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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开一场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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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两日骤降一场暴雨,刚把洛阳城冲洗的干干净净,今日一场惨烈的杀伐后,浓烈的血腥味再次弥漫开来,

    许是天公也有算错的时候,

    又或是,洛阳这座城里,见不得半点干净。

    夜幕遮住了天光,白日里的嘈杂化为沉寂,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城东却是篝火通明,冰冷肃静的军营一反常态的喧嚣起来,

    隐隐传来的气息里,酒香混杂着血腥,一股金戈铁马的意味扑面而来,甚是壮烈。

    军中禁喧哗,也禁酒,且军中禁令,往往触之必斩,毫无情理可言,

    然而有法,自然有法外之地,有禁令,自然也有解禁之时,

    士卒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自然不可能只靠冰冷的军规来约束,

    但何时用情,何时讲理,这就要考验一个主将的能力了,

    董卓领军多年,白日场外血战,如今大胜归来后,第一时间便犒赏了三军,

    为了安抚士卒,还特意解了酒禁。

    事实证明,效果也是极佳,

    一杯烈酒入喉,

    惨胜的飞熊士卒越发趾高气昂,西凉口音,不是吹嘘便是骂娘;惨败的并州精锐心有不甘,也在嘟嘟囔囔;未参战的北军五校,有河内骑士站出来指手画脚,引来凉州人和并州人的围攻,

    便是在一旁听各种大佬吹嘘的募兵们,也有了些许神往。

    但不约而同的是,

    望着营寨中央,那杆董字大旗,他们的眼中都多了几分认同。

    这些普通的士卒们,要的真不多,很容易满足,

    给粮给枪,再把他们当个人,就可以带着他们去上战场,

    而想要真正的收拢军心,只需要带着他们,从一场胜利,走向另一场胜利。

    恰好,这两样,董卓都给得起,

    西凉军得到了,所以他们愿意为董卓去死,

    并州军见到了,所以他们愿意站在董卓身后,

    北军五校听到了,所以他们不再排斥这杆董字旗。

    当未来可期这四个字,

    不再是空口白牙画出的大饼,

    而是他们的亲眼所见,

    这时,一杯水酒便能让他们醉眼醺醺。

    而这,

    也正是董卓放马血战的意义,

    这一战,董卓一马当先,亲冒矢石;

    这一战,李儒以身为饵,命悬一线;

    这一战,飞熊赴死,凉州儿郎用命;

    终是打破了袁家设下的天罗地网,博到了这渺茫的一线生机,

    如今,军心已定,自进洛阳以来,便一直走在钢索上的他们,终于能多几分脚踏实地的从容,

    而这时候,洛阳城里的达官显贵们,不管他们看不看得起这个西凉匹夫,都不得不竖起耳朵,去听这个蛮子大放厥词,

    因为,马蹄如雷!

    在军营中巡视的魁梧身影,抬头看向洛阳城中袁家的方向,咧开狰狞阔口,露出了森森白牙,四世三公,士族领袖,

    而今,攻守易形了!

    大纛下的帅帐内,灯火明亮,映出一个单薄的身影伏案疾书。

    李儒并未受白天命悬一线的影响,在得知大胜后不久便开始盘算筹谋接下来的道路,

    今日一战,凶险万分,可之后的处理,不仅不简单,反而也是千头万绪,让人难以下手,甚至一个不慎,便会如同袁家一般,大好局面一朝尽丧,

    不过这一战,终究是他们赢了,难做归难做,还有命去做,更何况主公豁出性命,去博到的这一场胜利,已经赢得了主动权。

    伸手将灯火拨亮一些,虽然耳边隐隐能听到士卒的喧嚣,可这喧嚣,却是李儒自进洛阳以来,难得的心安,

    战战兢兢,苦心筹谋多日,在城外一场纵马厮杀下,都成了毫不起眼的陪衬,

    对此,李儒并未有半分不满,反倒轻笑一声,他本就是点缀在董卓身边的绿叶,又争得哪门子功呢?

    想到那个魁梧的莽汉,李儒便就势停下了笔,

    该想的,不该想的,都在他脑中,眼下的奋笔疾书,无非是习惯而已,

    说到底,这场大胜之后,他们已不再像之前一样,在螺蛳壳里做道场那般艰难,

    如今束手束脚,处处顾及的该是袁家才对。

    毕竟袁家四世三公,虽说出身汝南,但在京城里也扎根了上百年,占据上风时,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自然浩浩荡荡,让人升不起对抗之心,

    可一旦陷入僵持,又或是落入下风,袁家上百年的经营,就变成了坛坛罐罐,不仅起不了什么作用,打碎了还尤为可惜,反过来绑住他们的手脚。

    至于董卓有没有这个魄力,豁出去自损八百,来伤敌一千,

    对此李儒毫不怀疑,想来袁家也是不会怀疑的。

    回想进京后一路走来,这般复杂的局势下,愣是被那个莽汉一刀又一刀,劈开了一条路,便是多智如李儒,也不禁有了片刻的失神,

    还真那个莽汉所说,这道理啊,就只在马刀之中。

    如今最大的危机已经度过,

    接下来的事虽难,对李儒来说,也都不是个事了。

    路线已经明确,挟天子以令不臣。

    便是如今西凉本部人马薄弱,麾下降军过多,李儒也不是很忧心,

    城外一战,看到的岂止那些文武百官,

    沙场之事,影响最大的,还是在这军伍之中,

    如今即便不是三军归心,短时间内,也不虞降而复叛这件事了,

    而且,军伍之中,李儒向来对董卓不曾担心。

    至于接下来,具体要如何去做,李儒也有了思路,

    无非是项王旧事,

    再开上一场鸿门宴罢了,

    对于灞下那场鸿门宴,

    李儒从不认为是项王输了。

    当初的项王,也是这般处境,

    楚怀王一旨盟约——先入关中者为王,便将大义牢牢定死,

    麾下虽有四十万大军,却恰似眼下,真正忠心者寥寥,

    前方是拥兵十万的刘邦,麾下是鱼龙混杂的诸侯联军,各怀心思,

    便在这种逆境下,

    项王在鸿门一宴,

    用诸侯联军压服了刘邦,再用这一事实压服了诸侯联军,

    而后指土划疆,策封天下,

    楚怀王彻底沦为一介傀儡,

    项王则从怀王座下上将军,一跃成了西楚霸王,

    谁又能说,灞下的鸿门宴,是项王输了呢?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他们眼下,岂不正如项王当年?

    项王与刘邦可以合作,

    他们也未必非要与袁家为敌,

    依据这些时日收集到的情报来看,

    洛阳宫变,袁家不仅脱不了干系,且所谋远不止是外戚和宦官,

    虎贲中郎将袁术火烧东西宫,呵

    “去将张璋等北军五校校尉,还有并州军吕布等一众将领唤来”

    粗犷的声音打断了李儒的沉思,而后一个魁梧的身影掀开帐帘,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一举一动间,甲胄上斑驳的血迹带起阵阵腥风。

    “文优今日受惊了,”挥手打断李儒行礼,董卓将头盔解下,放在桌案上,又松了松身上的甲胄:“方才在营中巡视,士卒们的情况也都稳定了下来,咱还听到,有并州士卒在骂那丁原”

    “嘿,文优可知道发生了何事?”董卓抓起案上水壶,猛灌一气后笑道:“那丁原催着并州军狂奔了数百里,到了洛阳城下方才修整一夜,便迫不及待的出战咱就说,并州军也是精锐,为何这般不经打,没想到,是他丁刺史送了咱这么大一份礼。”

    随手将水壶扔回案上,董卓抹了一把嘴后,看着已经起身站在一旁的身影,笑问:

    “文优之前不是还说要立威,如今这并州精锐,不比那臭鱼烂虾的西园军强的多,今日这一仗,咱凉州儿郎可是打出了文优想要的威风?”

    “主公此战,不亚于项王破釜沉舟,儒区区一介书生,怎敢擅加置椽,”粗布麻衣的身影一拜到底,心悦诚服:“儒为大胜贺!为主公贺!为我凉州儿郎贺!”

    “这些漂亮话说说就好,”挥挥手止住李儒的溢美之词,董卓的脸上带上了几分凝重:“袁家手中如今还有万余禁军,而咱们凉州本部飞熊,只剩下千余之数,其余兵马,咱可不敢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他们。”

    “主公勿忧,”粗布麻衣的身影挺直了腰杆:“如今我们不敢轻动,但袁家更不好过,”

    “我们虽然在京城毫无根基,换句话说,便是毫无牵挂,而袁家,在这京城中的坛坛罐罐可不少,”

    董卓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咱这光脚的汉子,确实不怕穿鞋的贵人,想来洛阳城里的贵人们,也没几个愿意跟我这蛮子,以命换命”

    “主公英明,”李儒先是赞了一声,而后才开始说出心中所想:“此番宫廷政变,袁家脱不了干系,据儒所得情报来看,袁家所为,除了扫清宦官外戚之外,更是有意让帝威沦丧,削减汉室威权,”

    “而在此事上,我们和袁家便可达成合作——”

    “等等,”董卓突然出声打断了李儒的话语,自长案后探出身形,挡住灯火,一时间营帐笼罩在一个庞大的阴影下:

    “这一仗胜是胜了,却是惨胜咱带着三千儿郎进京,经此一战,如今还能再上马的,怕是不足一半”

    “虽说沙场之上,生死各安天命,可他们毕竟是为咱而死,咱这心里,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不过,再来一次,咱也得亲手送他们去死,就不好在这做那假惺惺的慈悲样子”

    “咱说过,要带他们讨一场富贵,他们信了咱,还为了咱去死,咱实在是拉不下这张脸把话吞回去,所以,”

    通红的双眼死死盯住李儒,庞大的身躯向前压去,声音之中满是郑重:

    “活的,享富贵,死的,给尊荣,”

    “文优,你明白吗?”

    杀意肆虐,灯火一阵明灭,即便知道这股杀意不是冲着自己而来,阴影下的李儒还是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躬身肃然道:

    “李儒,遵令!”

    “文优清楚了就好,咱对你一向是放心的,”得到想要的回答之后,董卓方才扶起李儒,压抑的氛围骤然一松:

    “之前文优同咱说的话,咱都忘得差不多了,也就记得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可具体怎么做,咱心中也没个底,这会文优就简单给咱说说。”

    被董卓打断,李儒并不恼,因为他们的目的都是相同的,而董卓出声,也只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有些敏感罢了,

    见董卓换了个问题,也是这些时日李儒一直在盘算筹划之事,他也就顺着说下去:

    “挟天子以令不臣,联关西抗关东,儒以为,要想做成此事,当废帝另立”

    单薄的身影,却说出了惊世骇俗之语,至少董卓被李儒惊到了,当然他惊,不是因为对天子还有多少恭谨之心,而是在他的记忆中,这样做,从结果上来看,该是错的才对,

    “文优,废帝一事,是不是不太妥当,怕是会引起天下人的敌视,说不定他们还能弄出什么十八路诸侯,来讨咱”

    李儒却是语气如常:“十八路诸侯怕是有的,可他们却不是主公口中的天下人,只是这些世家门阀罢了,”

    “主公口中的天下人,有那些活不下去拿起武器的黄巾贼,有那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升斗小民,这些人,从来不会关心是否换了一个皇帝,”

    “便是主公,在凉州的时候,又何曾关心过这天子是谁?”

    “而那些关心此事的世家门阀,自我们踏入洛阳城后,便已经视我等为眼中钉、肉中刺,便是不废帝另立,若有机会,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等,”

    “而这般行事,无非是多一条骂名罢了,我等本就没有什么好名声,既然如此,又有何惧?”

    闻言董卓若有所思,但还是有些不解:“咱倒是不怕被人多骂两句,但总得有些好处才是”

    “这就是儒方才所说,与袁家合作一事,”说出这句话,李儒偷偷看了一眼,见董卓只是微微皱眉,方才继续道:“这般行事,儒以为,其利有三,”

    “其一,废立之事,也是袁家欲行之事,如今我们替袁家背了骂名,自然,袁家也该有所表示,而儒想要的,便是袁家手上的禁军,”

    “禁军在袁家手上,已是众所周知之事,若是在袁家掌控的禁军保护下,被我们废帝另立,那袁家的士族清名,也就别想要了,”

    “而废立之事,也是袁家欲行之事,如今我等愿背这个骂名,想来袁家应该是不吝手中些许兵马的。”

    “其二,京中兵马皆在我们与袁家手中,我们和袁家暗中达成默契之后,自然行事便可无所顾忌,清除异己,执掌中枢,挟天子以令不臣,就再无阻碍,”

    “这正是借袁家之势,来成我西凉之事。”

    “其三,京师之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我等初来乍到,一时难以分明敌友,借废立之事,还可分清楚,哪些人是可以拉拢,哪些人是需要清洗!”

    说到清洗二字,李儒单薄的身影上也爆发出阵阵杀意,挥手甩袖,如长刀力劈。

    这下,董卓确实明白了:“就是说,废立这件事,袁家不仅不会干扰,还会把禁军送给咱,”

    “而且咱还能借此看清楚京中有多少人看不惯咱,好一并杀了?”

    “主公所言甚是”

    “那咱具体该如何去做?”

    “主公可知项王旧事?”

    项羽?说到这个名字,董卓心中倒是闪过一个身影:“文优说的项王旧事,咱不清楚,但是那并州军里有一个叫吕布的,今日在战场上见了,有不下项羽之勇”

    “哦,那儒倒是为主公得此猛将而贺,”对有不下项羽之勇的吕布,李儒虽然也起了些许兴趣,但还是先说起了接下来欲行之事:

    “儒所言的项王旧事,便是灞下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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