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醉汉
高恒泉踏着大步走在四处积水的路上，有些冲动，有些焦躁。
万一江妙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呢，就这么走了，真不像个男人。
夜空昏黑，路灯明亮，高恒泉左拐右拐，拐进一条小巷。
他禁不住自己打了自己脸上一拳。
高恒泉，你只不过是在心存侥幸，你只不过贪图一个富家美少女对你的莫名其妙的喜欢，实际上你们一点不熟，也没有一点未来。
高恒泉的世界是申森森、白小坤，是冷掉的馒头和在雨水中弄脏了的鞋。
朱帆说他是孤儿，没错，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孤儿。
失去了父母，寄身于表亲的篱下。
这样的人，连自己的未来都没法把握。
而薛千钰、江妙雯的世界，高恒泉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置身其中，从来没有对她们产生过觊觎之心。
即使是对她们的厌恶和不客气，也只不过是为了守卫自己小小尊严的一点卑微抵抗而已。
他尽可能地与她们保持若即若离、但不过于冷漠的状态，只要各自安好就好。
平安长成大人了，所有的事情都会有自然而然的结果，她们会明白的。
高恒泉扶着小巷的墙，稍稍平缓了一下心绪。
他紧紧地搓揉着他珍爱的梅花玉佩，仿佛能让自己的心静一点。
蓦地，手机铃响了，高恒泉拿出来一看。
是江妙雯的好友申请。
高恒泉盯着她的申请看了许久，最终选择了通过。
江妙雯发来一个眼泪汪汪的表情。
高恒泉抿抿嘴，输入道：抱歉，校花同学，今天得在朋友家帮忙，改日再约。
江妙雯：我没关系的，恒泉说的朋友，是申森森吗。
高恒泉：是的。
江妙雯：你们关系真的很好。
高恒泉：是的，他家里老人身体不好，得去看望，刚才下雨他家还跳闸停电来着，我在帮忙修。
江妙雯：难怪。
高恒泉皱了皱眉，这女人又知道什么了，他急忙输入道：难怪是什么意思。
一边走路一边玩手机，高恒泉不觉走入了小巷的深处。
这里尽是爬山虎似的各种管道，旧物垃圾成堆，但高恒泉知道这是条近路。
虽然阴暗僻静，但节省时间。
走着走着，他感觉踢到了什么东西。
江妙雯发来一条语音，语气柔美，充满怜惜之意：我是永远理解并支持恒泉的，恒泉请安心吧。
高恒泉来不及回复，他急忙俯身去看踢到了什么，因为那东西柔软还有弹性，踢到的时候还有布料的摩挲声。
下一刻，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臭味。
难道说，我踢到了一个醉死在这小巷子里的人？
“喂，小子！”
高恒泉来不及吃惊便急忙倒退两步，赶紧点开手机手电筒一照，果然是一个又臭又脏的醉汉靠在墙壁上，堵住了路。
那醉汉满脸污渍，穿的衣服也古古怪怪肮脏不堪，倒像是个古代的落魄侠士。
刚才便是他大喝一声叫住高恒泉。
“小子喂，照什么照，太亮啦！”
高恒泉收回手机，不敢多说，快步跨过那个醉汉往前走。
没走几步，高恒泉便被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抓住肩膀，拉着转回了身。
高恒泉大惊道：“干什么！”
只见那醉汉站起身来了，他打着发髻，一双醉醺醺的星目打量着高恒泉。
醉汉抬手轻轻捶了高恒泉胸口一拳，笃定说道：“就这么定了，我要教你武功。”
高恒泉人傻了，说道：“哈？”
醉汉落拓不羁地哈哈大笑道：“你我有缘！”
高恒泉道了一声“神经病”，转身欲走。
走了两步又被醉汉拦住了，这次那醉汉如瞬移一般，双腿岔开撑在小巷两面墙上，人倒挂着脸正对高恒泉面门。
醉汉道：“我说了，你我有缘。”
那醉汉嘴里的臭气快把高恒泉熏吐了，高恒泉连声说道：“你再骚扰我我要报警了！”
醉汉大惑不解，从墙上下来，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报警，明明命运安排你我要做师徒一场，难道说你不喜欢做徒弟，那行，你就做老大，我就叫你狗~修~金~萨~麻~（日语：主人）好不好啊？”
那醉汉恶心巴拉地做了个小猫挠人的卖萌姿势，竟然还重复了一遍：“狗~修~金~萨~麻~”
画面实在太美，甚至还冒了几个粉红泡泡。
高恒泉感觉自己的灵魂受到了致命暴击，整个人碎裂了一地。
拜师学艺？
他高恒泉当然想，他不是没看过玄幻武侠，他做梦都想。
谁不想有个玄幻离奇的翻身机会，从此宝马香车，仗剑江湖？
可是这眼前的这个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高恒泉突然扶着墙壁疯狂呕吐起来，吐了一地彩虹。
醉汉大惑不解，说道：“这是什么反应，我看这里的人都这么玩，说是能拉近关系。”
高恒泉直起身，打了个嗝，说道：“你这醉鬼真的莫名其妙不是疯子就是恶棍让人恶心得只求一死的恶棍。”
醉汉大笑道：“看来你不信我。”
高恒泉顶撞道：“我要是信你，不如信白小坤是秦始皇。”
高恒泉打量了几眼醉汉，浑身邋遢，胡茬不净，醉眼惺忪，看不清多大年纪。
醉汉转头问道：“白小坤是什么人。”
高恒泉道：“不关你事我要走了，你别骚扰我。”
醉汉哼哼一笑，说道：“你去吧，走你的吧，不过我数三声，数三声你回头，再考虑要不要和我学！”
高恒泉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
装神弄鬼，今天出门真不走运，碰上个疯子。
“二！”
我看到底该怎么回这校花同学，真的伤脑筋，要不不理算了。
“三！”
猛起的狂风呼啸着穿过狭窄的小巷，似乎它们得到了不可违抗的军令，急流涌动着朝高恒泉身后流去。
小巷垃圾翻滚，污水横流，有光在身后照亮。
风太凶猛，人已经站立不稳
高恒泉举着双臂挡住狂风，艰难转身回头一看，便看到了永生难以磨灭的一幕。
那醉汉悬于半空，双手并指横展，双腿屈膝紧收，他的足尖，正轻点着一把明晃晃发出绚烂光芒的光剑！
所有的风都汇集于那把剑上，形成的风压正嗡嗡作响，风势逐渐壮大，似乎要将世间一切统统吹拔进地狱。
光芒掩映下，醉汉神情威严千重，似有万夫莫敌的千钧气概。
“师父！师父！”
高恒泉震惊当场，双腿一软，便开始跪地磕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我要跟师父学武功！我要跟师父学武功！”
醉汉展颜大笑，说道：“哈哈哈哈，小子，服了没有！”
高恒泉感觉舌头都捋不直了，说道：“服服了！”
醉汉道：“小子，你且听好，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会去，你好好安心地等着吧！”
风声太大，高恒泉问道：“什什么？”
“我去也！”
“吾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光剑载着醉汉腾空跃起，裹挟着千百道狂风凌空直上，光剑划过天空，如同一颗流星，落向了遥远的未知所在。
小巷子又安静了下来。
高恒泉几步爬将起来，望着那颗流星划去的方向，舌头僵硬只念念叨叨了几句“卧槽”，嘴张老大，双眼发直。
他手里紧捏着的手机上，一个被误拨的语音通话被悄悄挂断了。
另一头，江妙雯放下了手机，伸手拨开轻纱窗帘，站在了晚风温熏的窗前。
夜色迷人。
灯没有打开，一切都在暗中。
一伙人围着一把剑抓耳挠腮、交头接耳。
他们拔出那把剑，明晃晃的剑身显示着它的锐利和刚硬。
猛地，白光自剑上闪耀，室内顿时闪亮如昼，他们如同被炸了窝的蟑螂，四散奔逃。
那把剑安静地躺在了地上，白光渐消。
他们躲在墙后纷纷探出脑袋，迟钝如他们，也感到了那柄剑的凛然剑意。
周日返校日的晚修，好像一如往常。
教学楼灯火通明，却安安静静。
高二4班的教室里，高恒泉完全无心学习，却在奋笔疾书，原来是在热火朝天地和白小坤写小纸条。
高恒泉：就是这么玄乎，你别不信。
高恒泉把纸条揉成一团丢到白小坤桌上，贼眉鼠眼地查看了四周。
今晚是曾明萱带晚修，只是她正在讲台上看书，十足投入，没注意到底下的小动作。
高恒泉长出一口气，说到底还是和自家兄弟说了这事，不管他们信不信，终归还是要有人跟自己站在一起。
纸条丢了回来，高恒泉打开一看。
白小坤：如果是真的，那泉哥以后不就变成超人了，整个世界都不是你的对手。
高恒泉提笔就写。
高恒泉：不知是福还是祸。
白小坤：最起码有这样的高人做师父，以后会过得很体面。
高恒泉：这算不算命运的转折。
白小坤：虽然还是不太相信，但是泉哥变体面，也就是我变体面了，泉哥要记得罩我。
高恒泉：我希望你和老申能陪我一起，一个人突然承受这么多，太压抑了。
高恒泉把纸条丢过去，然后焦躁不安地转起笔。
现在没有理由不相信新世界的大门要打开了。
高恒泉对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未来，喜忧参半。
喜的是，没想到梦里那个妹妹的话真的应验了，这个世界显然不像以往想的那么简单，书里写的是真的，人会踩着剑在天上飞，神话里的江湖，真实存在。
忧的是，为什么那个醉汉高人选中自己，为什么那个黑影要把剑送给自己，是不是这个世上只有自己被找上了，这背后的代价自己能够承受吗。
高恒泉，你可真的要小心了。
一个纸团丢了过来，高恒泉忙打开一看，
“朱帆有小动作，恒泉小心。”
是江妙雯，是她娟秀的字迹。
可为什么这么说。
高恒泉狐疑地看了朱帆一眼，他头上缠着绷带，脸上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涂着药膏，真就一副重伤员的样子。
但他貌似没有异动，正老实地写着作业。
而江妙雯的背影恬淡、安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高恒泉。”
高恒泉一惊，原来是讲台上的曾明萱正低声唤他。
他诚惶诚恐地走上讲台，心说是不是传纸条的事情被发现了，曾明萱却放下书本，打了个手势让他跟着自己出教室。
站在走廊，曾明萱温声问道：“恒泉，去申森森家看过没有。”
原来是问这个，高恒泉道：“去过了，一切还好。”
曾明萱想了想，说道：“你们关系好，你去是最妥当的，他情绪要是稳定的话，我就暂且放心了。”
她补充道：“你不要以为你们被孤立排挤，老师一点也不知道。”
高恒泉讪讪地说道：“其实这种事情，老师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曾明萱笑笑，说道：“不会一点用也没有，至少你们知道老师和你们站在一起，心里会有底。”
没想到曾明萱竟然会这样想。
高恒泉道：“曾老师，你刚来，可能不知道朱帆这人的底细。”
曾明萱道：“我知道。”
高恒泉略感错愕，说道：“老师知道，还敢帮我们吗。”
曾明萱笑笑，说道：“老师希望自己教的学生，能平安毕业，这是老师的原则。”
高恒泉有些默然，以往她对曾明萱的印象仅仅是严肃而食古不化，如同一块漂亮的化石。
现在他才明白，曾明萱尚且年轻，没有到完全和社会和光同尘、同流合污的地步。
相比之下，有些学生年纪轻轻地就已经失去灵魂了。
他忙说道：“老师其实什么也不用做，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抱团，总还可以坚持下去，倒是不要影响老师的工作了。”
曾明萱道：“你只管好好用功，老师有老师的办法。”
然后曾明萱简单问了问高恒泉的近况，高恒泉也知无不言地跟她说了。
曾明萱点点头，说道：“注意休息，别太累了，这种时候，要做好自己的心理疏导。”
叮~咚~当~咚
晚修下课铃响了，教学楼开始吵闹起来，重获自由的学生心最野。
白小坤欢天喜地地跑出来找高恒泉，看到曾明萱在旁边便如同被针扎了一下，老实地缩到一旁。
赖姜也出来了，她对曾明萱说道：“曾老师，朱帆和赵旭之几个人刚刚趁您不在，从后门溜走了。”
高恒泉心头一凛，曾明萱也眉头一皱，说道：“什么时候。”
赖姜答道：“您前脚出去他们后脚就跑了。”
曾明萱深思片刻，对高恒泉说道：“恒泉，我和你一起回宿舍，看看他们早退到底是要去干什么。”
高恒泉只好说道：“老师你等我拿一下东西。”
不管朱帆那帮人要干什么，有曾明萱在，至少会妥当一点吧。
于是曾明萱就带着高恒泉和白小坤一同下了教学楼。
下了晚修的学生们成群结伙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将不久前的死寂打破了。
三人混在人群中走着，高恒泉没敢放松警惕，白小坤则是碍于曾明萱在旁边，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回宿舍的大路要经过操场，如果朱帆硬要搞事的话，选在这里是最好不过的了。
果不其然，在操场附近，人流似乎开始出现拥堵，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了前面，而其他学生不得不绕远通过。
堵住人流的就是朱帆的那一伙狗腿子们。
他们正大大方方地站在路中央，摆出一种混不吝的架势，其他学生见状也不敢多问，纷纷远离。
上次这伙狗腿在食堂没有保护好朱帆老大，应该是痛定思过了，这次个个摩拳擦掌，显然想要报一箭之仇。
高恒泉看到，人群之中的朱帆正以阴鸷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的眼皮蓦地跳了一下。
白小坤悄声说道：“是朱帆。”
高恒泉答道：“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