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宴中,忍第章第章第章他娘啊!
种辑很忙!
当嗅到血腥气息时,他就知道自己接下来肯定会很忙,
当歌初停舞暂歇时,他已经在思考怎么才能按住老友。
有时种辑也很不解,
明明三个人中,他读的书最少,在士林之中名声最小,
但身旁这两个满腹经纶的大儒,却一个比一个冲动,只有他还时刻谨记读书人的本分。
或许,
莽夫只是性格,
和书读得多不多,
并无什么关系。
想通这些事,种辑也就不再苦恼,也没什么苦恼的,
往日都需要拉住两个莽夫,今日有一个莽夫竟然识了忍字,
压在他肩上的重任顿时少了一半,
眼下尚有闲暇想这些杂事,便说明种辑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就连劝阻的话语,他也提前备好了。
当两颗人头抛在地上,种辑便已经按住了丁宫的肩膀,低声喝出早已备好的言辞:“元雄!莫要冲动!卢子干都知道大局为重”
自手下的肩膀上传来一股力道,还好种辑早有准备,压了下去,而后对着丁宫须发皆张的面容,向卢植方向示意,
双拳紧握,却安坐如山的身影落入二人眼中,
这份隐忍不发,
与之前的大局为重,
让丁宫虽未泄了心中怒火,却也能继续静观事态发展。
当董卓苍凉的声音,喊出一声声为何时,
丁宫面上的不屑丝毫未做遮掩,
或者说,这份不屑本就是给那个匹夫看的。
文武百官,各担其责,
沙场征战,御敌平叛本就是你董卓的分内之事,又有什么可以夸耀的,
你董卓区区一介凉州匹夫,能站在此处,便说明大汉已酬了你董卓的功勋,
封功恩赏,俱已赐下,
如今还有何怨言?
如今还敢有何怨言?
不过是做了自己的分内之事,便如此贪心不足,
老夫就是骂你一声西凉蛮夷,又能如何!
满座公卿,哪个不是为了大汉呕心沥血,哪个又比你董卓功浅德薄?
便是恩荫得官,也是人家祖上积功至此,你又有何不服?
若是不服,
便自己也去挣一份封妻荫子,让旁人来羡这份恩荣,
何至于堂堂大汉的百战老将,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做这般怨妇之状!
这百战功勋,
还不如拿去喂狗!
一个自己安稳如山,一个虽是不屑,却也没了起身质问的冲动,
两个不看场合的莽夫都安静下来,
这时,种辑方才吐出一口长气。
不是种辑认同董卓所言所行,而是明晃晃的刀锋就在他们身后!
便是心中有再多的争议,
等上一等,换个时机不——
嘶!
种辑这股气,随着董卓口中吐出何进私改诏书,顿时被他倒吸了回来,
彼其娘之,这蛮子是真敢想啊!
身后明晃晃的刀锋,让种辑如芒在背,
倒不是担心他自己,他向来行事谋定而后动,自然不会往刀子上撞,
但是身边这两位相识多年的老友,
今日怕是一个不好,
就要折在此处啊!
种辑已经顾不上仪态,整个人半挂在丁宫身上,碰的桌案摇摇晃晃,上面的杯盘一片狼藉,发出叮铃咣当的声响,混入那个无法无天的蛮子声音,显得异常刺耳,
但种辑已经顾不上这些,他的眼中,只有身下蠢蠢欲动的丁宫,一串话语从他口中狂奔而出:
“冷静!”
“大局为重!”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董卓尚未谋反!”
“此事尚待商榷!”
“你要是死在这里,太后和天子还能信谁!”
这句话一出,丁宫的怒火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他昨夜才进的宫,种辑又是如何得知?
丁宫倒不是怀疑种辑监视于他,只是这件事甚是私密,若是传了出去,对天子过于不利,
所以丁宫视线向身旁偏转,狼狈不堪的种辑映入眼帘,已经没有了半分往日淡定从容的身影,依旧在喋喋不休:
“卢子干尚能忍住,你丁元雄”
不过除了种辑外,还有个身影坠入眼中,让丁宫顿时没了拔身而起的欲望,倒不是他突然理智下来,
而是有人已经先行一步。
卢植从来不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
作为著有《尚书章句》、《三礼解诂》,校中书《五经》记传,补续《汉记》的一代大儒,
最为人称道的,却是他堪比古时贲育荆诸的勇气。
自建宁年间踏入仕途,这三十年来的宦海沉浮,从未磨平他的棱角,
反而让卢植身上的这股幽朔之气越发凌厉,
望而刺目,触之必伤。
只是,
一双惊惧的双眼,
一对畏缩的少年,
当卫君存国的抱负,与刚正不阿的坚持相遇时,
这位铮铮铁骨的大儒,
在那一瞬之间,
学会了,刀剑也教不会的弯腰,
学会了,权势也授不懂的低头,
学会了,读上一辈子书都不会写的那个忍字,
学会了,相忍也是为国啊!
面对桀骜无礼的西凉军,
为了卫君,他忍了,让出了怀中的天子,
面对悍卒送上门的断箭,
为了存国,他忍了,踏出了赴宴的脚步,
面对无端遭戮杀的朝臣,
他按住了心中的愤懑,
又忍了下来,
坐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董卓开始诉功鸣勋,
卢植并未有任何动容,
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解释,
有功,该赏,但罪责,当罚!
赏功罚罪,
是朝廷法度,是天子权柄,
功过相抵,
也是天子赐下的恩赏,
而非法理所在。
他卢植可以忍下去,
但,
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以彰朝廷法度。
然而,
随着一道道嘶吼在温明园中回响,
卢植并未从董卓口中等来想要的解释,
反而,等到了从未设想过的答复,
望着堂中大放厥词的蛮子,
卢植松开了紧握的铁拳,
轻笑一声,
原来,
所谓的相忍为国,
从始至终,
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也罢,
我卢子干,
还真是学不会这个忍字呐!
当来自西凉的莽夫嘶吼出谁反对时,
一道幽朔脊梁,
在这温明园中立了起来,
面对那遮天蔽日的漆黑羽氅,
为满朝公卿,
也为泱泱大汉,
撑开了一线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