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友人
其实工作室每日中午都有安排快餐，今天我没什么想法，想着干脆就在工位上把快餐吃完。
顺便再看看令吴于句心焦的娱乐八卦。
餐盘量挑的是最少的，菜色都不感兴趣，我先把酸奶打开，靠着椅背就开始欣赏当代的魔幻主义娱乐。
通篇的字很少，图片充斥整个版面，能看见喻匀沈戴过的鸭舌帽，他抬着手臂露出价值不菲的手表。
冯集就在他旁边，两人站在地下娱乐场所的侧门。
铺天盖地的夜色，霓虹暗转，一点火星在没有月亮的夜晚。
这张照片拍摄的不像娱乐新闻，比较像世纪末的古惑仔电影。
“喂。”
我下意识移动鼠标，回身一看，喻匀沈端着快餐极其自然揽过同事的座椅。
“这张照片不错吧，我当时跟冯集说这张适合当我们的年度合照。”
“是挺不错的。”
我挑挑拣拣今天的菜，选择看上去新鲜一点的黄豆芽。
喻匀沈坐下来开始就一口没吃，一直看着那张照片。
他不说话，我也就不说。
我吃完把餐盒整理，放到门口的垃圾收集处，才发现整个空间里就只剩下我和喻匀沈。
吃的有点慢，工作室安排有午休时间，我都没注意到人都走光了。
吴于句中午之前就去了医院，都不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来想发个信息问问，想到最近的事还是别去增加他的烦恼。
“怎么了？你喜欢他吗？”
我看你盯女主角的时候也没用这个眼神。
“啊？”
喻匀沈抬头，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手腕上一串木珠，看上去有点平淡。
他伸了个懒腰，又仰着去揉搓他的头发，造型师看了要攥紧拳头。
不过打乱那种精准感，距离感觉都近了点。
“怎么可能。”
他打了个哈欠。
“那边有沙发可以休息。”
我指着对面。
“被发现了要赔钱的。”
一边打哈欠一边说，显得他口齿不清。
“那你可以回你的工位吃饭了吗？”
“我没有工位。”
“那你在这吃完回你的接待室。”
我不打算再和他多废话，这样搞得真像我是他的助理一样。
“你们工作的快餐也太抽象了吧，比他们给我的还难吃。”
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搜了一部电影来看，是五年前的春节档。
用针线缝补历来的短缺估计要花费我一辈子的时间。
我这样想着，刚点击完松开鼠标，喻匀沈十分不见外的点开了另一部。
“这是他之前得奖的一部。”
谁管这个啊大哥。
算了。我把转椅往侧边移开，腾出点主位给他。
我寻思着要不把电脑让给他，自己去用杜禾诉的那台。
考虑到这是公司财产的一部分，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不定真是想来黑电脑的。
我觉得还是静观其变。
冯集这部我耳闻过，一直没看的原因是我不喜欢硬汉。
我一直认为人类文明进化到现今地步，这种象征原野或者森林的粗犷应该退出历史的舞台。
崇尚暴力的美学已经过时了。
我注意到喻匀沈今天手上戴着的木珠和电影里冯集所扮演的角色类似。
不。是一模一样。
真喜欢啊？
喻匀沈这个人长得白净秀气，冯集大他十几岁，这么一想也不是不能磕。
排除冯集不符合我的审美这一点，其实外表还行吧。
“我刚进娱乐圈的时候，是他拉了我一把”
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雨，我出来的时候特地带了一把去年旅游买的手工伞。
去年买完天天晴天，要不就是雨天忘带。
“用钱解决还有点麻烦，加上那个时候也没什么钱。”
还有你没钱的时候？
我盯着屏幕不到一分钟就有点看不下去，想到自己之前买了点辣条还在抽屉里，一直忘了吃，没多想就打开了。
喻匀沈嘴上继续说，眼神跟着我的动作。
这款是小时候一直想吃，一直没吃到的。我拿到的第一份稿费买了一百包，睁眼闭眼想的都是这个。
不得不说从小口味就够好。
放在工位的这份我特地用加厚的pu袋装着，一起拿出来的时候，喻匀沈被转移了注意力，没再跟我讲他爱情的萌芽史。
“要么？”
我拿出一袋冲他晃晃。
他的注意力依旧在我的抽屉，我跟随他的视线下移。
“这是什么？”
相框里是我和另一个女生的合照，我用两层密封袋装着，又用雪梨纸包了一层。
再用一个塑料片覆盖住。
“合照。”
“朋友吗？”
喻匀沈接过辣条，放到一边。
电影已经放到英雄救美的情节，我原本给他就是出于一种礼貌，没想到他真的打开了。
怎么说呢，这种情况还有点新奇，吴于句和杜禾诉都不爱吃辣条。
其余同事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给我这种机会。
“不是。”
出于他不经意给我的社交回馈，我决定给他一点答案。
“关系看上去挺好的。”
“认识好几年了，不过已经不联系了。”
看这部电影真的不如跟喻匀沈胡乱扯皮。
“为什么？”
我吃完一包，又打开另一包并示意喻匀沈要吃可以自己拿。
他扯了一片湿巾擦了手，似乎很执着这个问题。
“我不想回答了，我送你几包吧。”
不顾喻匀沈的停顿，我拿了几包放他手里。
又把剩余的塞进抽屉。
那张相框我往底下几层塞了塞。
本来不该和辣条放在一起的，可能心情不好的时候没有注意。
喻匀沈识趣没有再问，我拿出袋子给他装好，接下来快到一点。
时间过得很慢，这个阶段窗边都听不见汽车驶过。
“算了。”
“不看这个了。”
在我接着吃完五包辣条狂喝水之后，喻匀沈终于放过我的电脑。
“我去睡一觉。”
喻匀沈站起来点点接待室。
他把椅子放回去，拎着一袋辣条往休息室走。
我看他的背影，和我视频软件上收藏的那一段重合。
那段点赞量破百万的剪辑视频，被杜禾诉撞破过。
我说是不小心点到的。
看着杜禾诉按了取消，这段记忆仿佛也随之忘却。
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真是不合时宜。
收回目光，我重新选择了一个英伦文艺片。
看得昏昏欲睡。
这是个悲伤为主基调的情感毁灭片，悲伤是悲伤，同时也让人无语。
有时间有空闲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责任的归属给人带来的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麻烦变多了，问题却没有得到解决。
可能这个最终答案也是导致我避免踏入亲密关系的原因之一。
到下班之前依旧是空白文档，吴于句下午也没回来，看来事情远比想象的棘手。
他要是真的妥协，我没法看得起他。
等时针到位，我愉快打卡，跟在杜禾诉后面跑出了工作室。
她今天要跟进度看一会儿，大概的也都改过一遍交上去，除了喻匀沈这边不能动，大家的进度都在有序进行。
我回家先洗了个澡，洗澡坐在飘窗看远处的绿化发呆。
铃声响了。
发现是喻匀沈，我犹豫要不要接，他又同时发送了信息过来。
“看下冯集的新闻发布会。”
“啊？”
很快换了个声音，是他的经纪人。
“邬老师你看啊，冯集现在反咬一口，很明显是我们喻匀沈单纯啊，跟这种人称兄道弟！”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对标经纪人此时的义愤填膺。
只好用手机开始搜索。
搜索难度并不特别大，第一顺位就是。
视频里的冯集像饿了两个星期，头发也没理，身泪具下控诉喻匀沈所起的害群之马的作用，说自己识人不清，让小王八羔子咬了一口。
弹幕里大多是他的粉丝，冯集的戏路深受男女粉丝的偏好。
这点是他们在粉丝根基上的主要区别。
喻匀沈因为他那张脸，男粉丝群体在整个粉丝基础上可以忽略不计。
喻匀沈经纪人在电话里底气十足，其实因为没有检测报告，现在也只能虚张声势。现在整个团队估计都在焦头烂额，喻匀沈身上的代言广告和剧合同一旦掉下来，违约金就是天价。
风头倒戈，网络上也没有什么人替他发声。
请的水军也被对面冲得一塌糊涂。
情况是越来越糟糕了。
视频播放完，我不知道怎么想起中午喻匀沈对冯集的评价。
这下子是摔了个大跟头。
说不定代言已经开始掉了。
我估算了一下时间，调查结果最快也得后天。
现在剧组也估计乱成一锅粥。
想到这儿，吴于句的电话突然打来了。
“方物介绍了一个新医生，你要是愿意，可以去看看。”
我刚想拒绝。
吴于句又接着说：“你是不是非得要为了几个人渣，跟自己置气？”
谁说的。
“你不会是刚跟心理师请教了几句，现学现卖说给我听吧。”
吴于句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给个联系看看。”
“马上发你。”
_（：nylon）
-（？）
_（？）
这不是我前任吗？他自己还提过一嘴的，三年前的那一位。
短信说不清楚，我给吴于句按回去。
“这我前任啊？”
“不要莫名其妙找理由。”
“真是啊，我还有跟她的合照。”
“她是女的。”
吴于句试图提示我的谎言有多拙劣。
“我知道啊。”
说完这句，好半天吴于句没有发出声音，在我试图观察手机信号的时候。
吴于句终于开口了。
“先挂了。”
多么伟大的勇气。
第二天，吴于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从工位上带走，我们一前一后，喻匀沈朝这边看过来一眼。
今天他的经纪人也在，被安排了和他一起禁闭。
心里说不定对他感激的五体投地。
“等会儿右拐暂时停一下，我下车买点东西。”
吴于句把音乐关停，“去买什么，我去买。”
“随便什么水果。”我扳了扳手指，把三块钱的塑料钻给抠了，二十块钱的网购开口戒。
不喜欢闭口的，像锁。
到地方，吴于句把安全带解开去开门，刚打开门又关上了，叹了口气。
“你去吧。”
“真的？我会跑哦？”我把手放在门把上。
“……”
吴于句选择闭目养神。
我小跑几步进了水果店，拿了回忆里和小叶一起吃过的，再加上一箱牛奶。
_（在忙吗？）
先给她发了信息，吴于句提前预约了，就算有事，估计也快结束了。
_（刚休息）
我把东西放在后备箱，回来副驾驶看消息。
_（等下是不是有预约）
消息提示框显示正在输入。
_（嗯。）
_（就是跟你说一下，那个人是我）
_（？）
_（我是今天预约的最后一个吧？）
_（对的）
_（等会儿一块吃个晚饭？）
对方正在输入中……
_（我带了水果和牛奶哦）
对方正在输入中……
_（好喔）
搞定。
红灯间隙，吴于句看了我一眼，我注意到他的太阳穴又多长了一颗红痘。
“真是……你女朋友？”
说话底气明显没之前足了。
“真是啊。”
吴于句不说话了，我猜他现在肯定很好奇。
就当暂时引开他在那些糟心事上的注意力。
到了目的地，是一家私人诊所，门面很大，位于半山腰。
吴于句在台阶前停下车，让我先上去。
台阶是木质的，坡面很平缓，走走停停，能吹到山间慷慨的风。
能想象出这种美妙的人，一定和我截然相反。
边走边这样想。
直到在最后一级停下，缓了缓，完成最后一步。
傍晚时分，天空最远最边缘的地带，粉色的彩霞晕染最淡的蓝。
在这样的时刻，最适合沉默。
想起以前曾读过的一本书，在世界里的一个小小书店，为爱情而闭口不谈的故事。
“走了。”
我站在玻璃门前，看倒映出的吴于句的身影。
我们互相见证彼此成长，在烂泥沼里饮雨水，然后完成自我营救。
在这个广袤宇宙里，生活不是一也不是二，生活是个人特质。
可以改变的那种特质。
“嗨喽。”
走近了，玻璃门自动开启。
小叶的头发依旧留得很长，是她热衷的标志卷发。
“出来聊吧，我们就不走流程了吧。”
小叶晃了晃手上的钥匙扣。
“好啊，那我们直奔重点。”我接话，并且把吴于句远远甩开。
“好久不见。”
说完伸出手，那串钥匙扣就到了我的手心。
我把水果和牛奶放在长椅一侧，两个人同时坐下。
没位置了，吴于句只好坐在我们对面。
“我才像你们的医生。”
吴于句探寻的目光在我和小叶之间摇摆。
凭着他后天的良好修养，没有直白问出问题。
“对了。我介绍一下。”
两人同时看着我。
“这位是我的前女友。”
“这位是我的发小以及boss。”
她们互相打招呼，我低头很想笑。
“怎么谈恋爱的时候不给我介绍，什么意思？”
“这不会是你藏起来的情人吧，小里。”
小叶板着脸。
“说不定呢。”我努力抿嘴，不让笑声太容易。
吴于句赶紧坐直了，张嘴之前理了理自己的西装领带。
“啊……”
“开玩笑的啦。”
我余光看见吴于句松了口气。
“所以，最近好吗？”
久别重逢的老问题。
我双手撑在椅面，腿伸直了，身子往后仰。
“好啊。吃好睡好，能挣钱。”
仰起头才发现天空的白云，飘过来又飘过去，蓝色的声音在白云之后。
“你呢？”
有飞鸟经过。
“考试过了，有新的恋人。”
我重新坐直，故意夸张语气，和小叶对视，“真要这么伤人吗？”
小叶先是不说话，光看着我，反而是吴于句那边先传来笑声。
他似乎对我们两个这样很无奈，又松了一口气。
“好了。”
小叶挽起长袖，给我看她的手链，“这是她送的。”
“好漂亮啊。”
小叶摇了摇，有很清脆的声响。
“那我们现在这样好像不太好，我没想到那……”
“小里。”
小叶打断我，“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很多话都不怎么适合说。”
“其实……”
我等着她说下去。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用太苛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