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煎熬
十年前 昭阳殿（皇帝书房）
“祁儿，怎的你课业落下如此之多？你且看看，父皇还是从你熟识的文章里择选考问的，你竟答得如此磕绊，这其中有何典故你更是一问三不知，你太让父皇失望了。”
先帝召皇太子萧晨，二皇子萧乾，四皇子萧祁三兄弟前去问书。
三皇子生母为先帝最宠爱之妃嫔，天生体弱抱病，诞下三皇子不久便撒手人寰。
以往三皇子所犯种种，先帝都念其生母，不忍苛责，一味包庇，放任其自由，才造就其今时今日成了目无尊长，不学无术之辈。故先帝不奢望皇三子文武有多出众，只愿他懂得孝悌之礼，不再惹事便罢。问书一事从未召过他。
五皇子萧忆尚在襁褓。
萧祁受先帝斥责，畏怯不安，暗暗扯了扯一旁萧晨的衣角。
萧晨猛地一惊，为难极了，愣是半晌没道出一字为萧祁辩解。
反倒是萧乾开口言道：“父皇，四弟他平日里很用功，是儿臣愚笨无能，文章总是研习不通，屡次求助于四弟，四弟时常停下为儿臣详解，这才落下功课的。”
先帝盯着萧乾许久，见他面不改色，毫无半点慌乱。反观萧祁，显然是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
先帝心里有了答案。
“祁儿，你什么心性父皇会不清楚？你若是不能如你二哥那般文武兼优，也多学学你大哥。”
只见萧祁垂着头，一言不发。
“乾儿，你这当二哥的知道怜爱幼弟，真是不错。可你知道欺骗君父会有什么下场吗？”
萧乾瞬时跪下，不敢再言。
“祁儿，父皇只告诫你一次，倘若他日父皇再问你学业，你仍如今日这般，你便和你三哥一样，从此就是这熙城的四皇子，而非朕的孩子。朕也不再管你，由得你随心所欲。每逢年节你便呆在自己宫里，也省的让族亲，大臣笑话，给朕和皇后丢脸。”
萧祁惶恐难安，连连磕头认错。“父皇，儿臣再也不敢了，儿臣一定听您的话，求您别不要儿臣，儿臣真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先帝不睬，转而怒斥萧乾。
“乾儿，你今日欺骗父皇，实属不孝不义。念你初犯，即日起回你宫里思过三月，在此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出去。”
萧乾遵从，起身行礼后，轻声道：“父皇，儿臣这三月不能陪在您身边，请您一定多多注意龙体，切勿过于劳累。儿臣时常见您眼下乌青，浓茶相伴，儿臣真的担忧不已。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好好思过，潜心研习文章，武艺，不让您和母妃生气。儿臣告退。”
先帝望着萧乾离去，千头万绪，许久不言。
皇室萧族一向立嫡立长。
若说这诸皇子中先帝最看重哪位，在外人看来，萧晨毋庸置疑。
先帝曾多次暗中观察萧乾，甚至不止一次动了立萧乾为储君的心思。可先帝也多次思量，时常质问自己，萧乾真如自己所见那般吗？
在先帝看来，萧乾总是委屈自己，不让他人烦忧。甚至病了伤了也不医治，生生扛过去。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惜的人，他怎敢放心将皇位交给他？怎敢放心他能永远爱护兄弟？
就算萧乾当真心性如此，可过于温良俭让，屈尊就卑，如何能治理好一个国家？如何能约束前朝后宫？如何能保定都安宁，边境永不受侵害？
自古帝王多无情。若是不能让天下人为之忌惮，何来顺服？何来民心安定？
至于萧祁，虽说当日问书一事，先帝对他满心不快。可自那之后，萧祁变得非常懂事，性子也沉静不少，刻苦致力，不敢有一丝懈怠。甚至担心落于人后，时常不眠不休，一心放在学业，武功上。
先帝见他虽勤勉自制，可相比从前，发觉他竟变得少言寡语，时常愁眉不展的。伺候的宫女不小心将动静弄得大了些，他便心惊难抑。
先帝心疼不已，日日派人到他宫里规劝他早些休息。
有一日，先帝忙完朝中大事，去看了萧祁。已是夜半，发现他仍在捧书苦读。
先帝召萧祁宫中侍女前去问及萧祁近况，得知他时常梦呓，每每不是在念着文章便是哭喊着求父皇宽恕，别抛弃他。
经年累月，萧祁竟生了心悸之症。
让先帝欣慰的是，萧祁并未因此颓废丧志，后来的他依旧乖巧懂事。
可好景不长。自三皇子离世后，萧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心性不定，时常心绪起起落落，惹得先帝嫌恶······
“奴才给四皇子殿下请安。”先帝身边的掌事太监前来面见萧祁。
“您来了，请问何事？”
“奴才奉陛下旨意，为庶人（三皇子）送些酒菜，伤药。这不，大牢阴湿，陛下体恤，特命奴才准备了这些。”
“你送去便是，为何来找本宫？”萧祁困惑言道。
“殿下，奴才知道您与庶人从前最是要好，这不，奴才担心庶人因得知此物乃陛下所赐，怄气不肯用，这才来找您，想烦请您代为转交给庶人。”
“公公竟念在往日情分上记挂着我那三哥，公公有心了。”
“庶人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下人，哎哟！瞧我这嘴呀！三皇子殿下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下人可真是不错，奴才自然得念着他的好。哎哟！瞧这时辰，殿下，奴才就先告退了，您进了监牢切记不可久候，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奴才可吃罪不起啊!”
庶人吃下那饭菜没多久，便呕血身亡。
他的亲生父亲，高高在上的皇帝，竟借他的手除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庶人死前悔恨不已，恨自己没能反了，没能亲手要了他（先帝）的命。
萧祁一整晚都坐立不安，悲愤难抑。
父皇这是在提醒他吗？提醒他要安分守己，规行矩步，否则这也会是他的下场。
次日天未明，萧祁便拖着一把利剑来到先帝寝宫。
利剑划过地面的声响阵阵刺耳。
值守太监们被这动静惊醒，连连上前制止。
“天啊！四皇子殿下，您，您这是干什么？”
“是啊！这是在御前，您岂敢这样，快快将武器收了。”
萧祁猛地推开太监们，将剑指向他们，而后继续向前。
掌事太监闻声走出，萧祁震怒，冲上前将利剑抵于他颈处。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父皇的意思？”萧祁怒不可遏，厉声嘶吼着。
“哎哟！四皇子殿下，您这是干什么呀！老奴，老奴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掌事太监吓得瘫在地上，连连哆嗦。
“装，接着装。”萧祁一把将他提起来。“来，你告诉我，是不是今日父皇就会昭告天下，说我暴虐猖狂，残忍杀害自己的亲兄弟，而后也将我一并处死。”
掌事太监一头雾水。“殿下，您这都说了些什么啊！老奴一句都没听明白，什么残杀了自己的亲兄弟？您到底是怎么了？”
萧祁心里火烧火燎的，他不愿再废话，抬手便要杀了掌事太监。
这时幸得先帝及时喝止，才保住掌事太监一条命。
萧祁见到先帝并未行礼，反而握着利剑向先帝逼近。
先帝见他双眼通红，言语举止疯癫无状。
“你这是何意？你要杀了你父皇吗？”先帝面若冰霜，丝毫不惧。
他那般重视他父皇，先帝说什么他都听，都会改，无论如何，萧祁都不会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此刻萧祁的心真是寒到了极点。
只见他甩开利剑，猛地跪于先帝面前，面露绝望，言语奚落道：“你大可一道旨意处置了他，为何要借我的手？你假惺惺地关切，是为了让满宫的人都瞧见你是个仁父？还是单纯的提醒我，只要不遵从你的意愿，我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你究竟在胡言些什么？”先帝气急了。
此时，驻守监牢的侍卫传来消息，庶人已经毙命。
萧祁不愿再多说，心若枯木，起身缓缓离去。
先帝大发雷霆，即刻派人查探究竟，掘地三尺也要探出实情。
庶人离世后，先帝罢朝三日，夜夜难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