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宴外,弃子争先
随着日头爬升,温明园前,车架熙熙攘攘,温明园中,已是人影重重,
但没有因为人多起来,便生出些许事端,百官很是井然有序,甚至客气的有些战战兢兢,
因为,分列两侧,挎刀披甲的飞熊士卒,那身上的煞气杀意,半分都做不了假。
百官们,来得越早,便越是自觉,在厅外找的位置便越靠后,虽然也有些顾及身后站着的甲士,但倒也不至于害怕,因为,连正宴都进不去的他们,还配不上这般规格的针对。
他们是害怕那个闯进洛阳的西凉匹夫,高高举起的屠刀,
所以才在一支断箭下,规规矩矩的蜂拥来见,
但来了之后,面对近在咫尺的刀锋,
他们却并未过于惊惧,
因为他们有自知之明,他们还不配让刀锋出鞘,只要自己不跳起来去作死,想来便能安然无恙。
然而,随着人越来越多,
这个外来的粗鄙武夫,在洛阳城中,面对朝堂百官,竟有了一夫攘臂,万众景从的气象。
而这番气象,也正是李儒的目的之一,
这些前来赴宴的百官们,有的人迫于刀锋剑利,有的人出于冷眼旁观,还有的人,是看见别人都来了,为了合群也就来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们都来了!
这次,他们是来赴宴,那下次呢?
对于人这种生物,第一次跪的时候,总会有种种心绪,
但不管心中是如何不甘,身上又是如何不愿,只要膝盖这般不甘不愿的弯下一次,
等到第二次面对时,也就跪的顺畅,跪的心安理得起来,
因为,
人们不仅会从众,还喜欢循旧,
而这个粗布麻衣的落魄书生,最是深谙人性,
鸿门宴尚未开始,他便携着兵威,信手在与会的百官心中,种下了一颗服从的种子,
所谓的滚滚大势,
便是这样一点一滴的,积攒起来,当其汇聚成潮,铺天盖地的压过来之时,便让人再升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所思所谋,如天马行空,似羚羊挂角,令人防不胜防,却又避无可避,
西凉谋主的深谋远虑,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
有人随波逐流,自然也有人掀起万丈狂澜,
有人战战兢兢,自然也有人依旧淡定从容,
这里是洛阳,
与李儒对弈的,也不是什么张三李四的无名之辈,
而是四百年泱泱大汉的菁华所在,
是站在大汉最高峰的执棋手。
对于他们而言,
天下这盘大棋,已经下了太久,
久到,
所有可能出现的变化,都在那本名为史书的棋谱中见过。
以史为鉴,
便是李儒这般老辣的落子,也不过是屡见不鲜。
高高在上的他们,是不将这天下的芸芸众生放在眼中,因为这芸芸众生,不过是棋子而已,
但是,
当凉州来的粗鄙武夫和落魄书生真的上了棋局,拥有与他们对弈的资格时,
他们便会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这也是那本名为史书的棋谱告诉他们的,在这种时候,依旧傲慢的棋手们,无一例外,俱被打落尘埃,
而他们仍站在顶峰,便证明了他们不会犯这种失误。
所以,
面对李儒这无关紧要的闲棋,
他们也是寸步不让,便是弃子,也要争得一先!
李儒要树立滚滚大势,种下服从的种子,
他们便升起道道狼烟,留下反抗的火苗,
一呼百应,自然是大势在身,
可,
若是一呼不应呢?
当然,西凉的刀锋近在眼前,他们自然不会这般撕破脸皮,毕竟,那西凉蛮子的刀,是真会砍下来的,
但不撕破脸皮,也不代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破局不比布局,千里之堤往往毁于蚁穴,而他们只需也寥寥几子,便能破了李儒的苦心孤诣,
不用天下皆反,只要有人仍在反抗,
这点点星火,在需要之时,自然便可燎原。
所以,在百官向温明园云集之时,便有人仍在家中安坐,
且,还不少!
因为,这洛阳城中,棋手本就很多,
这些人中,
有袁家的门生,有杨家的故吏,有陈家的庶子,
当然,还有看不惯董卓践踏纲纪的忠贞之士,
虽然他们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动因也俱不相同,
但无一例外的是,都接到了那支断箭做的请柬,
且,全都严词拒绝!
而这,便是大汉的顶级棋手们,不约而同的,对突然闯进这盘棋的西凉武夫,送上的一份见面礼,其中包含着,
一座洛阳,整个大汉,
以及所有世家门阀的敌意!
温明园中,外宴虽然显得如履薄冰,等到登堂入室,进了正厅以后,却是一派谈笑风生。
尤其是袁基,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满面春风,除了瞥见杨修时略微停滞了一瞬外,便是看见身披黑色羽氅的魁梧身影,也未减分毫得意,
这边呼一声“荀兄许久不见,待会可是要与我多喝两杯,”
那边唤一声“陈兄姗姗来迟,不知是被何事绊住了手脚?”
吆五喝六,好不快活。
杨修毕竟只有一人,四世三公也不过两家,
便是有些惊讶袁基出现在这个位置,
但他毕竟代表着袁家,
也没几个人敢拂了袁基的面子,
一时应者如云,让袁基面上的春风,写满了得意。
而这份得意,在袁绍以中军校尉的身份,挤在角落后,更是浓郁到了极致,不自主翘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为了避免当场失态,袁基便挪开视线,撇到上首那一抹硕大的黑色后,终于有地方将得意转化为不屑,而后对着身旁轻声问道:
“此番赴宴,不知荀家的见面礼,可曾备妥?”
在袁基看来,这个西凉蛮子,若是不想与天下人为敌,
就只能收下这份见面礼,
乖乖的沦为笑柄。
这份见面礼,
董卓自然想不到,
而且,他一个粗鄙武夫,也不像刘备那三弟一般,还会做些绣花的精细活,
他面对弯弯绕绕的方法,惟有一刀砍下去;
便是想得到,
董卓也只会咧开恶口,笑出一个神憎鬼厌,
若是知道怕字怎么写,
他董仲颖就不会再进这洛阳城了。
但董卓想不到,不代表李儒没有察觉,而李儒清楚,董卓自然便会知悉。
都说天下大事,惟谨慎二字,
但这最需要谨慎的地方,正是皇宫和战场。
皇宫之内,执掌天下大权,
战场之上,动辄生死攸关,
这二处,自然再是谨慎也不为过。
而李儒自凉州这等血肉磨盘杀出来,久经战场这四个字已经算是配不上他,
如今面对的是涉及天下之事,
又怎会思虑不周?
若是能力不足,对事态掌控不够,倒也不能苛求,
可这是,
李儒!
正如他的粗布麻衣上没有其他配饰一般,
这个名字,也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缀词。
早在定下鸿门宴之时,
李儒便已预测了这些人的反应,也想到眼下的这一幕,
而他的应对之法,
很是简单,也很能彰显西凉人本色。
那便是,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