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篇之统一
通常攻打关隘人多用处不大,但是往往能起到震撼人心的效果。若非徐承的黑水油没有暴露得那么早,可能徐承都不会带来那么多兵马,可如今寿军已经知道徐承的这个秘密武器,再想出其不意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寿军也知晓了灭火之法,再使用黑水油就不能单纯的这么扔上去了,扔了也白扔。
最关键的就是这黑水油开采、炼制、保存、运输都颇为不易,一次生产的数量都有限的很,所以必须要用在根子上,否则,哪里需要理会那么多,直接拉个几百车用投石车一送,火烧龙门就是了,这么大火,寿军就算知道沙子灭火这个法子,短时间内也是没法施救的,因为黑水油的特点不是水浇不灭,而是蔓延速度快,只要数量足够,瞬间就可以将整个龙门关烧起来。
所以徐承倒没有像投机取巧,规规矩矩的摆下阵势攻城,连续打了一个月,不曾停歇,双方都各有伤亡,当然攻城方相对来说损失会更重一些,但是徐承仗着器械新颖,也给寿军的守城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尤其工部发明的弩车,射程将近三里,徐承不但用来射人,也用来射绳,弩车射出的枪箭一旦钉入墙中最少入墙三尺,极难拔出,所以,整个龙门关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枪箭钉在上面,犹如密密麻麻的阶梯,虞军攻城连云梯都省了,只要先锋营脑功能来到墙下,就能顺杆而上,效率很高。虽说十日来,迟迟未能拿下城头,但也给寿军制造了不少麻烦,而且虞军人多,一轮接一轮的换班轮上,士气精神这方面完全没有问题,寿军倒是略显疲态。
这种大战自然不要徐承亲自上场,他只需要稳坐中军指挥调度就好。徐承看着各营传来的战报亦是不由得皱着眉头道:“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些寿军算是到了最后的关头,犹如困兽之斗,斗志依然昂扬,这样下去,纵然拿下龙门,咱们的损失也不会小。”
此时的符啸出列说道:“陛下,如今咱们尚有许多兵马,若只是摆在此处倒是有些浪费了,西寿那边除了定武关,怕是国中能战之兵都调来龙门这边死守了,如此一来,关中必然空虚,咱们若是此时有一路偏师能攻入关中,那龙城必然失守,龙城乃龙门的后勤之地,一旦龙城失守,龙门必破!”
徐承点头道:“此事朕亦考虑过,只是探子来报,咱们唯一可以攻入关中的潜龙道已被西寿派兵把守,咱们贸然去攻,未必能讨了着好去。所以,朕才放弃这一路的想法。”
符啸又说道:“不然走河西?”
徐承摇摇头道:“河西路小难行,且距离太长,不适合大军同行,且粮草也跟不上,一旦进入就是孤军深入,过于冒险,平白丢了一支兵马,倒还不如用在堂堂正正的战场上。”
就在二人都头疼之际,一名传令兵急急忙忙进来通传道:“陛下,九原信使到!”
徐承闻言,当即两眼一凝,这个时候九原若是有信使前来,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当即挥手让信使进来。
一见信使,徐承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只因这信使的衣裳完好,并无作战过得痕迹,说明九原暂时没有危险,随即开口道:“九原发生何事?”
那名信使连忙跪下,边掏出怀中的奏章双手呈递边开口回答道:“草原两部在九原相斗,死伤过半,但五日前赫克斯族族长剿故雕被流失射中,已经死了,鬼祀族乘机大败赫克斯族,如今已经在整顿兵马,整合后约莫有三十万众能战之士,叫嚣着让陛下完成承诺,册封他为草原王,并且将圣旨上面答应的赏赐奉上,否则就要扣关!”
此言一出,大帐中众臣皆惊,谁也没想到是这个结局,徐承则是不慌不忙问道:“朕记得,这二部混战以来,一直都是赫克斯族更强一些,就算族长剿故雕死了,可他手下三个儿子皆是能征善战之辈啊,怎的就被鬼祀族打崩了?”
那信使回道:“正因剿故雕的三个儿子皆是能征善战之辈,所以谁也不服谁,不等鬼祀族前来厮杀,他们三人就各自领着兵马相互厮杀了起来,也正因如此,才被鬼祀族乘虚而入,一举击破的,然后三人居然也都投降了鬼祀族族长吉目康,吉目康还将三人都收为了义子,自此才能彻底降服了赫克斯部族。”
徐承摸了摸唇上地短髭道:“这样啊,那萧策又是怎么说的?”
信使赶忙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宣命使没有交代末将,只是说若陛下问起,便将这封书信转呈陛下即可!”
徐承赶忙让吕仇接过信件,拆了信封,轻轻一抖,一目十行的看去,皱着的眉头不由的舒展开来,哈哈笑道:“这个萧伯谋当真大才,朕得此人,可抵百万大军,草原无忧矣!来人,拟旨!”
一旁的执笔大臣徐方赶忙摊开一张空白的圣旨,提笔就等徐承开口,徐承则是暗暗计较了一番才缓缓道:“朕的原意是想在剿故雕和吉目康只见择一人作为草原王统帅草原诸部,但是没有成为草原王的人也是我大虞之臣,而吉目康擅杀朝廷大臣,这时不将朝廷放在眼中,乱臣贼子尔。所以,朕决定这草原王就从剿故雕的三个儿子中选出一人作为草原之主,至于谁来做这草原之主,则看谁为他们的父亲报仇雪恨,谁拿到了吉目康的人头,谁就是草原王,而且原先答应的赏赐加倍,如果剿故雕的三个儿子启吉、鹰兰、基歹都没有能力拿下吉目康的人头,那就由最终取得吉目康人头之人作为草原王接受朝廷的封赏!”
徐承说的就是个意思,至于润笔行文则是徐文的事情,很快徐承就将圣旨写好,递给了徐承,徐承当即点了点头便走到案几上取出玉玺盖上,然后交由一旁的吕仇道:“带他去歇息去吧,然后即刻安排圣旨前往九原。”
吕仇当即领命而去。
看着吕仇远去的身影,徐承忽然灵光一闪道:“其实草原之事未尝不可用在西寿,若是他高旦肯削去帝号,倒不是不可以的啊!”
徐虎则不以为然道:“陛下,咱们这么兴师动众的来到这,若是只是为了削去西寿的帝号,未免有些儿戏了!”
吴绅连忙出声制止道:“徐阅章,慎言!”
徐虎顿时为自己的失言伸了伸舌头,吴绅则继续道:“陛下,若是只是削帝号,确实无须大军出动,遣使而至,西寿未必不低头。”
徐承哑然失笑道:“也怪朕没说清楚,朕的意思是该打还得打,该削也要削,咱们削的不但是高旦的帝号,且要让高旦退位让贤,最好是让高霸上位,若是高霸位西寿之主,想来要好对付得多,且西寿不管同不同意,一场内耗是避免不了了。”
众臣闻言,当即醒悟过来,现在正面战场确实没有办法打开局面,除了真刀真枪的干,没有捷径,但是西寿的内部确实存在许多问题,朝中党派分明,且高氏兄弟也并非表现给外人看的那般众志成城,相反,高旦对他的三个弟弟还是怀有戒备的,如此一来,从他们内部下手,未必不能攻破,若是能因此让他们乱起来也未尝不可。就算乱不起来,这边也没有什么损失,能恶心恶心他们也不是不行!
徐承是一个很注重效益的人,想到什么就想马上落实,这个想法既然没人反对,徐承当即就让人下去安排,于是两日后,一大批明黄色的布匹被徐承命人直接摊开,不难看出这张大大的布匹有明显的拼接过的痕迹,只见上面写着:大虞皇帝制曰,前寿逆贼高棣次子高霸,有寿太祖高皇帝之风,忠君爱国,骁勇善战,为免天下生灵涂炭,屡劝贼兄高旦弃械投虞,乃当世贤明,今为褒高霸之贤,特下旨嘉奖,进封高霸为寿王,代朝廷统辖肃、夏、定三州州之地,永为大虞藩属之国,贼首高旦,窃居社稷神器,判处斩首之刑,由寿王高霸阵前监斩,钦此!
不但写在布匹上让龙门众人看,大虞的士兵攻城也是边打边喊:“高旦死,高霸王,两国息兵!”
高旦见状气的差点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浑身颤抖地指着虞军巨布圣旨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朕誓杀汝!”
高霸亦是心中大惊,徐承这一手看似毫无意义,但是给了大寿苦守龙门的众人一个信息就是,只要杀了高旦,由他高霸继任,同时削去帝号,奉大虞为宗主国,大虞便会退兵。也许没人会相信徐承的话,但是却容易引起军中乃至朝中的分裂,毕竟总会有那么一拨人是不赞同苦战的,再有就是高霸也不是没有野心之人,说不定就因为这道圣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就会把高霸架在火架上烤,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和把握的了,徐承这一招确实毒辣!
但是事关己身,高霸不得不表态,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就朝着高旦跪下道:“陛下!臣弟之心,天日可鉴!此乃虞人离间之计,请陛下勿要计较!”
高旦又何尝不知,何况此时正是需要团结一致的时候,若是因此就处置高霸,军事就会军心溃散,且高霸也已经表态,自己自然也要表态,于是高旦一把扶起了高霸道:“二弟,朕又岂会因为这么粗糙的计谋疑心于你?你乃是朕一母同胞的兄弟,血浓于水,况且为了大寿多番出生入死,无论哪一样都足以让朕无条件信任,反而是你莫要受了徐承那奸贼地离间计的影响才是!”
高霸连忙答道:“陛下放心,臣弟宁死也要护大寿周全!护陛下周全!”
但不得不说,徐承这一手确实是有混乱军心的效果,整个龙门将士,愤怒者有,咆哮者有。辱骂者有,但也不乏一些沉默不语者,这些人想必就是心思已经或多或少出现动摇了,随着虞军更加猛烈的攻击和滔滔不绝的叫喊,那句“高旦死、高霸王、两国息兵”的话就像一句魔咒似的,深深地映入守城将士的心中,挥之不去。
高旦和高霸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了,今日虞军攻上城头的速度比往日快了许多,而且攻上来的次数也比往日多,若非自己兄弟二人还站在城头,怕是今日龙门就会不保了,徐承这一手玩的确实毒辣,在战争以外的地方下手来取得胜利,这就是徐承的手段,且屡试不爽!
高霸当即上前砍翻了几名已经杀上城头的虞军士兵大声怒吼道:“众将士听令,君辱臣死!虞国如今如此侮辱陛下,离间孤与陛下的亲情,意图凭此瓦解我大寿军心,我等岂能上此恶当!儿郎们,咱们誓死不退!”
不得不说,高霸的喊话还是有一些效果的,场上的局面立马就出现扭转,原本眼看就要被虞军大队人马侵占的城头,在高霸的亲自率领之下,城头上的虞军就被屠戮殆尽。满身欲血的高霸狠狠地望着徐承中军大营地位置,一刀将城头的砖劈下了一个角道:“竖子!孤定要手刃你!”
转眼就是黄昏,徐承的攻势还未停止,反而更加猛烈,高霸也不会因为天黑就掉以轻心,虽然他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可是虞军今日如此大的阵仗肯定不止离间辱骂这么简单,哪怕他已经饥困交迫,但依旧是紧守城头,亲自坐镇在此,不然不足以稳定军心。
而徐承坐在中军大营则是一脸轻松,他今日之所以搞那么多花样,就是为了掩盖他军中的工兵营暗中挖通地道,因为两日前,徐承责令工部研制的天雷丹已有成效,引爆率由原来的三成增加到了现在的五成,也就是说有一半的机会不会引爆,可是徐承已经顾不上许多,一半的机会他也要是试一试,就在今日午时,工部所有的天雷丹装了满满三车,运到了徐承的营中,徐承随即下令,工兵营趁着双方打得火热的时候,赶忙全营出动,以最快的速度挖通地道,然后将所有天雷丹都运至城门下引爆,届时大军即可长驱直入,天下可定。
现在根据地下来报,还有两个时辰就能挖通,若是算上运输天雷丹和引爆时间,一共大概需要三到四个时辰,徐承当即下令,器械兵全部整装待命,将所有黑水油都用上,他要不计一切代价拿下龙门,在他看来所有的物质都没有人命贵,黑水油还可以再开采,可是若是将士没了性命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也确实犹如徐承预料那般,寿军确实掌握了灭火之法,但架不住龙门关上漫天火势,烧的比灭的快,当时四处大火虞军也难以攻上城墙,但是徐承并不着急,因为他的目的只是要将注意力都吸引到城头去,这样他的工兵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好地道,引爆城门。
高霸也不明白徐承为何今日像发了疯似得,不计代价的攻城,而且似乎没有什么章法,除了将士,那些投石、黑水油就像不要钱似得,死命地往龙门关就砸来,这家底再厚也不是这样造的啊。
就在他急着四处灭火之时,忽然一阵响彻九霄的“轰隆”之声在耳边响起,震得高霸五脏六腑就像移了位一般,整座关城就像地震一般地拼命摇晃,高霸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眼前一阵晃动,整个人晕乎乎的,脑海里的感受除了天旋地转就是一阵“嗡嗡”声,他亲眼看见有的士兵踉跄跌倒,五孔出血,但是他根本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的徐承君臣也被天雷丹的威力震撼得无以复加,还是徐承最先反应过来,拔出腰间长剑指着城门已经坍塌成一片废墟的龙门关大声怒吼道:“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还愣着做什么?去博取你们的功名爵位去吧!”
虞军将士闻言顿时两眼放光,一群人就像饿了许久的狼群忽而见到血淋淋的肉块一般,嗷叫着几十万人顿时朝着龙门关涌去。
而守关的寿军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得吐血倒地,像高霸这种站在城头的受损最轻,可是也大部分被震得回不过神,龙门关此时哪有余力再抵挡徐承麾下地几十万大军,几十万人一拥而入,拥挤的龙门关瞬间人满为患,为了让更多的人通过,先锋营的人举刀就砍,砍死砍伤无所谓,他们攻关攻了整整一个月,连块墙皮都没有撕下来,这个个肚子里都憋着一股火,如今攻破雄关还不是因为将士勇猛,而是工部研制的天雷丹的功劳,他们如何能不怒,尤其是这些虎狼之师,他们的发泄就只能是杀戮。
高霸的清醒时被一个帮他挡了刀的年轻亲卫的血给溅到脸上而溅醒的,望着眼前犹如人间炼狱的场景,高霸来不及害怕,他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完了,第二反应就是救出兄长高旦退守龙城,只是,他们这一败过后,龙城,还守得住吗?
高旦毕竟是皇帝,身边亲卫不少,且皆是精锐中的精锐,也是龙门关中最早回过神的一批人,当他们回过神来就知道,龙门不可守了,第一反应皆是抬起还在感受天旋地转的高旦就直接杀出了重围,往龙城而去。可这一切高霸并不知情,哪怕他有着不可言说的野心,但是对于高旦这个兄长的情谊也是真的,做不得假的,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找到高旦并带他返回龙城。
只是任由高霸武功再高、胆魄再大,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大波虞军包围了起来,随着龙门战事的结束,越来越多的虞军向这边涌来,而高霸早已杀得精疲力尽,喷在脸上的热血早已糊地有些睁不开眼,但是高霸依旧手握长刀不退。
这时虞军之中让出一条通道,一个贵气的青年身披金甲,大红色的披风随风舞动,按在剑柄的上的手其实就是那么搭着,根本没有要拔剑的趋势,龙行虎步的朝他走来,高霸狠狠地盯着这个年轻人吐了口口水道:“徐承!有本事的,你就莫让这些儿郎枉送性命,你来跟孤打上一场!”
徐承摸了摸唇上的短髭笑道:“高霸,你不愧是高棣的儿子,事到如今,尚且不降,是条汉子,朕佩服你!”
高霸警惕地握着刀柄暗中蓄力道:“废话少说,孤的性命在此,有本事就来取!”
徐承摇了摇头道:“你的身份,不足以死在朕的手上,该死在朕手上的是你的兄长高旦,不过,你倒是有些英雄气魄,朕满足你!”
徐承说话间,随手抽出身边亲卫的长刀一个跨步上前,长刀一甩,再一个转身就回到了原来站立的位置,而亲卫的长刀也已归鞘,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既能让人看得清,又让人惊叹动作之快。
而高霸只是不可思议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手一触碰到肌肤,脖子顿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道热血喷射而出,他想发出声音怎发现无论怎么用力也发不出声音,接着只觉得身子一软,眼前一片黑暗,就直挺挺的倒下了。一旁围观的虞军亦是看的热血沸腾,他们也是想不到徐承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千军万马中犹如魔神降世的高霸被徐承看似随意的一刀就轻松斩杀,不由得都高举兵器大声呼喊:“陛下威武!陛下威武!”
但是徐承并没有因此洋洋得意,他知道真正的胜利还在前方等着他,只有拿下龙城,这场战役才算是彻底告终。
于是徐承先是将所有伤亡的将士清点了一番,此战六十万出征,阵亡五万余人,重伤近十万,合计整整十五万人,已有四分之一的伤亡,算是损失惨重,但是今夜一战仅死在龙门关的寿军也有七万多人,有被炸死、震死、摔死、踩踏而死,还有就是被虞军砍杀的,同时还俘虏了近两万人。相信这也是龙门关所有的兵力了,之前虞军攻城损失惨重,寿军亦是一样的,所以龙城不会有太多兵力,而且,关中再无可战之兵前来营救,所以徐承决定,趁热打铁,一举攻破龙城,当即留下五万人马收拾残局,而四十万人连夜出发攻打龙城。
高旦在几十名亲卫的护送下狼狈的进了龙城,随即下令全城戒备,城中百姓凡是能拿得动刀者,无论男女老少,皆要配合守城,因为整个龙城包括皇宫大内,仅有不到四万兵马,四万人想要守住偌大的天下之都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是逼着老百姓守城又有何用?
身为龙城留守的临王高宁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对高旦说道:“大哥,咱们走吧!龙城是守不住的了,三哥那边想必也被汉庸守军拖着,就算有心来救,怕是也脱不开身。”
高宁没有称呼高旦为陛下,也不叫皇兄,而是以寻常的兄长称呼,高旦明白高宁想来也是不看好龙城的存亡了,但是高旦如何能甘心,这一战只打了一个月,一个月就打的精锐尽失,国都不保,不由得心中堵得慌,只觉得浑身哪里都不得劲,抑郁地找不到地方发泄,两眼憋得通红,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力气道:“你带着天子印玺即可出城,去寻你三哥,告诉他,事不可为,则退走西域,保存实力,终有杀回来的一日。”
高宁闻言大惊道:“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高旦苦笑道:“无论是对先帝还是列祖列宗,我都有这不可推卸的责任,龙城一破,大寿纵然还有你和三弟这样的血脉存世,但也是亡国了,这样的责任必当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我注定是要做这亡国之君了,除了以身殉国,我还能如何?只是你和三弟将来在西北肯定也无立足之地,早些安排,前去西域避难,将来未必没有机会再卷土重来,为大哥我报仇雪恨!”
高宁随即摇头道:“大哥,要走也是你走,只要你不死,大寿就不会亡!我愿留下以身殉城!”
高旦苦笑道:“只有我死了,你们才有机会活,我若不死,上天入地,徐承也要把我搜刮出来的。只有我死了,他才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
高宁还待劝说,高旦直接打断道:“临王高宁听旨!”
高宁满脸悲愤地跪下,高旦亦是强忍悲痛道:“现加封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携大寿天子印玺前往定武关,代朕宣旨,加封渝王高统为皇太弟,若龙城失守则直接登基,继承寿统。”
说完,高旦随即从案几上拎起早已包好的印玺和给高统的圣旨递给高宁道:“趁着现在尚未围城,你快去吧!”
高宁不甘心道:“大哥!”
好蛋随即摆摆手道:“咱们高氏男儿,莫要婆婆妈妈,丢了太祖高皇帝的脸面,只要你们能保住大寿最后一丝继统也算对得起我了,快去吧!”
高宁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大哥!还有海儿,海儿还在,我可以将他带去!”
高旦心中一疼道:“我已经加封了三弟为皇太弟,你把海儿带去,你让三弟如何自处?杀他有违道义,不杀将来必有阅墙之嫌,海儿的命不好,他也是先帝的子孙,那就陪我一起葬身此处吧!”
高宁闻言马上跪下道:“大哥,海儿才八岁啊!”
高旦随即一巴掌打了过去怒吼道:“就算他十八岁,也要死在这,你休再啰嗦,耽误了时间,出不了城,你就是大寿的千古罪人!给我滚!”
高宁当即含泪给高旦“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大哥!保重!”
随即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皇宫,他知道,这一去,兄弟再无相见之日,脑海里皆是昔日兄友弟恭的一幕幕片段闪过,他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取了一匹马就领着一千骑兵马不停蹄地除了龙城,朝着西南一路狂奔。
高宁还是走快了一步了,再慢上半个时辰,他肯定也只能陪着高旦殉国,因为徐承的四十万大军已经将龙城团团围住,大寿大势已去,满城百姓和将士站在城头或是坚决,或是无奈地等着虞军发动攻城之战,只是看着城下密密麻麻延绵不绝的虞军,他们能守得住吗?龙门千年雄关,二十万大寿精锐也就只守了一个月,如今只有几十骑兵护卫着皇帝狼狈逃回,余者或死或俘,这样的虞军,是这区区三万将士和全城百姓能够阻拦的了的?
虞军也不急着攻城,而是发起了喊话:“降者不杀!开城门者封万户侯!”
从半夜一直喊到早上,四十万人人以四万人为一组,轮番上阵叫喊,早把龙城内的将士喊得士气全无。
右相陈雄父子则是一脸庄重的从皇宫内出来,随行的还有大寿满朝文武,一行人刚出了皇宫,皇宫内就起了大火,从冒着黑烟散发出来的气味就知道,这时黑水油燃的火,大寿还是炼制出了黑水油,不过没有机会用在战场之上,而是全部用在了焚烧皇宫,熊熊的烈火就像曾经鼎盛的大寿皇朝,蒸蒸日上,但又好似镜花水月,如果不只算高治,而是连同高旦一齐算入,大寿皇朝四十八年的国祚终在今日随着龙城皇宫一场大火烟消云散,可能大火的断壁残垣才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陈雄亲自打开了城门,而一旁跟随的儿子陈壮则是手捧着高旦的冠服随着父亲陈雄跪在青龙门外,迎接着天下如今唯一的共主徐承。
徐承骑着一匹同样披着金甲的高大枣红骏马,慢悠悠地进了龙城,见到了跪了一地的大寿文武,随即问道:“高旦呢?他怎的不来?”
陈雄随即接过陈壮手中的天子衣冠高高举起道:“陛下已经焚宫殉国,陛下大行前托我将他的衣冠带来,代他转告大虞皇帝一句话。”
徐承居高临下地望着陈雄道:“你说。”
陈雄随即应道:“陛下说了,今日这身冠服给你,望你好好保存,他日高氏后人亦会让你的子孙也会将此冠服双手奉上!”
陈雄此话一出,身边皆是扬言要斩了陈雄的怒吼,徐承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好!若是他日朕的子孙若是守不住这锦绣河山,自该将此物奉还!”
说完就再也没有看过陈雄一眼,直接略马而过,直奔皇城而去。而他们一众投降的文臣武将则是在一众虞军的包围下保持着五体投地的跪姿,一动也不敢动。
皇宫的大火很快就被虞军熄灭,毕竟虞军人多,几十万人要灭一场火还是不难的,皇城整体受损不算十分严重,只是皇城内宫几乎燃烧殆尽,尤其是乾明殿,也就只剩一片废墟了。经过了一番搜检,找出了高旦及高旦的皇后陈氏及两位嫔妃王氏和邓氏,还有大寿太子高海的尸身,届时被烧焦的尸体,面目全非,难以辨认,只能靠身高体型和一些没有烧着的衣服料子进行辨认。
但是徐承倒是不怀疑高旦会诈死,因为他若是不死,剩下的大寿余孽反而不会过度抵抗,自己传檄而定反而容易得多。反而他死了,徐承想要收服西北还要麻烦一些,毕竟算上定武关,西北拢共能战之兵也有十几万人,虽有自己四十万大军一路推去也迟早能扫清关中,只是若是能传檄而定,少死几个将士总是好的。
处理完龙城一切事宜,徐承才将那些投降的满朝文武叫到损毁不大的承恩殿问话,看着底下跪着的黑压压的一大片寿臣,徐承其实也没什么好问,只是入主龙城就相当于入主天下之都,想要真正收服龙城,单靠兵戈是不行的,安抚才是上策,想要安抚百姓,就必须要先安抚这些大寿旧城,这些人里面有大寿死忠,也有世家门阀,也有新晋寒门,徐承还要对这些人酌情处理,能用则用,不用也不能杀,还好看怎么处理,尤其有一个最为头疼的就是渤南薛氏。
渤南薛氏被世人奉为万世之师,代表世间之礼,乃所有读书人的楷模,且颇有风骨,当年高棣入主龙城之事,当时的薛氏之主薛古不惧高棣,指着高棣的鼻子骂的好不痛快,且为了表明决心,直接让膝下最能继承衣钵的幼孙薛栋随高治南下,宁死不为高棣说一句话,气的高棣差点灭他满门,若非高旦苦苦劝阻,薛古满门早就不在了。
而后薛栋被杀之时,薛古也没有因此就投效高棣,因为寿统仍在,直至高治将皇位禅让给了徐承,薛古才重新出山,且助新君高旦调和了和各个世家无法调和的矛盾,也正是因为薛古的存在,高旦的朝堂才能内斗不断却从不崩裂。
如今,大寿已彻底的不复存在,薛古又会做何选择?若是薛古为大局着想,臣服于徐承,自然皆大欢喜,徐承也乐于给薛古崇高的地位,继续将他渤南薛氏高高供起来。可若是他不识趣,记挂着薛栋凌迟而死的仇怨,怕是会照着骂过高棣的话再将徐承骂一遍,可徐承嘴皮子溜得很,焉能像高棣一样任凭他骂的七窍生烟?
陈雄等人自然就不用说了,他们自然不会为大寿殉葬,不然也不会离开皇宫出迎徐承,敢于将高旦的衣冠奉上给徐承并转告高旦那般挑衅的话,陈雄父子也算是对大寿仁至义尽了,其他的就更别说了,但凡能跪在这里的,都绝不会是大寿的死忠,死忠都跟着高旦一起葬身火海了。
这个世上是没有办法要求所有人都对一个人十成十的忠诚的,这个道理别人不明白,徐承是一定明白的,既然他们不会死忠于大寿,死忠于高旦,也不必指望他们对自己、对大虞有绝对的忠诚,别人的忠诚不过取决于你的实力罢了,你实力越强,别人越不敢背叛,你实力越弱,你身边的人都可能对着你捅刀子。
所以,徐承对大寿百官一番安抚过后,将大寿政事堂几位尚在的相公和军方的一些大将留下,余者皆释放回家,等待安排,同时严令声名,对龙城百姓约法三章,不扰民、不滥杀、不强取豪夺、奸淫掳掠,无论是谁违反,直接斩立决,同时派出上万人的监察营不分昼夜的巡视龙城,以防宵小作乱,立马得到龙城百姓的一致的认同,毕竟当年高棣入城之时,可是乱了好几天,不像徐承这般军纪严明森然。
倒不是说高棣治军不严,只是双方攻入龙城的情况不一样,高棣攻打龙城之时,龙城抵抗颇为剧烈,所以军心难免怨恨,不让他们发泄一番,如何能行。而徐承攻打龙城基本就是围困逼降,没费什么力气,加上徐承是以压倒性的绝对优势进入的龙城,龙城诸多势力纵然有心也无力抵抗,所以徐承接掌龙城的过程是十分顺利和平和的,没有伤亡的刺激,将士心中自然没有怨恨,所以约束起来就没那么困难。
处理完龙城诸多事物之后,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这一个月来各个战区也是纷纷传来捷报,首先是九原关下,萧策的计略再次得到落实,终于使得鬼祀族族长吉目康对赫克斯族的三个相互反目的义子起了疑心,最终再次引发了火并,甚至除了赫克斯族外,鬼祀族内部也出现了不稳定因素,因为徐承的圣旨也说了,不管是谁拿到了吉目康的人头都能成为草原之王,而且赏赐比原先承诺的多出一倍,财帛动人心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尤其这些让人动心的财帛还伴随着诱人的权利地位,九原关下再次爆发大规模的混战,倒是便宜了九原关的将士,每日都有好戏可以看,他们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陛下每次就是一道圣旨丢过来,草原上的这些蛮子就能为之疯狂的相互厮杀,难不成陛下还会术法不成?自此,徐承甚至已经被九原关的将士和百姓当成神祇来看待了,虽然这一切都是萧策的功劳,可萧策不在乎这名头由徐承享用了,毕竟除了徐承,这天下若是再有第二个凡人成神可是要掉脑袋的。反正自己连献两计,使得草原二部分崩离析已经是滔天大功一件,回朝之后就算不能混个执笔大臣,再不济也是外放为一方封疆大吏。
而定武关更是轻松收复,高统在得到高宁所携带的旨意之后,当即退至夏州登基,追谥兄长高旦为大寿烈帝,并且不断聚拢西北之兵,号称要东进为烈帝报仇,实际是要西进西域,所以,征集的兵马实际只是一个假象,真相就是高统高宁兄弟二人集结了一万五千精骑前往西域,剩余的十余万大军则由新晋上柱国大将军曹强率领攻打龙城。
这其实也是高统和曹强的交易,高统利用曹强作为掩护前往西域,而曹强也被高统授予上柱国大将军的官职,同时成为十几万大军的统帅,无论曹强是想割据关中还是直接率军投降皆有足够的本钱,不管曹强是战是降,只要他拖延三个月足以。
所以曹强的根本就没有离开夏州过,曹强不是傻子,他知道凭自己的潍坊根本震慑不住这十几万大军,倒不如索性降了大虞,凭着现在手头上这些本钱,高官厚禄少不了,单单送上十几万兵马换个公爵绰绰有余。
只是天不遂人愿,高统军中本就有着大虞密探,且早就跟驻守汉庸的镇东将军麦朝保持通信,知道高统要走,麦朝当即点起五万大军直奔定武关,短短三日这千年雄关的将士就斗志全无,开门投降。
曹强得知定武关破后,连忙派人向龙城请降,因为他知道向徐承请降和向麦朝请降区别大了去了,向徐承请降,自己本钱依旧充足得很,换到的好处更多,若是跟麦朝请降,自己的好处超过一半都得便宜麦朝,因为在大虞举朝看来,这时麦朝用兵逼迫自己投降,自然是麦朝的功劳,曹强不可能做这种亏本的买卖,所以等不到三个月,仅仅受了一个月不到,就遣使龙城请降了。
麦朝得知此事后,当即装聋作哑,加快了攻打曹强的步伐,他要在徐承接受曹强地请降之前,拿下曹强,这样一来,这天下统一之战将会在他麦朝身上画下句号,先不说功劳之大足以捞个公爵,就是麦朝死后在史书上也是重笔浓墨的存在,荣华富贵对麦朝来说吸引力已经不大了,他这一辈子只要不造反,就凭借他的战功和徐承的关系,莫说他,就是他的子子孙孙也是无需担忧的了,但是若能青史留名,这诱惑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麦朝如何能放过。
人一旦被功名利禄蒙了眼,胆子就会特别大,麦朝区区五万人马,除去驻守定武关的两万,仅凭着三万人就敢去攻打曹强麾下的十几万大军,虽说寿军士气低落,但毕竟这些也算是当年高棣起家的根本,高棣以两万边军大破龙城接二连三派去的大军,从而迅速累计出十万、二十万兵马,从而大破龙城,坐拥关中,再凭借关中之兵横扫天下,可以说高棣横扫天下的根本就是关中子弟,如今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是精锐有精锐的骄傲,麦朝区区三万人就敢捋胡须,这种羞辱谁能忍受?
何况曹强也不是那种酒囊饭袋,相反,曹强是最早跟随高棣的一批将领之一,随高棣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功劳,后来一直作为高统的助手协助高统镇守定武关,当年高统剿灭数十万黎民军,曹强居功至首。所以,他并不因为大寿势微就对麦朝的三万人马感到担忧,相反,若是能在徐承下决定之前打败麦朝,自己将来在大虞朝廷的地位无疑更加稳固,毕竟麦朝是大虞的主要将领之一,也是徐承颇为倚重地左膀右臂。
于是双方就在定武关右的横水县发生了大战,寿军这帮糙爷们怕是也被连年大败的名头憋着一口气,碰上麦朝的三万大军前来挑衅个,当真是怒不可恕,直将麦朝打的节节败退,毕竟寿军人多,足足有十几万,麦朝见事不可为,连忙下令撤军,狼狈败走,虽说一个战败的名头跑不掉了,好在损失不是很严重,仅战死了两千多人,经此一役,麦朝也是颇为后悔,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不但没捞着战功,还平白无故送给了曹强一场胜利。
果不其然,能击败麦朝的曹强倒是让徐承颇为刮目相看,虽说也是仗着人多才打赢地仗,但是这种士气低下的时候能打跑麦朝倒是不宜,于是起了爱才之心,给曹强的待遇很是丰厚,以横水县公之勋领关右道军机堂主帅之职,算是给足了曹强尊荣,曹强除了谢恩之外别无异议,可见徐承给他地爵位和官位都在预期之中,最让他受用的是徐承几乎就没打算让他离开目前的驻地,只是军队规模由原先十三万削减至三万,其他十万则打散编入其他序列的军队或地方,可见徐承对他地信任已经达到了降将的最高值,当然,同样的,徐承也没有召回麦朝,而是继续让麦朝以镇东将军的职位巡视东边。
曹强的投降也像一阵风一样在西北大地刮了起来,其他观望的州郡也有模学模有样学样的纷纷上书投诚,于是,徐承至此终于真正的定鼎天下,神州尽归大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