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明争,暗斗!
城外血战犹酣,城内暗斗不止,
一道洛阳城墙之隔,便是两处战场,明争暗斗,片刻也不曾停歇。
城外是董卓带着三千飞熊和丁原的五千并州精锐,快刀烈马,沙场征伐,血肉横飞,不死不休,
城内只有李儒一人,可站在他对面的,除了四世三公的袁家,还有心思叵测的城东大营,
人心如鬼蜮,暗地里的尔虞我诈,从来不比刀剑染血的正面战场逊色分毫,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李儒口中的兵凶战危,又岂止城外的两军厮杀,
城外,董卓虽然面对五千并州精锐,却还有三千性命相托的飞熊军,前方是敌,后方是友,只顾刀尖向前再向前便是,
而城内,面对种种明枪暗箭,李儒身边只有段煨、徐荣和董旻这寥寥三人可以信任,
袁家和城东大营面前,李儒近乎是一力相抗,是敌是友,不到最后一刻,都分不清楚,刀子,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从背后插过来,
但他却未曾说过半个字,未曾道过一声苦,
有什么好说的呢?
董卓杀人,他善后,
在凉州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无非是在洛阳再来一次罢了。
又有什么苦好诉的呢?
我这般还活着的人都要去诉苦,让那些死去的人又要说什么?
只是,若是就这样死了,欠那人的救命之恩,还清了吗?
粗布麻衣的身影抬头望向远方,脑海里是一个魁梧雄阔的汉子,旋即轻笑一声,
他倒是个会算账的,救了一条贱命,
却换了这么多年劳心劳力,
这恩这情,这么多年下来,
该是早都还清了吧,
又或者该是早都扯不清了
粗布麻衣的落魄书生面前,正在汇报情况的段煨,突然听到动静,不由得停下来,疑惑的抬头向上看去:“军师?”
李儒视线未曾收回来,摆摆干瘦的手臂,示意段煨继续讲下去。
他略带失神的双眼,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听进去了段煨的言语,又或者,听与不听,已经不重要了。
“禁军频繁调动,具体动向尚未得知城东大营外出现许多形迹可疑之人,人数众多,难以清查,想来洛阳城里各方势力均安排了人手”
“将军率军出城之时,牵扯住城中各方势力的注意力,徐荣、张辽二人趁机绕道潜行,此时,想来已控制住了城门”
“自昨夜一番清洗后,募兵大营人心惶惶,如今徐、张二人不在,无人安抚军心,也有些压制不住,怕是很快便要生出动乱”
“北军五校那边,自将军出城后,便再无消息传来”
随着肃穆的声音娓娓道来,前些时日的满城风雨仿佛再次袭来,只是,这场风雨下,只有他们这些西凉人。
“张璋是聪明人”淡漠的声音是落魄书生给出的回复:
“如今袁家势大,张璋自然不会随我们孤注一掷,便是一开始,这张璋也未必,只上了我西凉这一条船,而今,北军五校的叛变在意料之中如今我西凉军的胜机,已不在洛阳城中我们该做的,已经做完,胜负就看主公只是不仅要胜,还要快”
“还是太难了些”
单薄的身影顶着这场看不见的风雨站了起来,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自进洛阳以来,便劳心劳力,一刻不曾停歇的落魄书生,此时终于有了些许闲暇,
李儒语中含笑,透着几分卸下重担的轻松:“段校尉,怕不怕?”
“军师都不怕,某有何惧,”段煨坚毅的脸上,只有几分遗憾,并未见得丝毫畏惧:“莫说胜负未定,便是死到临头,某也只恨未曾替家兄报仇,未能随将军上阵”
段煨的兄长,正是凉州三明中的段颎端纪明,为大汉征战一生的名将,却遭狱中鸩杀,家属更是流放边疆,
试问段煨心中怎能不恨?
至于怕?
这些凉州武夫,只怕自己不是死在沙场上。
饮最烈的酒,骑最野的马,杀最强的敌,睡最美的女人,而后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这便是武夫们最高的追求。
对于这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回答,李儒即便早有预料,也是唏嘘不断,
天子?大汉?世家?
你们说凉州人无君无父,你们又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们的天下苍生里,没有我凉州人的位置,那你们的天,还想笼住我凉州人?
咔!咔!咔!
一阵盔甲摩擦声自帐外传来,惊醒了唏嘘感叹的李儒,回过神来,身旁的段煨已经抽刀在手,随后便见到一队北军五校士卒,掀开帐帘闯了进来,如同昨夜他们围住张辽一般,刀锋相对,将他们围在中间,
只是持刀的人,换成了张璋。
最后进来的身影,已经没有了前些时日的低声下气,却还是向李儒恭敬的行礼,而后问道:
“不知,李长史还有何言以教张某?”
见到这种情形下,张璋仍旧执礼甚恭,李儒不禁失笑,这张璋还真是个聪明人啊!
若是那个西凉匹夫,怕是一刀就砍了下来,
也幸亏这张璋是个聪明人
张璋见李儒在这种情况下,仍旧笑得出声,不由得暗自皱眉。
只是不等李儒做出回应,
突然,帐外传来一声声大喝,且越来越近,
“胜了!”
“胜了!”
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不顾周边环绕的刀锋,跌跌撞撞的闯进帐中,扑倒在众人面前,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眼中的恐惧已转变为狂喜:
“军师!兄长在城外大胜”
……
“这他娘的,到底怎么赢的啊”
董卓的脸上满是血污,已经没时间去清理,一双豹眼死死的盯着前方土丘上的丁字大旗,和旗下丁原的身影。
其实这场仗,自第一波碰撞,西凉军势如破竹的切开并州军的阵型后,便已经算的上是赢了,
可这样的赢,对董卓来说和输没什么区别,
董卓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聪明人,
聪明人会寻求捷径,想东想西,万事求全责备,
董卓不会,
他只会认准一条路,一路莽过去,
至于路上的崎岖不平,荆棘丛生,甚至还有南墙堵路,
咱不是也有快刀,烈马,有身后的铁骑如林!
当这个西凉武夫身后站了十几万西凉铁骑后,
董卓就不相信还有什么能挡住他的脚步了。
但他知道李儒是聪明人,
如今,既然李儒已经告诉他,西凉军唯一的生机,在于生擒丁原,迫降并州军,
他就不会再多想其它,摒弃了一切杂念,
从昨夜到现在,
董卓所有的作战准备,
都是为了丁原!
而对于眼下的西凉军来说,确实如同李儒所言,
不是大胜,其余任何结果都是惨败,
他们只有速胜,且大胜,这一条活路可走。
放弃了骑兵最擅长的迂回牵扯,寻找破绽,径直向并州军撞过去,就那么短短一瞬,西凉铁骑中最为精锐的飞熊军瞬间死了上百人,
不到万不得已时,没人会这般去用骑兵,因为损失太大了,属实有些得不偿失,
在这种情况下,百战精锐和普通民夫没有差别,撞上了,就是一个死,
不过,毋庸置疑的是,破阵效果是真的好,仅仅一波冲锋,便打懵打散了并州军,
只是西凉军的长驱直入,随着并州士卒回过神来,竟好像被反包了饺子一般,
身前是密密麻麻的并州士卒,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方天画戟,
虽然西凉军破阵的步伐并未停滞下来,但随着丁原的身影出现在董卓眼中,
如今的西凉军已经称得上是步履维艰了,
而身后的那杆方天画戟,却丝毫不受影响,脚步未见减缓,越来越近,近到,董卓已经能看清吕布在冲杀这么久后,依旧未曾沾染半点鲜血的脸。
感受那铺天盖地压过来的气势,一股无力感涌上董卓心头,
就这样输了吗?
不甘的瞪向丁字大旗,
仿佛要将那杆旗帜,和旗下的人一并吞噬干净的眼神中,
董卓突然惊喜的发现,
那杆大旗竟向后退了出去!
已经近到董卓能看清吕布的脸这种程度,自然丁原一行人也能看到西凉军后,追上来的红色身影,
从绝望到狂喜,从地狱到天堂,这般大的反差,让已经抱着必死之心的护卫,不顾丁原之前的诫令,再次开口喊道:
“大人,吕主簿已经追上来了!”
“此战已经胜了!”
“西凉贼兵近在眼前,大人千金之躯,不如向后稍避一二,以免贼兵狗急跳墙,伤了大人!”
从大败到大胜,心中同样狂喜的丁原,这次没有再怒斥护卫,因为,此刻他也觉得,该稍避锋芒,
此时,对丁原来说,胜局已定,他自然有时间有心思去多想一些,
万一他落入西凉贼兵手中,岂不是让并州将士投鼠忌器了,虽然同护卫想的不一样,但丁原最终还是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听我号令,以军旗为界,后撤百步,一步不许多,一步不许少!”
人,在快输的时候,最无畏,也最豁得出去,这时候,他们什么都不会怕,
反而,胜利在握的时候,会有这般那般的诸多顾虑,他们会怕输,他们会怕少赢一点,
丁原的决定没问题,胜券在握的时候,求稳一些,又有什么错呢?
没有错,
只是,
丁原忘记了,他不姓孙,不姓吴,不姓韩,也不姓白。
没有兵家四圣的本事,想在混乱的战场上做出这样精细的操作,
其后果,就是和眼下的丁原一样,
当这道命令还未传开,
当丁字大旗向后移动,
丁原蓦然发现,方才死战不退的并州士卒们,溃散了!
这次溃散,不同于之前被西凉军突然打懵时的溃散,那时他们还能凭借并州精锐的心气,克服积攒的疲惫,强撑着死战不退,
当他们发现身后的帅旗向后移动,在乱成一团的战场上,并州士卒心里第一反应,
不是理智地听从往日熟悉的号令,
而是,
老子还在死战,你他娘先的跑了
这个想法出现,并州士卒心中那口心气,就这样散了,说到底,眼下的并州军只是一支疲惫之师,
能死战不退,便是这么多年打下来,养成的心气。
百战精锐,和普通士卒,
技巧上,实力上是有差距,但是,真正让他们拉开距离的,正是这股子心气,
身为精锐的骄傲,让他们在恶劣的战场下,依旧能维持士气不散,坚信自己能够反败为胜,
而现在,随着帅旗后撤,这股心气也跟着泄了,
士气瞬间崩塌,多日急行军积攒的疲惫压垮身躯,
并州军,也就真正的溃败了。
直面并州士卒的董卓,当丁字旗动的一瞬间,就发现了这个事实,
豹眼环睁,虎须倒竖,一声暴喝,声震八方,为丁原盖棺定论,
“丁原!休跑!”
而后猛然一提缰绳,心意相通的赤兔人立而起,不用吩咐,如离弦之箭,向丁原直冲而去。
这次董卓面对的,不是死战不退的并州精锐,而是仓皇逃窜的溃兵,
没有了一张张悍不畏死的脸,面对一个个仓皇逃窜的背影,
赤兔的作用,真正的体现了出来,便是,如入无人之境!
而在董卓身后,西凉众将狰狞的各有特色的脸上,浮现出同样的狂喜,纷纷策马狂奔。
再往后,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的吕布满面惊怒,含恨一挥画戟,扫清一片飞熊士卒,而后仰天咆哮,
“丁原!”
怒发冲冠,声如惊雷!
看着已经出现在视线中,一追一逃的两个身影,吕布咬咬牙,周身气血翻涌,刺激胯下战马,竟脱离了身后紧跟着的陷阵营,
一人,冲了出去,
将这股怒火,倾泄到阻拦在身前的西凉军中,
持戟跃马,面对前仆后继,死不旋踵的飞熊士卒,竟和面对溃兵的董卓一样,如入无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