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调戏
因换的是常服,不是素日常穿的宫装,萧乐泱便在头上带了一顶帷帽,正正遮住了脸。
因此软轿帘子因为过热没放下去,温庭玉在外头已经先看看萧乐泱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影了。
出了侧门,外头还有等候的马车和车夫,以及一队亲兵。
温庭玉左右看了看,本来想说只是随便逛逛,不过想着公主出门大约都是这样的阵仗,因此也就作罢了。
但软轿停下换马车时,一阵风恰巧吹开了帷帽两侧的纱绢,露出了萧乐泱已经浸出薄汗的额头和鼻尖,温庭玉只得道,
“庭州白天炙热,马车里头更是闷热无比,远不如骑马来的凉快,殿下不如换匹马?”
萧乐泱摇了摇头,
“不必。”
倒不是她不会骑马,只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头一回出去,马儿不认路受惊冲碰了百姓就不好了。
温庭玉却不知她在顾虑这个,只以为是女儿家矜持,不愿意在马上抛头露面的,便随口解释,
“北庭民风粗犷,女子在街上摆摊做生意都是家常便饭,茶楼酒肆更是女子开立者居多,因为男人们都在军中——留下的一些富家大户以及官员家眷,也都是识礼守教之人,不会无故冲撞围观。”
萧乐泱知道他是误会了,便掀开帷帽朝他莞尔一笑,
“不是你说的这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致使你银子都不敢放在家里?依你此刻所言,男人们都在军中,城里多女子,那这些亡命之徒打家劫舍岂不是更方便些,哪里还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抢你?”
抢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比抢一位威名赫赫的将军风险低得多。
温庭玉不苟言笑惯了,这时见萧乐泱这样冲他一笑,自己下意识也勾了勾唇角。
随即意识到这样的表情并不是他素日常有的,乍然摆出来不知道得多奇怪,立刻正颜道,
“亡命之徒也不聚集在城里,他们多在边界。况且打家劫舍也是分人的,这些女子做生意挣来的那点钱,不知道东躲西藏放到哪里才合适,他们那样无头苍蝇一样找哪里找得到?不干则已,既然出手了自然得挑个大户才好下手。”
萧乐泱素手抓着两侧垂下来的纱绢,歪头问他,
“跟令堂借来的银子也把自己借成了大户?”
温庭玉愣了一下,随即不自在起来,骑在马上也是如坐针毡,“——你都知道了?”
萧乐泱道,
“‘别人做官,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都是越做越富,唯温大将军,越做越穷’。这是庭州百姓的原话。”
温庭玉心内震动了一下。
这些年他这个官也确实是越做越穷,跟家里借了多少回银子到现在也没还过一两。母亲为此不是没怨言,家中其他人当面恭维他,背地里也是冷嘲热讽说他拿众人的钱给自己买好名声。
这次又借了二十万两,本来也就是准备战事一起好应急的,谁知倒是他的婚事先排在了前头。
温庭玉把缰绳从左手倒到右手,再从右手倒到左手,半晌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才调整好自己的思绪,
“没想到殿下足不出户,消息却灵通的很。”
萧乐泱放下纱幔笑了笑,
“我是来了就一直在家里没出去过,可我的心耳神意没限制,随时在外头。走吧,站在这里也怪热的,瞧你脸上皮肤都晒红了。”
温庭玉是越晒越白的那种肤质,不然也不会得个玉面将军的浑名,不过他还是下意识摸了摸脸。
结果手上的厚茧太多,还有倒刺没剪,在脸上硬是挂出来一道红印。
他皱了皱眉,还是驾马跟在了萧乐泱的马车旁边。
温宅本在庭州城中心,四周都是一些高门富户的宅院,因此白日里也都是幽静无比的。
二人的车马和一队亲兵顺着长街走了一会儿,才逐渐热闹起来。到了最繁华的地界了。
一溜烟的茶楼货铺,饭馆酒肆。胭脂香料铺子外头都是揽客的女老板,那些店铺里外穿梭的也多是女伙计。
因是西域最繁华的城市,就有许多不同于汉人的高鼻深目的胡人在此居住。随着岁月的变迁,胡人血统与汉人血统逐渐混合,又衍生出来一些不同于其中两者的人种。
这些人浓眉大眼,瞳孔却不似纯正的胡人一样是琥珀或者青绿色,他们的女子骨架虽大,身量也高,但也只是比汉人略高一些,跟正统的胡人比起来仍算是纤瘦苗条。
见温庭玉骑马路过,这些店里店外的女子就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笑吟吟跟温庭玉打招呼,
“将军,今儿怎么有空出来逛?快进来坐坐吃碗好茶,我专给你备着的。”
“将军来吃我家的卤面,我这儿庭州城最正宗!”
“哟,车里坐的这是谁家小娘子啊还值得将军大人亲自护送?”
其实她们问这些话,并不是真不知道车里是谁。公主下嫁是盛事,这样浩荡,在庭州城还岂有传不开的理?只是那些人烟稀少的地界消息才不灵通罢了。
不过是看温庭玉实在生的俊朗高大,这些习惯了迎来送往的女老板们就多爱调笑他几句。
温庭玉本人不爱说笑,架不住这些常年抛头露面在外做生意的女子们实在泼辣胆大。
尤其是胡人女子,她们的着装就大胆,行止举动略出格一些就更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萧乐泱掀开车帘,正巧看见一个荆钗布裙的妇女提着一篮子的花,原本是在路边叫卖的,看见温庭玉来了就大叫一声,抓了一把花就扔到温庭玉身上去了。
萧乐泱咳了一声,看见温庭玉尴尬无比,顿时觉得好笑,歪头跟他说,
“我想起一个典故来。”
温庭玉一手拽着缰绳,一手还在往下拨那些花,随口道,“什么典故?”随即又想起来了,“掷果盈车?”
萧乐泱笑着点头,“然也。”
温庭玉十分无奈。
偏偏刚才扔花的那妇女还不罢休,从篮子里抓起一把花又兜头扔到温庭玉身上了。一边扔还一边大笑,
“好个俊秀的大官人,我都看一回心动一回,难怪长安的公主肯跑这么远来嫁你!”
温庭玉身上脸上都是花儿草儿,一时狼狈无比。听了这话下意识看了萧乐泱一眼,萧乐泱面上有些不自在,这时也正在看他。
二人对视一眼,不禁都有些尴尬。尤其萧乐泱,禁不住先低了头。
跟着的冯朝呵斥那妇女道,
“李寡妇!消停些,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将军大人和公主殿下也是你能随意调笑玩闹的吗!”
那李寡妇却将装花的篮子一扔,双手叉腰当即大嚷,
“将军怎么了,公主怎么了,谁还不是爹生娘养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我看将军实在生的美貌才给他扔花,别的人叫我扔我还不扔呢!我男人当年可就是被我这么扔花扔来的!”
周围人哄然大笑,冯朝气的脸色黢黑,听见最后一句话却哑火了。
到了长街尽头,一行人进了一家酒楼,到了二楼的雅间,萧乐泱落座后才问,
“刚刚那妇人什么来头?”
听她说话这样放诞无礼,温庭玉和冯朝却没有过分苛责她,想也知道是有些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