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清心
我叫宋遗晚,算是出身世家,我爹是当今左丞相,我还有个大哥叫宋遗直,现在是户部尚书。我已嫁了人,夫君是宁王裴绍。现年我虚岁二十三,有了与裴绍的第一个子嗣,也是最后一个子嗣,在这一年失去了那个孩子。我的夫君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慰我没有子嗣也不打紧,待我依然如以前那般。他愈发忙碌了,归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本以为他该是个闲散王爷,看这势头可不像闲散的样子。
一想起那个漆黑的充满着血腥味的夜晚,我的头就有些隐隐发痛。我睡去之后什么声音都没听见,也感知不到冷热,再度醒来的时候已在家中。还有那股冷香,自那之后再也没闻到过。待我问他的时候,他只说:“晚晚你大约是受惊晕过去做了一个梦,我们是在路口找到你的。”可我记得我是被他抱着回来的,只是途中睡过去了而已,仔细想想也有些奇怪,绍君那么快能赶过来确实不太合常理,更何况现在想来,绍君抱我时他衣服是干的,并未有落水的痕迹,还给我披了袍子,醒来时却不见那袍子,翻遍衣柜也不见有那一件衣裳。
可能真的是我过度惊吓把梦与此间弄混了罢,所幸小产最痛的时候是在梦中,没让我意识清醒受那么多苦。我看着绍君的表情,他的神色仍然是淡淡的,不像是在捉弄我,我也就信了。那晚绍君给我的玉牌被侍女收在桌上,我醒来后便又把它揣到怀里,不知为何总感觉带在身上才安心。绍君让我安心在家歇息自那一天后,他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
算命先生曾说我命中有几个坎儿,跨得过去便后顾无忧,此时此刻我觉得我正处于坎中,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跨过去。我的人生确实过得算是安稳,像其他女子一般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过完寂寥的一生,只是几年前的变数打破了这一平静,曾经的我是从未想过有天会嫁给裴绍,更没有想过会失去与他的子嗣。失去子嗣的痛苦就像抽茧剥丝,一丝丝一根根的从我的肉魂中剥离,得知我以后再也不会受孕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特别痛苦。每日照旧能睡好能吃好,只是想到那团由我的身体孕育出的生命永远不会长大的时候,适才感觉到心中的疼痛。我把这一苦痛用一层层茧包裹住,我不想去想,也不愿去想。绍君和我都心照不宣地再也没有提及。
我的记性也随着年岁慢慢的开始越来越差,刚开始是记不清幼时的事情,幼时的记忆随之模糊,渐渐地开始忘记身边人的名字。有日身边那个照顾我很久的侍女,我张嘴了三次都没叫出来她的名字。我偶尔还给绍君开开玩笑说,就算哪日我忘了自己是谁,应当也不会忘记他那么好的夫君。日常生活的事情我是过一天忘一天,只是绍君每日让我看的那些与政务学习有关的东西,我却很少忘记。大夫说我是受惊后自我保护导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无所谓了,除了失去了一个孩子,我每日过的生活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每日睡得时间更长了些,绍君陪我的时间更短了一些。我每日都告诉自己,我姓甚名谁,以免有日我将此忘了去。
刺杀的幕后主使其实并不难查,绍君拖了很久才告诉我,结果并不意外,我知道后并没有什么感觉,既不愤怒,也不难受。我只想着还好绍君并未出事,还好婉青提前告诉了我,绍君才能提前有所准备。婉青是何必呢,跟在我身边的时候,对那人忠诚,跟在那人身边的时候又要补偿般的对我忠诚。人总是失去了才痛彻心扉般的悔悟,把别人的真心一遍又一遍践踏后,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上一次背叛是因为我宽慈,裴桓就不一定了。
绍君进宫次数愈来愈多,他每日喝的药也愈来愈多。家中熏香都不用点,药的气息弥漫在家中每一处角落。直到有日他告诉我他要离家一段时日,短则半年,长则两年。看着他日渐衰败的身体,我不由得担忧起来:“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吗?”我心中有一种隐隐的不详预感,他这些时日的忙前忙后,让我想到他应该是对那个位置也有竞争之意的。
他只是噙着笑看着我,“不用担心,我会早点回来的。”
他终究还是不会带我走。
或许是将要独守闺房的冷清感作祟,我感觉我并不了解他。回想以往种种,他对我的喜恶与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我从未与他说过,他却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绣花的习惯,知道我不爱剥橘子皮,知道我爱吃的每一样菜诸如此类日常生活的小事,他事无巨细的给我安排好了一切,让我在他身边生活得十分舒适,我却对此浑然不觉。
相比于他对我的了解,我对他似乎一无所知。我知道他有很多秘密,我曾觉得他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我,我现在又觉得有些事情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告诉我。他对我永远带着笑意,我给他的什么东西他都喜欢,喂的什么食物他也都会含笑吃掉。我甚至不知道他最爱吃什么,我琢磨不透他。他好像什么都喜欢,什么都喜欢有时候也是什么都不喜欢。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正如我此时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他只是委婉地拒绝了我的请求,然后给我安排好了一切。他此时仍在书房忙碌,我早早地躺在床上歇息。
爱情是什么?我之前认为喜欢是双方相互赠予信物,在纸上互吐衷情。只要回应了对方的情话,那就是喜欢。于是在和裴桓的一次次的接触中,不可避免的落入他所织就的网。这些年和裴绍每日住在一起,我想到我和他并未有怦然心动的感情,只有细水流长的生活,他一点点一滴滴的注入到我的生活里,我越来越习惯他这个人。外人看来我和他琴瑟和鸣,我此时却觉得相敬如宾的距离感让我的心抽痛起来。
我把脑袋埋在被窝里,鼻尖都是他每晚睡在这的熏香的气息。床的温度很凉,我怎么睡也睡不暖,一如我此时沮丧的心情。我开始细细想着我以前和裴绍少有的几次见面。
印象中的他总是不太爱说话,都是站在一边做一个倾听者,嘴角噙着笑。我大概就是在他的微笑中沉进他的网的吧,我大约是陷进去了。我这一晚便在纠结的心情中睡着了。夜间被梦魇吓醒的时候,榻边已经睡了一个人。他的呼吸声很浅,我支着胳膊看了他一会儿,他仍在熟睡着。我侧躺着静静看着他,不由得在想,裴绍你是替我承担了多少呢?
“夫人怎么醒了?”在落针可闻的寂静的夜里,枕边人轻轻的一句让我彻底惊醒,更何况本就有些郁结,我的眼泪顿时忍不住的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我并非觉得他不够爱我,对我有所隐瞒我才掉眼泪。我是觉得他对我的付出似乎太多了,多到我根本无从回报他以同样份量的爱。我只是隐隐有感觉到他可能做过更多的事情我并不知晓。
他似乎有些慌乱了,伸出手来细细替我抹了泪。我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想,凭感觉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胡乱的亲着。我的脸颊上仍然挂着一些眼泪,沾湿了他的面颊。
他有些失笑道:“晚晚,我不会有事的。”
我没有说话,跨坐在了他身上,堵住了他微微张开的嘴。他的衣襟也被我扯得散乱,我听见了他微微的喘息声,不由得放轻了些力道。“晚晚……”不知是不是被我惊到了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他似是在隐忍克制着什么。
空气中弥散出一股奇异的冷香,这股香味不是来自于别的什么地方,而是此时躺在我身下人身上的味道。为什么是又呢,分明梦境是没有嗅觉的,我却感觉此时这个香味和梦境中我所闻到的冷香是一样的。我也有些紧张,拎着他衣襟的手微微颤抖着,“你不要动……”我青涩地吻着他,从下巴游离到脖颈。颤抖的手不自觉的解开了他的衣衫,冰凉的手探觉到他温热的体温,由胸口往下缠绵。
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剧烈喘息着,一头乌发散了一床,身体因为敏感而颤栗。冷香此时像一剂合欢香,漫溢在四处,缠绵而冷冽,让我感觉到刺激又清醒。他猛地抱起跨坐在他身上的我,香味愈发浓烈了,他将我轻轻放在榻上。我耐心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浑身因为兴奋而忍不住的微微颤抖,可他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后,他将我裹在被里,穿好外衫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门,留我一人留在了这残留了暧昧痕迹的床榻上。他出去的时候已经带好了门,屋内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再无任何其他声响,我就这样睁着眼待在他裹好的被里,看着床顶看了一晚。
他直至天明都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