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叶
听小叶说完这句，我无法受控的开始沉默。
吴于句说了别的什么，我只能看见他的嘴巴在动，听不清他的声音。
怎么搞得现在这样。
双手紧紧攥住，眼泪簌簌往下掉，但不是从眼眶里，是皮肤的某一处。
小叶似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不起头，她就蹲下来，想要为我擦去那些黏糊的泪珠。
我还记得她说过她有女朋友了，勉强伸手够到她的手腕，却没有什么力气再继续去制止。
吴于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帮助我摊开手心，在我手心里放了一包手帕纸。
然而，我只是攥住，并不打算打开。
眼泪变成我唯一的实感。
晚饭到底没有吃吃成，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工作室。
清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晚霞，吴于句戴着眼镜，光影在他的面容上，一圈又一圈的打转。
我坐起身，什么话也没说，就是看着沙发面前的玻璃茶几。
吴于句右手握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我眨眨眼睛，想起以前也有过这样场景。以前的屋子墙面底部刷着绿漆，绿漆和白漆会混合剥落在墙边角落，永远都扫不干净。
因为绿漆已经泛起漆皮，扫帚碰一碰就会脆裂开。
几栏的窗户融为一整片，朱红的栏杆，蓝色的防蚊网。
到冬天把脚浸没在冷水里来抵抗突袭的困倦。
不受欢迎的睡眠，以及其他不请自来的选择。
或者称之为命运。
这样的日子，不可以暂停或者删除，也无法避免，它扎根在我们生命的最初，是一切的起源，也是既定的终点。
人人都可以看见，如今的吴于句其实不比任何一家的新贵差，只是因为没有遵从既定的规则，所以要在这样浓厚的夜晚里，日复一日付出比别人多千万倍的努力。
这公平吗？
“醒了？”
吴于句伸手在我眼前挥了挥，我才注意到他已经走到我面前。
“今天……”
说到一半发现自己的嗓子很沙哑。
屋内灯光似乎变暗了一些，我在视线里搜寻他，吴于句重新递过来一杯水。
“要喝吗？”
左右手合握住水杯，灯光在清澈的温水里旋转，我抿了一小口。
“小叶有没有说什么？”
话说出口，我自己愣了一下。
心里想问的是自己怎么回来的，她们有没有吃晚饭。
吴于句很轻地笑了笑。
我捕捉到他的声音，可他的脸上并没有残存的表情。
“没有什么关系，她说已经替你挑了更合适的医生。”
“这样啊。”
生病会把人的情绪和表达放大，我自己都没注意到随着话语传达出来的失落意味。
“你和她认识有我和你认识的时间长吗？”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更依赖她？”
吴于句穿着西装说这句话我怎么听怎么别扭，但是他表情又很淡然。
如果不是我听错了，那么他很有可能是在说，“这个价格我们不可能再让利了。”
我又看了他一眼，果然是我听错了吧。
“邬觉里，你这样做是背叛组织。”
？
有没有搞错。
我揉了揉耳朵，手指揉捏着耳垂，确定又极其不确定的回复他。
说之前又喝了一杯水。
“我们女人跟女人的联系就是这样的。”
“牢不可摧。”
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这下我真的确定吴于句在笑了。
我端起水杯，看吴于句在沙发的一侧坐下，学我之前那样，一条腿悬在沙发扶手上。
“是不是……情况还挺……复杂的……”
问几个字就战术性喝水一次。
时间短暂冻结之后。
吴于句的影子在地板上摇晃，几乎遏制不住。
是不是人只要开始不正常，身边的人就会逐渐跟随这种症状。
我看了吴于句一眼，他背手遮住眼前的灯光。
“会好起来的。”
室内清寂，窗户关着也没有其他的噪声，我又喝了一口水。
“会好起来的。”
吴于句重复说道。
说完又一起安静了不到五分钟，我的电话响了。
是小叶。
“虽然我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貌似不太合适。不过，你们要出来弄点东西吃吗？”
我偏头去看吴于句，他右手撑着头，看过来。
“你有事吗，吃饭去不去？”
“走。”
吴于句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我去换一身。”
他打开门，室内的灯光占据了外面黑暗的地盘。
“在哪里？”
我又喝一口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口渴。
“已经到你们公司楼下了，上我车就行。”
我慢慢站起身，适应了一会儿，慢慢走到窗边，小小拉开一片窗帘。
先看到不远处灯火辉煌的高楼，再是近处的路灯，小叶站在车边，心有灵犀一般抬起头，对着这边挥了挥手。
朋友之间也可以说心有灵犀对吧？
我拉开了窗帘，“我马上下来。”
转身走到门边，把灯关上，锁上门，站在玻璃门前面等换装完毕的吴于句。
已经很久没见吴于句穿卫衣休闲装了，一起下楼的时候还有点突兀的感觉。
很显然，这一点小叶也发现了，小叶冲我挑了挑眉。
“嘘。”
我冲小叶比了一个手势。
“请吧，各位。”
小叶绕到副驾驶，替我打开车门，我坐上车，吴于句坐在后座。
“真不用我开车？”
吴于句又问了一遍。
“不了。”
“好久没这样了吧，你坐副驾，我开车，你唱当时很火的女明星的歌曲。”
小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打趣。
“她现在也很火。”我补充道。
“是是是。”
车窗半开着，我们往闹市走，逐步接近广场，红绿灯也变多了，我们非常好运地赶上了每个红灯。
“我喜欢红灯。”
我冷不丁冒出这一句。
“你是讨厌那种绿灯变成红灯的不确定信吧。”
“怎么办，我有点想谈一个心理医生了。”
“那你最好真的喜欢女生。”
“哈哈哈。”
我看了后视镜一眼，吴于句今天很放松，震惊全部暴露在表情里。
“什么意思啊，有点看不懂你们。”
我笑了笑，“不知道哎，你问小叶呢？”
前面有非机动占道，小叶按了一声喇叭，“这问题让我来回答真的不伤人吗？”
我抓住安全带又松开，“你这个挂饰是不是你女朋友送给你的，好漂亮！”
“好拙劣的话题转移。”
吴于句开口吐槽。
“好了好了，我来说……”
嘴上这样说，但是我已经在聚精会神地找停车位。
“哎，那有一个！”
小叶抽空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别开脸，装作没看见她一脸了然。
“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下去帮我看一下距离够不够。”
我先下车，吴于句也跟着下来，等小叶停好车。
这次时间比较巧，刚好让我们碰到一个停车位，不然还得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
夜晚可能是这座城市最热闹的时候，道路两边的商场人山人海，还有歌舞节目。
“不在这边，要穿过一个湖，我朋友的店面在里面，挺幽静的，一般人想找都不好找。”
“你朋友是不想赚钱吗？”
我小声接上一句。
“主要是赚朋友的钱。”
“好吧。”
小叶笑着说，按道理我应该觉得这只是一个笑话，但是又不怎么确定了。
沿着走道，我们从商场的侧门经过，人群逐渐减少，人工湖的灯光很柔和，细细纷纷洒下来。
“这里能游泳吗？”
天色很晚，看不清湖面，估计很深，把广场上所有人抓起来扔进去，也填不满。
“别给搜救员添麻烦了。”
切。
又走了十分钟，我始终走在他们两人中间。
嚯。
“你们俩，感觉好像我的保镖哦。”
“叶医生，她这样正常吗？”
我去你的。
“嗯……可能是太高兴了吧。”
“她以前上班要不就是骂人，要不就是说不想干了想嘎，没有这么……”
没有怨气的时候……
吐槽可以拐弯抹角，但是不要山路十八弯。
“可能是见到我比较开心吧，没办法，我和小里相处得很好。”
“那她不喜欢女生？”
吴于句边走边问，难得见他这么有好奇心的时候。
小叶走在最前面，听了停下步子看着我。
“到你解答的时间了小里。”
她的眉眼很柔和，整个人如水一般的特质，与我的尖锐恰恰相反。
“饿。我好像饿了。”
我快走两步，本来想勾着她的手臂，又碍于实质，只好伸出手指随便指了指方向。
“那是吧。我们快走吧。”
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了脚步，对视一眼，我硬着头皮往里走。
还没走进门槛，两位热情的男服务员凑近过来。
我可能真的下意识蹦了一下，让两位原本很热情的服务人员措手不及。
有的时候说不上来是因为开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可能间隔期到了，就会这样。
“你……好……”
说话说得颤颤巍巍。
别害怕哈。
两个人都高高瘦瘦，原本该系领带的地方带了蓝色蝴蝶结，也不是穿得正经服务员服装。
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性感。
“你好，请问有预约吗？”
两位之中，长得更清秀的一位看了对方一眼首先开口。
这时候小叶和吴于句也走到旁边。
“有的。”
我站到一边，探头探脑看这间店铺外墙上挂着的灯盏。
外灯的风格倒是挺统一，古色古香。
“走了。”
小叶打了个响指，我跟在她后面进去。
里面的构造也是中式风，杂糅了一些其他的艺术风格，看起来倒也不突兀，反而十分抓人眼球。
“请小心台阶。”
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是昏暗，这个时候抓谁的手都不太合适。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尽量靠着墙壁走，手摸到一点实物才能稍微安下一点心。
“这边。”
包间的名字估计是古文字，我一个字都认不得。
金色的镶边在灰木门上，门把手又是某个漫画的角色。
要不是我志不在此，这个地方的设计师，我是得偷偷摸摸挖走。
另外，要算上我最喜欢的一点。
出于这个地方的独特构造设计，或者开发条件。
这里的屋子两边全是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外面的小灯盏错落有致，正对着窗户的方向是可以投屏的白幕。
里面在放喜欢的歌手客串的一部影片。
再往外面去是高高的围墙，完全把白幕也掩盖在里面，不会担心有路人的视线。
这里如果白天来，说不定会更加感觉轻松。
“怎么了？”
小叶看我盯着电影发呆，替我倒了一杯热水，吴于句伸手替我放在左侧。
“那个电影我看过。”
菜色先上的甜点，是抹茶蛋糕。
“看这么悲观的，怪不得爱情观这么悲。”
你今天话真的很多。
我冲吴于句翻了个白眼。
“什么电影？我好像没有看过。”
我把玻璃杯拿到嘴边，靠近了，抿了一口。
有点烫，我又放下了。
“这边有矿泉水，要不要掺一点。”
热水太烫喝不下去，太冷又不愿意喝。
我喜欢喝固体的水。
不是指形态，而是指水的温度刚刚好在某一个温度，这个温度的水给我一种固体的感觉。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等待滚烫的水降下来一点点也很能打发时间。
“是讲的男女之间的恋爱故事。”我继续说道，“从新鲜感开始再到腻烦结束再到后悔。”
“然后继续下一个循环。”
“听起来好像很累。”
小叶也吃了一口，没吃完，电话就响了。
语音铃声是清唱，应该是她女朋友给她录的。
她说了几句，又往门外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感觉时光确实是一辆老旧火车，噪音大，也震得人头晕目眩。
我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和她现在所拥有的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在恋爱这件事上，我确实始终算是欠了她。
别人欠了我，然后我去欠别人，这何尝不是另一个轮回。
“你们真的在一起过？”
“不像吗？”
说是抹茶蛋糕，其实更像是各种甜度拼起来的千层。
最上面一层是白色的霜糖，最底下的还有点冰凉凉。
吃到底下了，我开始放慢速度。
这个温度，白天不觉得有什么，晚上还是挺冷的。
尤其在看到别人甜蜜的爱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