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子
京都繁华,白日里喧闹声不断,百姓的交谈透过纱帘传入马车。
虽然杂乱,也让人听不真切,但那番烟火气却令人心向往之。
寻常百姓家里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纵使是身在闹市,这种欢闹的氛围,亦让晏澜觉得轻松。
纤纤玉指探出,挑开纱帘,晏澜看着街上络绎不绝的百姓,不由有些怅惘,她已经记不清了,她究竟有多久没有出过门,又有多久没见过这尘世喧嚣了。
上辈子,自嫁给太子邵炎后,她便一直居住在东宫,非但要帮太子出谋划策不说,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他后院的那些侍妾。
刚成婚的时候,太子心里还是向着她的,晏澜也没有太把那些侍妾当回事,她很清楚,她嫁的人是未来的天子,坐在那个位置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再寻常不过,她迟早是要适应的。
可晏澜还是错了,她错的离谱,随着她对政务染指的越来越多,原本对她柔情蜜意的男人,逐渐开始忌惮她。
成婚不过半年,他们彼此的情分便因为对方猜忌而消磨殆尽,若非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怕是早就被他弃如敝履。
一想到之前那些愚蠢至极的行为,晏澜就忍不住自嘲,妄世人称她一声才女,到头来她依旧是被情爱蒙蔽了双眼。
思绪尚未回笼,马车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晏澜一时不察,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倒,亏得竹苓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否则她非要栽下去不可。
“小姐,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竹苓略显焦急地喊声,果不其然,晏澜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眸。
“无碍。”晏澜对小丫头摇了摇头,随即看向车门,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晏澜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外面驾车的小厮听清楚。
她的声音跟她本人一样,温和知性,宛如一汪清泉,沁人心脾的同时又不失威严。
出了事端,那小厮明显有些慌了,因为害怕被责怪,回话断断续续的:“回、回禀小姐,另一条路上、过来了一辆马车,奴才、奴才没看见,一不小心就、就、撞上了……”
晏澜皱了皱眉,纤细的指尖挑起车帘,刚探出头,只见对面那驾车的侍卫回首对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
那车驾有些眼熟,但晏澜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正欲开口,耳中却充斥着周遭百姓的议论声。
“这是谁家的马车,撞上谁不好,偏偏撞上了七皇子的车驾,这不是找死呢吗?”
“马车上的还是个漂亮的姑娘呢,可惜了,这姑娘是个福薄的,生的这么漂亮就要丧命于此了。”
晏澜眉头皱的更紧了,怪不得她觉得眼熟,原来是邵煜的车驾,七皇子邵煜,前世晏澜最大的对手,也亦是一个值得她尊敬的对手。
对方手段狠辣不假,但却不屑于耍弄那些阴谋诡计,用的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邵煜行事从未留下半点短处,当年助太子扳倒他,晏澜可谓是费尽了心力。
但细细想来,邵煜最后被贬雍州,行至半路遇到一场山洪,生死不明,晏澜至今都不能确定邵煜究竟是死是活。
那场山洪,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又是出自谁的手笔,还有待考究。
直觉告诉她,当初的邵煜根本没死,她不觉得一个有如此城府的人,会真的命丧在一场天灾下。
若自己没记错,她第一次与邵煜打交道是在秋猎上,更何况前世她并未在此时碰上邵煜,如今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自己今日出府迟了些才遇到的?
抛开脑中纷乱的想法,晏澜的视线落在一侧的马车上。
自小听从外公教诲,礼教早已刻进晏澜的骨血,对方是皇子,就算没露面,晏澜也该向他见礼的。
晏澜尚未有动作,对方就已经预判了她接下来的行为,开口制止她的行为:“晏姑娘不必多礼。”
邵煜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不带丝毫情感,听起来冷冽极了,若是只是个普通孩童,怕是要被他的语气吓哭。
而晏澜却丝毫不惧,上一世他们就是对手,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晏澜虽未见过邵煜几面,却也对他极为了解。
世人皆道七皇子邵煜性情阴郁,手段毒辣,杀人不眨眼,可晏澜却不这么认为。
她所熟知的邵煜是真正的君子,他从不屑于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算对付政敌也都是光明磊落。
对于邵煜,晏澜无异于是欣赏的,他初入朝堂便以铁血手腕整治了大批官员,而且还没留下任何把柄,皇帝与朝臣就算不满他的做法也终归无可奈何。
“明辉,给晏姑娘让路。”
声音透过木板传出,听起来有些闷,但足以让周遭的人听清,而这话的内容更是让在场所有人诧异。
没有预想中的血腥画面,七皇子既然也会怜香惜玉了,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被唤作明辉的侍卫反应最快,连忙扯动缰绳,拉开了原本交颈厮磨的两匹马儿。
“殿下此为,于礼不合。”听着马蹄嗒嗒的声响,晏澜适才回神,按照礼数自己的身份远低于皇子,合该是自己给对方让路,哪有让皇子给她让路的道理。
“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晏姑娘熟读诗书,更应该清楚,所谓礼数说到底不过是一团死物,既是死物,晏姑娘又何必如此在意?”
邵煜说的轻狂,只一句话,就将世人信奉几百年的礼教贬低的一文不值。
柳眉微蹙,晏澜显然不赞同对方的说法,可对方是皇子,晏澜难免有所顾虑,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我听闻魏老先生在府上办了一场诗会,想来晏姑娘该是急着赴宴,还是莫要在过多耽搁的好。”见她未有决断,邵煜不由出言提醒。
闻言,晏澜眉头皱的更紧了,时间确实不早了,她也不想耽搁。
细细想来,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还不至于被别人当作针对父兄以及外公的把柄,晏澜便遂了对方的意:“晏澜在此谢过七殿下好意。”
说着退回到车厢内,示意小厮驾车离开。
马车渐行渐远,厚重的木板隔绝了身后那复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