。
邵煜沏好了茶，正欲递给魏邱就听到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弯起了眉眼，原本刚毅面容显得柔和了几分。
见他这副模样，魏邱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晏姑娘到了。”
邵煜这话说的平淡，但落在魏邱耳朵里却成了别有深意，囡囡并不知晓他与邵煜的关系，现在也不是让他们见面的时机。
魏邱指了指屏风道：“你这时候出去怕是正好会被丫头撞见，先在屏风后躲一下吧。”
在邵煜即将迈入屏风后的时候，魏邱突然抬眸看他，道：“囡囡的婚事我不会插手，全凭她自己做主。不过相较于太子，我确实更偏向于你。”
脚步顿了顿，邵煜唇角上扬，身形彻底隐没在屏风后，直到确认晏澜离开才出来。
邵煜重新沏了杯茶，递到魏邱面前。
魏邱笑着接了，清茶入口，香气四溢。
抬眼看着面无表情的邵煜，魏邱调侃道：“你这泡茶的手艺确实不错，怪不得能让囡囡夸上一句。”
邵煜不语，瞥了眼棋盘，悠然落子，继续着这一场未完的棋局。
与面对晏澜时的慈爱不同，在邵煜面前魏邱虽然依旧和蔼但却无端的多了几分威严。
魏邱放下茶盏：“你都听见了，不是我这做先生的不肯帮你，囡囡的性格看似温顺，但骨子里跟她母亲一个样，犟得很，凡是认准了的事，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知道。”邵煜面色看似平静，实则因为晏澜的一句话而乱了心绪。
剃发出家，一辈子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邵煜自诩算无遗策，可此时此刻他也叫不准，这到底是不是晏澜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见他这幅模样魏邱也不好再说什么，视线重新落在未完的棋局上，注意到他落子的位置魏邱有一瞬间的怔愣。
在晏澜的几步棋之后，黑子由原本的强攻改为怀柔之势，魏邱本以为邵煜会改变路数却未曾想他竟随着晏澜的思路来走。
摸着胡子，魏邱摩挲着手上的棋子，提醒道道：“给你一个悔棋的机会。囡囡的路数不适合你，按照她的路子下，这盘棋你赢不了。”
邵煜只是轻笑一声：“先生尽管落子就是了。”
魏邱瞥了他一眼也不再坚持，只是在心中叹了口气。
双方落子迅速 你来我往间局势逐渐清明。
“先生曾教过我，防守同样也是一种进攻。有的时候顺其心意反而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邵煜略略弯起眉眼，看着对面的老人。
随着话音消散，最后一子落下，胜负已然分晓。
“这一局，先生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