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 章 最初
他们果然还在开会。
百叶窗和门都关着,我直接走到吴于句的办公室。
小说的大纲我大概捋了一遍,笔记本带过来和吴于句商量一下。
_(在剧组吗?)
我发信息给杜禾诉。
工位上看上去很干净,像是很久没在这待了。
她只要一在这,桌面就是龙卷风的灾难现场。
等了二十分钟,没有一个人理我。
会也没开完。
干脆看一下娱乐新闻。
不出所料,喻匀沈又登上了的娱乐版面的第一版。
这次不是花边,是他成功从风波里脱身的庆祝新闻。
他的好兄弟冯集这下子是彻底告别自由人生了。
刑期还没出来,娱乐圈这辈子是没可能了。
发布会里喻匀沈人模狗样的造型还挺不错,这一套怎么也得保留到剧目的正式造型里。
看完这一串,我又把之前的剪辑过的一段视频翻出来。
也是唯一的一段作品。
喻匀沈刚出道拍的几个电视剧。
“小邬。”
我都没注意到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经理走在前面,喊了我一声之后,吴于句也紧跟着走出来。
脸上有一种懊恼的神色。
怎么了这是。
我站起来走过去,“我记得你很久之前申请过喻匀沈的助理是吧。”
啊?
有这回事吗?
“是吧。我记得一开始吴总跟我说他过他有朋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喜欢待在房间里折腾写作。”
“跟吴总认识这么久,还没见他有别的什么朋友。”
“我猜就是你。”
我看吴于句一眼,他对视一眼就瞥开视线。
多半是喝酒的时候,喝到兴头上不小心扯出来了。
这种事说出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现下不合适。
我开口想否认,喻匀沈不知道为什么也走了出来。
然后是他的经纪人。
“没想到差点就有和邬老师共事的机会。”
他说完看了喻匀沈一眼,喻匀沈没出声,我也没去看他。
说到这个地步,再否认也没有什么意思。
可能要是有机会是想藏着的。
那应该是最难的几年,不是不想出门而是走不出。
恐慌感时刻伴随,时时刻刻想昏睡,但是又没有经济来源。
靠着喜欢的事情撑着,一点点往前走。
说起来,钱真的是好东西,有了钱之后心情好了一点。
但是不够,一瞬间所有的满足感和安心会被抽出。
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招聘。
我说最讨厌喻匀沈的笑,其实是骗人的。
爱真的是好东西,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奔赴空中楼阁。
就凭爱的一个分枝,一点点向往,我在限制时间内准备好了简历,也投递了邮箱。
但是失败了。
这一些年,喻匀沈逐渐上升,我对他的向往也始终停留在当初的那点向往。
不。
现在因为距离太近,那种向往更深刻了一点,也使我觉得沉重。
我应该是一个很自觉的人。
就像现在这样,大大方方的,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不需要考虑其他。
“应该没机会,我没有从事这方面的工作经历。”
我直视着这位经纪人,他阴阳怪气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突然不想再去跟他有什么联系,话语上也不必。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啊。”
经理出来打圆场。
“至少你肯定比我们其他人更了解喻匀沈,有过求职的想法,并且还是在喻老师刚出道的时候,这算一算也不少年了啊。我不相信邬老师不愿意给自己的粉丝一个机会。”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换人的事虽然简单,但是也尴尬。
经理也是想出份心。
“经理。可能还是别的同事交接会比较好。”
我看了吴于句一眼。
该怎么说比较好呢。
平时还能说说转,这几天精神力尤其不足。
“她正好请了假,交接也正好。”
吴于句突然开口。
前面经纪人目光在我和喻匀沈之间转了转。
“啊。那就没办法了。”
“我还在想正好可以让小邬试试。”
经理和喻匀沈他们一起回会议室,还没走几步,吴于句站在原地,看着我。
“要不要喝水,给你倒点水?”
啊?
几人一同转了头。
“她最近休假,近期工作室的事安排别人,消息也不要发。”
“检查有点小问题,要休养。”
“哦哦,好的,我安排下去。”
吴于句说完站近了点,“去休息吧。”
我微微点了头。
跟经理打了个招呼,往回走。
走到一半,察觉发带有点松。
顺着头发拿下来,把发带套在了右手手腕。
想去剪个短发了。
夏天早就过去了。
隔天吴于句给了我一年的假,我还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问他之前不是一直不让我一个人去别的什么地方吗?
吴于句沉吟片刻,“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永远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他少有会说矫情话。
我不想让任何一个关心我的人去为我伤心。
可是我真的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去呼吸。
离别之前杜禾诉把我的短袖哭皱了,还试图把我的背包抢走,要不是吴于句盯着她。
“早点回来哦!”
我冲她挥手作别。
踏上旅途。
出发的第一站在省区城市,喜欢这边的特产才过来,距离不远,仍旧在北方。
我在这里只待了一个星期,去了喻匀沈第一部剧的取景地。
是一所高中,教学楼泛起青枝,我在对面的奶茶铺留了一张便利贴,点了一杯超级痛苦的苦咖啡,和一个抹茶蛋糕。
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抹茶,看到还是在他第一部剧里。
吃过一次以后,之后每次有得选就选,没得选的时候就选别的。
便利贴上只写了三个字,我深知这张便签写完之后只会随着时间风化。
本来也没想有谁去读。
喜欢喻匀沈这样的人是不现实的。
所以要代谢掉。
第二站,选择了中部的一个普通小城市,租了一间很小的公寓楼,一个人生活刚刚好。
小地方,豪华程度跟市里比不了,小吃铺子也丰盛。
说短缺也短缺不了什么。
阳台前面是一片自建房居民区,吃完晚饭出来散步,风景特别开阔。
我一边走,一边和杜禾诉视频。
“你这是什么地方啊?”
杜禾诉好奇开口。
“十八线小县城。”
“安全吗?”
“不能再安全了,你对小县城的目光有点狭隘。”
“好吧。最近过得怎么样,吴于句说你身体不舒服,你怎么不看医生?”
本来确实应该是休假看心理医生,但是我又想出去走走,所以配了药现在按时吃。
不然吴于句也不会让人走。
“看了,小问题,休养中。”
“那就好。对了,有没有艳遇啊?”
“没有。”
“要是有不得留在这了,你不想见我了?”
“对哦。你不许走那么远,玩够了就早点回家,我跟孩子都很想你,只要你玩够了还愿意回家,我就……”
“停停停。怎么还演上了。”
“嘿嘿。”
“想你嘛,你不知道我现在过得什么日子。”
起风了,落日缓缓悬下,这里的秋天为时尚早。
我接过落在眼前的树叶,抬头不知道是哪棵树落下来的。
“剧本还顺利吗?”
“就是不顺利啊,动不动就要改,改了还不按照剧本演,那找我改干什么?”
“真是一天天给人找事。”
“谁啊,喻匀沈吗?”
杜禾诉莫名停顿了一下,又开口,“不是他,是新塞进来的一个,有点运作。”
“正常。”
我安慰她。
“最看不惯这种,你都忍得了吗,忍受自己的剧本被魔改。”
“不是什么事都能按照你想要的来的,我已经习惯了。”
说出这句,杜禾诉又没有反应,只能听见离得挺远的呼吸声。
“喂?”
一串脚步声经过。
“喂?”
过了一阵,才传来回复。
“我靠,你猜我我刚刚看见谁了!”
“谁啊?”
我问。
“喻匀沈!”
“我不知道他在最里的休息室,我刚刚跟你吐槽的都被他听到了,这人怎么偷听人讲话啊!”
“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散完步走进小区,近处的一个操场上有许多居民过来锻炼。
天色越来越暗。
“这剧什么时候结束?”
杜禾诉略微思考一番,“估计要到夏初了。”
那就好。
我秋天过了回去。
和杜禾诉结束通话,我拨了一个视频给吴于句,每天都是固定的时间点打给他,让他看我吃药全过程。
打完视频洗个澡就继续写小说,写困了就睡觉,或者看看书看看电影。
一些人如同微光在生命里经过,不能指望力量也不能指望别的什么东西。
这种感觉就是无望。
好在生活本身有力量可以进行下去。
总不至于叫人绝望。
……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了早饭上床再睡了一会儿,眨眼就到了中午。
午饭吃得干泡面。
吃过,找出来在行李箱最里面放着的书,无聊读了读,写了几句批注。
辽远的山,深邃的湖。
接着打了个喷嚏,把裹着的毯子又往身上拢了拢。
快要降温了,只带了一身冬装,明天去商场再买点。
就这样看书休息,醒过来再接着看,吃过晚饭之后换了外套去散步,回来给吴于句打视频。
“稍等。”
吴于句跟别人说了一句,走出房间,回了他的办公室。
“看。按时吃药。”
我听见他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吴于句把手机倒扣在桌面,走过去开门。
“你的诉求我会考虑的,不用着急。”
“我希望按照合同走。”
“这个是肯定的。”
把人赶走,吴于句重新出现在画面里。
“工作好辛苦哦。”我开始调侃。
“知道就好好恢复,减轻我的负重。”
“我看你好年轻的,多干几年也没事。”
我胡说一句。
“邬觉里。”
“好了。逗你的。”
“对了,他们要先出景了,其中一个地方好像就是你现在待的城市。”
“知道了。”
“要换一个地方吗?”
“不用了,我又不是躲出来的,再说了,也不见得就会碰到。”
“好。就是提前跟你说一句,要做什么你自己打算就行。”
“好嘞。”
“他后来有没有找你麻烦?”
“没啊。给我拉黑了就,拉黑也好。”
“嗯。没必要搭理了。”
……
简单聊完我挂了视频,写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梦里做了一个连环梦,醒过来的时候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凌晨三点。
以前喝奶茶怎么都睡不着的时刻。
现在不仅做梦了,还做了一个近乎荒诞的梦。
然后现在梦醒了。
其实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慢慢过,节奏不快也不慢。
就算是单调的步伐,走起来其实也会觉得有轻松感来安慰。
过了几星期,彻底入冬了。
我在商场附近的画室报了辅导课,下课之后走进商场去了一家粥铺,准备试试那边的粥品。
一楼的装饰变了一通,也有特别漂亮的装饰画在特定的展览墙。
餐食都在五楼,我乘扶梯上去,才发现三层的b区有围栏限制着。
因为好奇走近看了一眼,发现是剧组的拍摄,我没有再继续往前,往后转继续上扶梯。
扶梯到五层的时候,我转过一圈,远远地朝那边看过一眼。
大厅中央有彩灯悬下,还有热气球,一楼有彩带表演节目。
在距离我五米远的地方,有小情侣牵着手从娃娃机的店铺走出。
四层的地方,有小孩摔掉了手里的冰淇淋哇哇大哭。
喻匀沈穿着浅咖毛衣从店铺里走出,手里抱着他的白色羽绒服。
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他的兴趣,走进过道的时候喻匀沈抬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偏开目光,在拥挤的人群缝隙中穿过去,近乎仓促的从另一边的过道拐到另一边去了。
可能确实是地方太小了,这里的几家商场里选择了这一家。
可能确实是我有执念,始终忘不掉这个地方的寄托,所以选择在这里待近一年。
可能是粥品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所以我决定今晚走进这里。
就类似我和喻匀沈的最初,我可能太需要一个笑容了,但是我自己给不了自己,而他在那个时刻,毫无缘由地拯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