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胡敏姓甚名谁
当程露在宫家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时候,只有胡敏在暗暗帮她,吃不饱饭的时候她给她准备吃的,活干不完的时候她帮她收拾残局。但胡敏是宫母的陪嫁,一则没道理这样做,这明摆着是跟自己家的夫人过不去,二则风险太大,被发现了自己免不了受皮肉之苦。但她心甘情愿,说到底还是逃不过一段情。
胡家在当地也属于名门,这名门就有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比如家生子和私生子,嫡子和庶子。胡老爷爱养花花草草,没事听个曲儿哼个调儿,家里的产业多数是房产,每月的租子够养活一大家子人,自己还不需要费什么力。胡家有个沿街铺面租给了一个当地戏班子,这个戏班子不仅唱评剧,还引进外地的戏班子来唱,所以生意很红火,男女老少都爱看个热闹。北方戏他们看的不多,但江浙一带的戏种都够唱个大半年的,像越剧、锡剧、评弹、昆曲、越剧、白局、黄梅戏等等,胡老爷特别喜欢听昆曲,“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戏台子上一想起杜丽娘的唱腔,就如同一片开遍了的姹紫嫣红在胡老爷的眼前。时间一长,杜丽娘常常走下台来陪着胡老爷一起听戏。时间再一长,杜丽娘不唱戏了,养进了深闺里。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胡老爷的风流韵事很快传到了胡夫人的耳朵里,这位夫人平日里就对胡老爷爱沾花惹草的毛病看不顺眼,娶了一个又一个,但那些好歹还是些良家女子,在家对她毕恭毕敬,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当然了胡老爷虽说把那些个娶了进来,但新鲜劲一过,也就不管她们的死活了。所以也被胡夫人逼走了几个,留下来的几个过得和下人没多大区别。可这次,胡老爷没把人带回来,一方面可能也是因为身份,还有一方面,胡夫人觉得是胡老爷动了心,把人藏在外面,她就不能对人怎么样了。但作为一位正室,怎能仍有老爷在外面瞎胡闹。扬州城就这么大,要找个人还不容易吗?
胡夫人带着几个家丁和老妈子进了杜丽娘的小院子里,这儿虽不大,倒收拾得别致,摆了不少奇珍异草,看来胡老爷把那些不敢买回家的都买到了这儿,这儿是他的安乐窝呀!循着游园惊梦在里屋看到坐在床上的胡老爷和站在边上唱曲的杜丽娘,那身段那嗓子堪称绝色。相较而论,胡夫人这五大三粗的样子和人一比,天壤之别。难怪男人动心!看到家中母老虎突然造访,胡老爷吓得赶紧下床穿好了鞋。胡夫人不急不慢,她了解自己家的这位懦弱无能的老爷,她轻蔑地看了一眼杜丽娘,被那有五六个月的肚子晃了一眼,眉头紧蹙。“唱戏的狐媚功夫不输青楼啊,老爷,这身子干净吗?”胡老爷一时语塞,没想到夫人会问这种话,她这种出身的女子是有教养的。“夫人,说话别那么难听,丽娘有了我的骨肉,也算是我们胡家的人了,你别为难她。”看到老爷明显偏袒这个戏子,胡夫人一脸不悦,找了把椅子,老妈子用手绢掸了掸灰后坐了下来。“说话难听,你怎么不想着自己做事难看呢!以前你怎么花天酒地的我都不管,毕竟也没弄个孽种出来,今天倒好,人藏着了,还想再生出一个小妖孽来,是想第哪天我死了把他们接回去吗?”胡夫人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胡老爷赶紧上去用衣袖给她擦擦,“夫人,你别生气呀,丽娘和其他女子不一样,她不贪图我的荣华富贵,更不会抢你的正室之位,她只是想和我一起过平凡的日子。”说着胡老爷用眼神示意杜丽娘。她往前走了一步,扑通跪了下来,“请夫人垂帘,小女子对老爷没有非分之想,小女子蒲柳之姿如何比得上夫人,就算当个妾室,我也是不配的,这个孩子是老爷的,我只想着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就满足了,至于以后,都听夫人的安排,和老爷的这段日子是生平最快乐的时光,这辈子我已经值了。”对于这个女人的话,胡夫人嗤之以鼻,她示意老妈子带着杜丽娘回府,并对胡老爷说:“既然有了老爷的骨肉,就是我们胡家的人了,怎么能流落在外呢,与其在这儿受苦,不如带回府去好好侍候着,免得外面的人对我们说三道四,那么大的产业容不下一个女儿和孩子吗!”胡老爷觉得杜丽娘是被接受了,哪想到女人的心狠是不着痕迹该死的温柔。
四个月后,杜丽娘生了一个女儿,眉清目秀,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接生的时候胡夫人安排了稳妥的老妈子,在孩子生出后,撕裂杜丽娘的下体,出血止不住,硬生生失血而亡。对于杜丽娘的离世,胡老爷伤心得搬到当初他们俩在外面住的院子里待了一个月,一直到孩子满月的时候才回来,他想把对杜丽娘的爱好好补偿给这个孩子。但回到家后却发现孩子不知所踪,在他的逼问下,胡夫人才说出她让乡下一个老婆子带回乡下去养了,但怎么都不肯说出具体下落。
八年后,家里来了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到胡府请胡夫人收留,老家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只能卖儿卖女。胡夫人给了二两银子打发了老太太,留下了小女孩。小女孩作为胡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伺候小姐的衣食住行,将来陪嫁。既入胡府,自当改名换姓,从这刻起,她有了新的名字,胡敏。这些年,胡老爷一直没有停止寻找这个孩子,杜丽娘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子,难产去世后,斯人已逝不可追,更想把他们娘俩的愧疚一起补偿给孩子。但天下之大,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况且连长相都不清楚,仅凭出生时的那一眼谁能说得清五官式样。
这天,胡敏陪着大小姐在院子里赏花,小姐最近也不知道在哪儿看到了一些闲书,拉着胡敏到院子里学着杜丽娘和春香,教胡敏唱曲。这悠扬婉转的曲调穿过亭台楼阁,传到了胡老爷的耳朵里,他想起了杜丽娘,那个曾经和自己互相爱慕的女人,那个为自己舍命生下孩子的女人。可那个孩子至今没有找到。他泪如雨下,转身下楼,不如去院子里散散心。那一对女孩子,一个是自己的女儿,还有一个孩子,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和刚才脑海里的丽娘何其相似。胡老爷快步走上前去,打听孩子的年龄籍贯家庭父母和情况,只道从小只跟着祖母生活,今年八岁。
看着那佝偻的身躯,胡夫人在亭子中着下人把老爷请了过来。没等胡老爷开口,胡夫人先发制人。“老爷是认出了你的女儿?”没想到胡夫人这么直接,胡老爷问她究竟想干什么。“她母亲夺了我的夫君,就让女儿偿还罪孽吧。”胡夫人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不是在这儿吗,谁夺了你的?”“你人在,你心在吗?”胡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已泛起了泪花。“真是不可理喻!你究竟想怎么样?”“我不想怎么样,在我们胡家,我不会让她缺吃少穿的,无非就当个丫鬟罢了。”在家族利益面前,胡老爷无法去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他只想着平时尽量多关照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一晃七八年,胡老爷的身体渐渐不太行了,家里的产业逐渐交到了儿子手上,他其他人不担心,总还惦记着那个没有相认的女儿。
程家是当地的酱菜作坊,从最初的小作坊做到后来的连锁店,刚起步的时候还是租的胡家的铺子,虽说程家产业比不上胡家,但程老爷和胡老爷有兴趣相投的地方,就是爱听戏。当年胡老爷和杜丽娘的来龙去脉,程老爷是知情人,而且杜丽娘怀孕后,程老爷还想着结门娃娃亲呢。这些年,两人一直有来往,关于府里的那个孩子的事程老爷也是知道的。这天,胡老爷到药铺拿了几服药顺便进了酱园的后院。“你这咳嗽老不见好,得请个郎中去家里好好看看呀,别总出来见风。”一进门,程老爷就给胡老爷捶了几下后背。“没事没事,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什么正事,这么严肃,你说。”程老爷看胡老爷一脸严肃,也不好再开玩笑。“当年的娃娃亲,还认吗?”还没等程老爷开口,胡老爷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程家现在已今非昔比,我提这个要求也是有些不要脸了,但是我这个女儿受了太多的罪,其他家我哪里放心!”还没说完,胡老爷不停地咳了起来。程老爷赶紧递过去一杯水,“当然认呀,我们家人什么品行,别人不知道,你还会不知道吗?”“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回去了!”程老爷还想留他多坐一会儿,人已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