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梦
虽说烧退了下去,可人迟迟没有醒来。躺在床上的人面色苍白,额上的汗珠已被擦去,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
少年命人拟了书传回了皇宫。少年轻轻按摩着她的眼角,想让她看上去不那么痛苦。
“去按军医所开的药方熬一碗药过来。”
“是。”
许是怕发钗弄得她不舒服,很耐心一根一根取下。绾起的发丝垂落在少女的肩上,有些遮住了闭合的眼睛。少年梳理着她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她的头发。
药熬好后,少年用勺子在汤药里搅拌着。整个营帐充斥着难闻的中药味。少年把碗放下,把白染微微扶起一些。
虽闭着眼,但丝毫不减女子面容的清秀。
少年一勺一勺地喂着,但药好似有些不争气,又从嘴角边滑落下来,沾到了衣领上。一碗下来,真正被喝下去的没有多少。
没怎么照顾过别人的少年好似有些苦恼,不知所措。
营帐外的声音还很吵杂,经历了昨晚的事整个军营都在忙碌。
一连几日,少年的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好几天。反反复复地发烧,让他也没休息,看上去有些憔悴。夜晚,他靠着床边,诉说着。
昏睡的人在梦里,看着一个人。
那人在皇宫中,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风吹起了挂起的帆,看不清那人的面庞。帆上闪烁着宫灯里跳跃的火焰。高挽起的发丝用了一根木簪,白色的里衫与棕色的外袍相呼应。看不清衣衫上面的纹路,远远看上一眼,便有股让人臣服的感觉。
男子的面容很温和,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那人站在那儿,用着温柔的语气说着:“还好吗?”
“嗯……”不知道为什么,白染觉得他有些梗咽,好似这不是梦,是现实发生的事情。
那人的眼眶有些红润,浅浅地笑容一晃而过,那人没有停留。风毅然没挽留住他的脚步。白染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知为何,像是本能反应一样,眼泪不争气地流下了。
那人的样子越发的模糊了,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最后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站在那儿,晚风轻轻吹着,发钗轻轻地摇动。
渐渐的,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好像看见了一束很强烈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
当她醒来的时候,感觉昏沉沉的。
眼前的景象显然不是在他自己的营帐。
她微微撑着自己的身子,让自己坐起来。
床边的帘子已经放下了,床边还靠着个人。
少年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累得在她床边睡着了。白染不忍心打扰他,一手撑着自己的脸,一手牵起了被子的一角轻轻盖了上去。
散落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才反应过来她的发钗已被取下。长长的头发扫到了少年的颈脖,痒痒的。白染伸手想把他的发簪也取下。本就没有睡安稳的少年,察觉到一手反手把她纤细的手腕一把握住。
发丝刚落,少女的手上还有他戴的木簪。
“醒了?”少女显然有些被吓到,问着刚刚趴在床边的人。
“嗯。”少年回答的很肤浅,只是伸手朝她的额头轻轻覆在上面,“不烧了。”
“我发烧了?”沉睡了几天的人毫无察觉。
“准确来说是睡了四天,反反复复烧了五次。”少年放开了她的手,“我的发簪怎么在你这儿?”
“看你睡着了便想着把它取下来。”话语有些无辜。
“哦。”少年实在劳累了许久,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好好休息,等会儿把药喝了。”
“那我爹爹……”说着感觉就要哭了。
“别哭了,哭得本王头疼。”说着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
“本王会帮你安排好你爹爹的后事的。”眼前的人才刚醒来,眼睛哭得有些肿,“别哭了。”说完摸了摸她的头。
“嗯……”
“王爷要不睡会儿吧。”
“既然你都醒了,本王就出去办事了。”说完出去了,还吩咐了一旁的侍女。
“小姐好,我是新来服侍小姐的婢女。”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像是比白染大三四岁的。
“落儿呢?”听得出声音很弱。
“回小姐,落儿……落儿也没有幸免。”
“那……可以带我去看看我父亲吗?”白染觉得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这一场灾难磨灭了她的希望。
这个婢女做事很熟练,穿衣梳发很利索。
“你叫什么名字啊?”白染已是第二次坐在这面铜镜面前,看着发丝梳成了很好看的低发髻。
“奴婢叫莲心。”边说边往发髻上插着前几天取下的发钗。
“看起来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没嫁人?”白染想着先套套话,毕竟不熟悉。
“奴婢在宫里当差,要二十五才可出宫。”
“是这样啊。”
白染虽还是很疑惑一个宫里的宫女怎么会来照顾她,可表面上还是没多问。
但很快她就听道:“小姐可是要嫁人了?”
“啊?当然……不是。”这话让她愣了。
白染不知道的是这宫女是在宫里负责瑞王起居的,问这话当然也是有意为之。
打扮完后,莲心看着铜镜里的如花似玉的女子,面容姣好出尘脱俗,只是微施粉黛都比宫里的娘娘还好看。
一路上人来人往,有些是在安葬有些是在施药。
进入了白旭和的营帐,地面很干净,根本看不出是凶杀现场。
白帆飘动着,里面的人还在念经。冷冰冰的声音回荡着,没有一丝生气。
触景生情,白染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想是已经心力憔悴。
白染召唤着让这些人出去了,她想静一静。
眼前浮出了一幕幕场景。
一个戴着虎头帽穿着红色棉袄的小女孩向爹爹要着红包。
渐渐的变了样,是个不大点的小孩子,刚刚与爹爹的腰齐平。抱着爹爹的腰喊着:“爹爹不要走。”
后来是长大了,天天在门口望着的女子。
所有的画面都历历在目。
白染跪着,火盆里的火还没熄灭。一旁的黄纸累成一摞。
“爹爹,你可不能忘记女儿。”女子的话呜呜咽咽。
“下辈子,可不要再这样了。”
……
白染跪在地上有很多话要说,静静地倾诉着。
这一跪愣是跪到了晚上。
中途,莲心进来了几次,看着哭泣的女子也是在不好打扰。白染也没胃口吃饭,便让她放在了一旁。
夜晚许是有些凉,嗖嗖的风刮着。
帘子被撩起。
少年知道她会来这儿,但让他震惊的是她从醒来后便一直跪着。
李子安看了看放在一边没动的饭菜:“你没用膳?”
白染闻声回头看着他,她的目光触及到他的眼睛。
白染没有回答,应该是没有心情。
“那药呢?”再一次的询问有些质问的意味。
火焰一直没灭,一张张黄纸从少女的指尖落下。
少年不语,跟她一起跪下来。
白染有些吃惊跪在她一旁的少年。
“王爷……”
少年不语,也是拿起了黄纸同她一起。
“王爷劳累了一天了,应该回去休息。”女子的声音娇娇弱弱。
“那你有休息吗?嗯?”这一声反问让她哑口无言。
“没……没有。”白染像是被抓住了把柄一样。
“那本王不也合情合理吗?”少年反问道。
白染:这……合情合理?
白染最终还是妥协了,谁叫他是王呢?
白染起身,走了一个踉跄,下一秒可能就撞在前面摆木牌的桌子上,许是没吃没喝有些头晕,这一下确实让她瞬间清醒。少年一把搀扶住了她:“这就是不听话的结果。”
白染无话可说。少年跟着她一起起身,两人出了营帐,星星还在闪烁。
站在营帐外的莲心见自己的两个主子出来了马上行礼道:“王爷安好,小姐安好。”
“嗯。”少年的声音沉稳,“莲心,小姐今天没用膳?”
“是……是的。”话语支支吾吾的,有些害怕王爷责怪下来。
“去备一份新的吃食和药。”
“是,奴婢这就去。”
“王爷认识莲心?”一脸疑惑的样子望着比她高很多的人。
“嗯,她是我殿里的婢女。”回答的很随意。
“哦……”说着便往自己的营帐走。
但那人还跟着她。
“不知王爷为何要跟着臣女。”听得出白染对于他这个行为感到莫名其妙。
“看你守不守规矩。”说的很平淡,也有股理所当然的感觉。
少年之前进去时看到了她哭红的眼眶,应该是他在旁边她才停下了。
白染:……
白染没管他,直接进去了。少年还是跟着,她落座后也跟着落座。
气氛有些尴尬,没人说话。
直到莲心和其他侍女进来才打破了这该死的气氛。
“王爷、小姐可以用膳了。”
白染一副不解的样子看着他。
“王爷光临寒舍,这怕是不好……”白染在委婉地拒绝他,但到另一个人的耳里好像就变了。
“这时候知道不好了?刚刚也没见你这么懂规矩。”这话很明显是在逗她。
“臣女吃的寒酸,恐王爷吃不消。”白染凭借着自己以往的吃食回答着他,但看着眼前桌上的吃食瞬间更加尴尬了。
这跟平时吃的完全不一样,除了些汤汤水水的饭菜以外还有鸡鸭鱼肉,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在这里也很不容易了。
少年笑了笑,没说什么,看着她难堪的样子。
“不知道你多久醒,便一直让厨子准备着,也不知道合不合和你胃口。”感觉她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便说。
“那就谢谢王爷了。”
少年把她的碗“夺”过,忘里面盛了些粥:“这些菜都是药膳,这粥是用鱼汤熬的加了些鸡丝和蔬菜,尝尝?”
一勺粥还不够,一直直到碗里满当当的。
白染看着眼前的粥,许是这里面最好的食物了。
“嗯……”
白染拿起勺子,舀起正要吃时便被拦下。
“粥有些烫,先把药喝了。”
白染:……
黑乎乎的一碗药被递了过来。
白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喝。
结果刚喝一口,苦得难以下咽。白染刚想把药吐出来时就听到。
“吐出来的话就再加一碗。”少年歪着头看着她,“嗯?”
白染:我怎么这么难啊。
本就加上心情不好,又这样,看着样子马上又要哭了。
白染干脆一口闷了,但那味道在肚子里很倒胃口。
“尝尝这个糯子糕,挺甜的。”李子安用筷子夹起一块放在她的碗碟上,“别难过了。”
虽说白染与父亲呆在一起的时间算下来可能总共也就两年的样子,可家里也就爹爹一个人对她好。总还是有些感情的。
白染拿起了筷子,做成花型的糯子糕尝起来软软糯糯的,有一股清甜味儿在嘴里蔓延开。
营帐内烧的炭火还在噼里啪啦地响着。
少年自己没吃好多,倒是白染被夹在碗里的菜喂成了猪。
“王爷,天不早了,臣女让莲心送王爷回去吧。”
“看来你不仅贪吃,还忘恩负义。”李子安早早放下了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反手扣着桌面,“亏本王还照顾你这么久。”
白染:我也没让你照顾啊。
“罢了,本王自己回去。”天色确实不早了,少年也想着早点休息。
白染苦笑:“那臣女恭送王爷。”
白染:终于送走了。
“莲心。”
“小姐,早点休息吧,奴婢为您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