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人，时代变了
洛阳城中，大雨如瀑，倾盆而下，水珠串成天幕，遮蔽了所有的视线，也掩盖了洛阳城里的暗流涌动。
自昨夜开始，直到今日正午，这场暴雨丝毫不见停歇的迹象，似要将数日来沾染的血腥气息，冲刷得一干二净。
伴随着阵阵轰鸣，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重重地砸在湿润的土地上。人马皆披着黑色的蓑衣，如同鬼魅一般，借助瓢泼大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穿梭于雨幕之中。
这阵马蹄声就像是一道道惊雷，划破了雨夜的寂静，但又很快被嘈杂的雨声所掩盖，完美的融入大雨当中。
“段煨、徐荣这时候应该到了城东大营，有张璋、张辽配合，他们又做事谨慎，想来出不了什么意外拿下何进旧部，这才算上了台面”
董卓身披黑色大氅，站在走廊尽头，眉头紧紧皱起，目光牢牢锁在城东方向。
“接下来该怎么做，史书上区区几十个字，把所有人都当了傻子不成？要真信了，咱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袁隗，袁绍，袁术还有丁原他娘的，到底是怎么赢的？”
“主公在城门口杀崔烈，在书房杀吴匡，可不见半点犹豫，如今怎么忧心起来。”
听到背后突然传来的这句话，董卓并没有回头，眉头仍然紧紧的绷住。
“杀崔烈这老贼，凉州说不要就不要了，不把咱凉州人当人，还敢在咱面前聒噪，砍了也就砍了”
“杀吴匡这几个人，何进一死，就找到咱面前，也不是什么忠义之人袁家势大，时间紧迫，咱自然不可能一个个去拉拢，咱怕这些人，到时候一见形势不对，就再做一次背主之人所以就想先给他们长长记性，让他们看看在咱麾下，当叛徒是什么下场”
“文优来的正好，你给咱说说，这袁家接下来会干什么，眼见着段煨徐荣就要拿下何进旧部进洛阳以来，事情这么顺利，咱这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
董卓说完，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笑，而后是不紧不慢的声音缓缓流淌。
“主公多虑了，段煨徐荣二人，皆是谨慎之辈，就算有些变故，也能处置妥当，何进旧部已经是囊中之物，只要北军五校在手，即便有什么意外，都不过疥癣之疾”
“进洛阳以来，事情之所以进展如此顺利，不过是洛阳这些人，观念尚未转变过来的缘故”
“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这一套玩了上百年，也让他们站在大汉顶峰上百年，这观念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转变的，”
“袁家所想，不过等大朝议之时，定下名分，携大势压来，一纸诏书，便能将我等打回西凉，到时候搓圆捏扁，就是他们说的算了”
“自进洛阳以来，主公已经做的很好了，城门口杀人立威，书房内杀人立威，依儒看这立威一道，主公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只是，还不够”
还不够？听到这三个字，董卓不解的转过身来，粗布麻衣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还不够？是让咱再多杀两个人？文优不妨把话说的再明白些。”
见董卓转过身来，李儒先是行了一礼，被董卓不耐烦的挥挥手打断，才继续说道：
“自然不是主公杀人，主公的威信已经在这洛阳城里立了起来，可只有主公一人，还是难以撼动大汉四百年来的传统，难以动摇洛阳城里错综复杂的各方势力，”
“主公杀人，只会让他们忌惮，而不是，敬畏”
“儒说的是，西凉铁骑，主公在西凉磨了二十年的这把刀，也该见见血了是时候告诉洛阳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时代变了，”
李儒的左手用力挥下，声音铿锵有力，
“接下来，谁的刀更快，谁说了算！”
……
洛阳城东大营，天空如裂，暴雨如注。
北军五校驻地，瓢泼之中，整个军营仿若沉默巨兽，静立无言。军营门口，任由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守营士兵，仍旧紧握兵器，目光警惕的凝视前方。
北军五校，即便是蹉跎已久，也不曾辜负用三十万黄巾的鲜血，铸就的精锐之名。
中平元年，黄巾起事，波及八州二十八郡，天下震动。
是皇甫嵩带着北军五校，用了九个月，一个州一个州的平了过去，三公将军遭开棺戮尸，三十万黄巾被屠杀殆尽。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三十万人的鲜血，成就了皇甫义真这位不世名将，也铸就了北军五校这等天下精锐。
然而，皇甫义真和北军五校，仿佛都停在了中平元年。
黄巾，是中平元年平定的，皇甫嵩，是中平二年免官削爵的。即便是凉州叛军进犯京畿三辅之地，给了皇甫嵩再次领军出征的机会，也没有将他一手打造的北军五校还给他。
而北军五校这等强军，自中平元年之后，便一直在大将军何进手中，如今大将军横死，暂由麾下部曲将吴匡、张璋代管。
名将，去带败兵弱旅，强军，交给无名之辈。
千里马，好似从来有祗辱于奴隶人之手的传统。
看守营门的士卒，紧了紧身上的蓑衣，忍不住开口抱怨道：“这雨真他娘的大啊，都快赶上当年黄巾的箭雨了，也不知道城里那些贵人老爷们，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另一边年纪稍大些的士卒，抹了一把脸的雨水，方才看清了一瞬对面同样狼狈的脸，笑骂道：“你小子不是广宗城打完后，才补进来的吗？也知道什么叫黄巾？”
听到这句话，年轻些的士卒顿时急了，张开就要反驳时，却被一个声音吓了回去。
“噤声！”
当值的都伯一手按着刀巡视了过来，眼见两个守门士卒竟然旁若无人的交谈起来，当即怒斥，在两人面前站定后说道：“值守营门，玩忽职守，下了值后自去领二十军棍。”
眼见年轻一些的士卒还有些不忿之色，都伯高声骂道：“怎么，不服？若是皇甫将军掌军，你二人的人头早挂在寨门了。”
好一番指责后，见二人再无怨怼，都伯方才点点头，转身向别处巡视，只是一边走，也一边在心中嘀咕，现在的北军，比起皇甫将军还在时，确实差了许多，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在皇甫将军麾下作战
就在这瓢泼大雨中，都伯一手按刀，身如标枪，在营寨前来回巡视。雨滴砸在身上，地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雨幕中隐隐传来阵阵雷声。
雷声？
都伯当即站定，仔细倾听这雷声！
铮！
“戒备！”
都伯刷一声拔出长刀，高喝戒备，见当值的士兵纷纷刀兵出鞘，搭弓引箭后，又叫来传令兵：“去禀报将军，有骑兵叩营，约有千人之数。”
这哪是什么雷声，是他娘的马蹄声！
都伯心中暗骂，虽然视线之内没有任何人，都伯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目视前方，身形紧绷，仿佛眼前的雨幕背后，是一头食人的猛兽。
不多时，一队队骑兵出现在营寨之外，都伯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大喝：“来者止步，军营重地，擅闯者死！”
都伯只听见前方骑兵阵中传出一声，止，而后便见这些骑兵们纷纷勒马停步，阵型丝毫不乱。
精锐！
都伯眼神越发凝重，据他所知，洛阳中除了他们北军五校中的屯骑和越骑，没有一支这等精锐的骑兵，也就是说，眼前这支骑兵是外军！
眼见迟迟得不到回复，都伯正欲再次开口时，见得前方骑兵阵列散开，一个将领打扮的人出列说道：“奉前将军董卓之令，接管北军五校。”
前将军？董卓？不认识，调令？没接到。
脑中快速思索一番，都伯再次大喝：“我等未曾接到诏令，三数之内，不离者，格杀勿论！”
眼见前方骑兵并无离去之意，都伯向后挥手，示意准备作战，同时有人准备吹响号角，示警全军。
“一”
“二”
“住手！”
都伯正准备下令放箭时，自背后传来一声大喊，声音很是耳熟，都伯不由得转身，然后便看见了张璋披着蓑衣的身影。
“都收起来，开营门！”
都伯不解道：“张将军我们没接到调令？”
暴雨中，张璋怒目而视：“这是军令！你是要抗命？”
“不不敢”
随着厚重的营门缓缓打开，一队队西凉铁骑如潮水般涌入军营，而后散入营寨各处要地。
一名将领脱离了队伍，打马来到张璋面前，居高临下的声音如同雨水般冰冷。
“张将军做的很好，前将军面前，段某定不忘替你美言几句。”
“不敢当将军之称，张某，谢段将军美言”
……
另一处各地募兵大营，同样是一队队西凉铁骑涌入军寨，眼见一切顺利，徐荣便在营门处和张辽交谈了起来。
西凉铁骑还未完全进入时，雨中自军营内跑来一个慌乱的身影，在营寨口寻到张辽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掩饰不住的慌乱：“张张都尉，鲍鲍都尉带两千人从后营闯了出去”
听闻此言，徐荣眼神一冷，还不等说话，便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满是怒意的暴喝，
“鲍信！”
倾盆大雨中，目眦欲裂的张辽显得十分狰狞可怖，然而这怒火有多高，心中的惧意便有多盛，对他而言，鲍信已是无关紧要，真正致命的，该是如何去解释这件事，
想起那个魁梧凶横的身影，张辽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下怕是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