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再会

    “抱歉，可能绾得不太好。”

    我摇摇头，按下心头的悸动，抿着嘴微微握紧了他的手。我们继续走着，前方已经看到了亮光。

    我们重新踏入光明中，前方人声鼎沸，人们全挤到搭建的楼台附近，就为了一睹天子英容。

    “天子要登楼了。”他在旁边轻轻说道。我想起娘和我约定的时间是天子登楼后去寻她，因为待会天子赏完灯盏后会宴请群臣，我爹自然在其中，到时候我爹又要带我去玩耍一番。我看向那位少年，他安静地站在一旁，不知何时我情不自禁松开了他的手，便对着他微微弯了弯腰：“再次谢过公子，小女不胜感激。”

    我们都知道两人现在不得不分开，他点头交代我按照路线走去楼台处寻人，语毕便去处理方才那两个恶心的人所留下的烂摊子了。

    我走到街门处便看见了翠绿他们，可能因为人群都聚集在楼台，她们以为我也会去那边，便在那等着。我看着他们面目焦急，也快步走了过去。

    翠绿看见我好不高兴，“小姐，我都快急哭了，要是找不到你可如何是好。小姐你去哪儿了呀，怎么裙子弄脏了。”她敏锐地注意到了我跌倒后裙服沾染的灰尘。

    “我刚才被人撞了一下跌倒了。”我说着刚才路上打的腹稿。

    “待会要去见夫人，小姐你可担心死我了，还好你没事，要是真有什么——”她话还没说完便呸呸三下，轻轻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小姐我们先回去换身衣服。”

    我点头应了。在马车上她又发现我头发不一样了，我只得打哈哈刚才摔跤自己扶了一下，可能不小心扶乱了。只有翠绿在那念叨叨地说，“小姐你簪得可不成样子啦，还是得我来。”

    翠绿一说这话我便回想起适才簪发，他的手指尽力避免碰到发丝，还是会不得已有轻微的触碰，脸又红了起来。又想起刚刚忘记问他姓名，又有些悔。她又在那大惊小怪，“小姐你咋耳朵尖都红啦。”

    “太热啦——”

    “这可是冬天！”

    我坐着马车很快便回了家，麻利的换好衣服梳好发型又回去找我娘，希望时间还来得及。我将琉璃灯放在窗边，只是缺了一个角，还不影响使用。想到这灯是方才的少年郎送我的，内心掩不住的雀跃。我算了算时辰，往马车外望去，此时御街那边还是一片灯火，我刚刚好赶上了灯展，此时还没有结束，圣上也在赏灯。我撩起马车的帘子抬头看向空中，火树银花甩得很高，我看见火星如雨般落下，星星点点。马车此时也停了下来，来到了娘亲等我的酒楼下，我提起新换好的裙子便下了车进了楼。

    好像来得刚刚好，娘亲只问了我几句玩得好不好便带着我进了宴会。

    我跟在娘亲后面，满脑子都是想着遇到的少年。他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难道在这里吗？于是我仔细地看着每一个差不多年龄的人，却没有看见他。难道那件事他还没忙完？正这么想着，便看见一身玄色的少年跟着圣上走进了大厅。本应行跪拜大礼的我们因为圣上的一句“今日可不必行礼”，都原地站着恭迎圣上落座。

    我的心一下子似被人攥紧一般，紧紧地盯着那位少年瞧着，身高、发型都一样，只是换了身衣裳和发饰，我还是认出来站在圣上身后的那名少年——那是裴桓。我觉得那个少年眼熟，因为那人是裴桓？我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是了，之前那少年一副认识我的样子。戴着面具也是为了怕被认出来，在权贵世家中我找不出那名少年，全因他就是宫中的皇子。而这宫中仅两位皇子，一位人尽皆知的病弱，救下我的那人很明显武功很好，所以不言而喻那位少年就是裴桓了。

    只是我觉得很奇怪，分明我和裴桓如此熟稔，我竟然会因为他戴了个面具而认不出来他。可他又和刚才那位少年郎如此之像，于是我决定直接去问他。

    “是你方才救了我吗？”我问得很直截了当。

    他微微瞪大了他那双桃花眼，两眼一眯笑道：“你怎么猜的？”

    我没想到真的真的能再次和那位少年这么快再会，面前的少年郎生得好面貌，又善于讨人欢心，一双桃花眸子又眉目传情。自那之后，我开始喜欢裴桓。

    思绪回到当下，看着眼前这个人，和当年那个少年的温润无论如何也不能重叠在一起。再回想起当时裴桓眼中的惊讶，我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人——之前当时的我都不敢相信的人，我不敢信是他救了我。

    他还在亲吻着我，我的牙趁机下了力咬住他的唇瓣，血腥味立即传到了我的口腔，一股腥甜弥漫开来。他还是没有松开我，反而一只手扣住了我的头，吻得更深入了些。另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脖颈，他手下暗暗使了劲。那熟悉的触感让我汗毛倒立，我一脚踹了过去，裴桓吃痛松开了我，他用手摸了摸嘴唇上的伤口，反而笑了出来。我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打得他怔了怔神。

    “你逾矩了，殿下。”我使了狠劲，巴掌都打得生疼。

    “他死了。”

    “我不信，除非我亲眼见到。”我坚定地说，“还有，当年你说你救了我，在那之前你送了我什么？”

    他侧过脸去，眼睛微眯，以我这些年对他的了解，他每当这个表情出现的时候，都代表他心情不是很好。但他很快转过脸来，冲我微微一笑：“不是说过了是那猜灯谜拿到的琉璃灯吗？”

    以前为了确认，我试探过他。当他说出琉璃灯的答案后我才放下心来，可我现在想起，我带了那么大个琉璃灯回去，我身边的侍女侍卫全见着了，只要他一打听便能知道。可我刚刚想起，除了那琉璃灯，还有一根簪子。我曾经戴着那根簪子见过他，他的眼神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当时的我没有注意，现在想来大有蹊跷。

    “还有一样你没说过。”

    他愣住了——意料之中。

    因为这根簪子就算翠绿也不知，她就当是我买给自己的。我笑了出来，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笑着笑着就笑不动了。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我们相视无言。我和他都知道我们已经无法回到以前的关系，今日的冲突只会加大那层本已破损的裂痕。

    他转身离去。

    这些年阴差阳错爱上了他，我也不知自己的感情是倾向于他还是那位少年。只是今日之事，我将真正放下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那位少年的身份，我的心中已有把握。

    翠绿回来了，她看着我的神色，没敢多说话。

    “翠绿，我待你好吗？”我坐在窗边，想装作不在乎的笑一笑，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后才决定背对着她。

    “小姐，自然是好的。”翠绿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奴婢这条命也是您救下来的，您待我怎样奴婢都心甘情愿。”

    “可是，你为何要背叛我呢”我终于忍不住，泪水还是从眼眶中掉了出来，尽力平复自己的语气和声音，发现还是失败了，“你为何要给我点迷香？为何要置我与如此境地？”

    面对我的提问，翠绿只是以头磕地，我听着身后的叩响，还是狠了心没有转过身去。翠绿的声音带着哭音：“小姐，因为奴婢奢望了不该奢望的人，请小姐责罚我吧。”

    我闻言转过身来，情绪终于平复了，冷静地问道：“奢望谁？”

    翠绿的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不敢看我——她也在哭。

    “抬头，看着我，回答我。”

    翠绿匍匐在地上，头抬起来看着我。我在她眼中看到了深情二字，她何时对那人情根深种？我甚至毫无察觉，我后背发凉。翠绿嗫嚅着告诉我，她很久以前便喜欢二殿下，但因那人是我喜欢的人，所以从不敢奢望。直到三年前二殿下在丞相府醉了酒，她去他房里给他端醒酒汤的时候，二殿下拉住了她将她压在身下，于是她便成了二殿下的人。一方是救过她命的主子，另一方则是在床第间许诺给她名分的情人。她选择偏袒了情人。

    我冷笑了一声：“于是你给我下迷香？我身上的淤青到底怎么来的？”

    她的头更低了些：“是……二殿下……他让我给小姐下迷香，他说他只是想去看看小姐罢了。”

    “你不怕他杀了我？你还做过什么？”我想起自己脖颈上触目惊心的淤青，我看着她的样子，只有可怜。拿一颗真心换来的只是利用，还失去了我的真心。

    “二殿下不会的，他只是……他只是……”她说不出来话了，“他只是想看看小姐陪陪小姐，我别的什么都没做过了，小姐，求你罚我吧，你罚我吧。”说着说着她哭起来，倒是情真意切的。

    “我不罚你，”我站起来，从我的荷包里掏出一些足够她短期生活的银两，“你走吧，我不能再留你了。也希望你记住有哪些话永远也不该说出口。”

    这是我第一次对翠绿说出这么无情的话，但也毫无办法，我不能留一个背叛我的人在身边，更何况她还有异心。她虽说是被利用了，但能罔顾我与她的情谊那一刻起，她就不该被我信任了。我草草地打发她走，她擦了眼泪拿着钱袋子便离开了禅院。她没有东西可以收拾，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来了我这里，走出去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带走。我倒是希望她拿着这些钱能重新好好过日子。

    若不是今日这些事，我可能也不会这么早察觉到。这些日我发觉家中的熏香和往日不同，我本以为只是翠绿换了一种香，但一旦站在怀疑不忠的角度看，便发现了之前她暴露出来的很多事情。提到二殿下的时候，她眼中是有光的，包括这些日子她心神不宁的样子，也不知是对我的愧疚还是急于找裴桓兑现他承诺的慌神。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被裴桓抛弃了。可怜的姑娘啊，若是你拎得清一点，何至于此？

    至于二殿下，从此以后，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罢！

    因为解决了淤青的问题，根本不是邪祟作乱，我便和娘亲提前回了家。对于翠绿的离去，只说是找到了她的亲人，送她走了。娘亲也没有说什么别的话，我也松了一口气。这些事，我不太想让娘亲知晓。当时的我在马车上做了很多清醒梦，以至于快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我再次见到裴绍的时候，当时还以为自己尚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