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碎梦
这一夜没有弘历没有睡好,被贬为花房宫女的如懿更是没有睡好,外面有风声呼啸而过,她紧紧皱着眉头,梦里是已经早已故去的姑母。
姑母穿着一身皇后服制坐在景仁宫的凤位上,她肌肤惨白,唇瓣却红得惹眼,无端端多了几分诡异的味道。
阴沉的嗓音幽幽传来:“青樱,枉费本宫对你寄予厚望,你却混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是太不中用。”
如懿背脊发凉,想要转身逃离,可是双腿就像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是青樱无用……”
“你的确无用!”
姑母的眼眶流出两行血泪,字字凄厉:“我们乌拉那拉氏绝对不能出第二个弃妇,而你还是成为了弃妇!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竟是连本宫当年都不如!”
如懿被吓了一跳,仍然倔强:“姑母恕罪,青樱只是不愿去争,青樱敢问姑母,您曾经在宫中可有一丝一毫的欢喜?”
姑母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欢喜?在这后宫之中谈什么欢喜,你是乌拉那拉氏的女人,应该撑起家族的荣耀。”
“为何一定要撑起荣耀,青樱与皇上已经都不是曾经的彼此了,青樱不仅自己不想待在深宫中,还希望乌拉那拉氏的女人都不要入宫为嫔为妃。”如懿淡淡道。
“简直荒谬!”姑母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这后宫里有谁是为自己而活的?这世间又有谁是真的能够随心所欲的?偏偏就你这样不成器。”
如懿心口隐约作痛,如在梦中呓语:“这些后宫中的虚名青樱本来就不想要,若有来世,青樱宁愿生在寻常百姓家,与心上人做一对布衣夫妻,相守到老。”
“倘若你投生在寻常百姓家,可有山珍海味鲍参翅肚吃着?可有高床软枕睡着?可有金奴银婢伺候着?”
姑母直勾勾地盯着如懿:“到时候连生存都成了问题,本宫看你如何还有心思去追求你心中的真情。”
“倘若真的能有一生一次心意动的真情,青樱甘愿受苦,只愿能与心上人长长久久,白首不离。”
姑母冷笑一声:“只怕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活不到与心上人一起白头之时,就已经先饿死了。我乌拉那拉氏出了你,当真是乌拉那拉氏的劫数。”
“姑母既然如此说青樱,那青樱无话可说。”
如懿与她的姑母静静相望,她的声音艰涩:“姑母不是青樱,又怎么能够懂少年时的相知相许有多么难忘,曾经青樱是那么惦念着心里的少年郎。墙头马上……”
“够了!本宫和你说这些当真对牛弹琴。”
姑母立刻打断了如懿的话,可是如懿还是自顾自说着自己的往昔。
“姑母,你难道对先帝就没有丝毫情意吗?先帝就没有在你面前流过泪吗?青樱这一生是兰因絮果,早就不想念了。”
姑母见如懿实在执迷不悟,阴沉沉的眼眸注视着如懿半晌,最后化为失望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你所谓的少年郎弘历,对你从未有过半分偏爱。你有的,其余妃子也有。若是他真的足够爱你,又怎么会真的把你扔在冷宫,又怎么会故意冷落你。”
“他是皇帝,是天下最有权利的人,他想护着谁都可以,你难道真的相信他冷落你是因为保护吗?当你在冷宫孤枕难眠时,别的妃子却在他的怀里婉转承恩。你且看看令贵妃,再看看你自己,什么是真正的偏爱,你还看不出来吗?”
“你们从来没有相爱过,也没有好的开头。既然没有兰因,又何来的兰因絮果。”
如懿心头闷闷一震,姑母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哀哀戚戚,像一根无形的细线正死死拉扯着如懿紧绷的神经。
她好像在笑如懿的执着,又或许是笑自己曾经的执念。
“青樱,你始终都是活在你自以为的真情当中。你敢说你真的不想要凤位吗?你想要争,却又没有能力去争。我们乌拉那拉氏终究是一败涂地,之后的路你好自为之吧……”
天边闪过的一道惊雷把如懿给惊醒,眼前的房间窄小潮湿,墙壁边有个黑影在悉悉索索,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在钻洞的老鼠。
闪电短暂照亮了室内,这一瞬间亮如白昼,足够让如懿看见铜镜里自己苍白憔悴的脸庞。
她身边已经没有了能够跟着自己共进退的惢心,这时候也只能努力蜷缩在床的角落。
如懿紧紧捂着耳朵,仿佛这样就不会听见雷声,自己也不用去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一般。
她不愿意相信姑母的话,要是她真的认可姑母所言,认可了自己和弘历从未相爱过,那她前半生就所想所念就都成了笑话了。
四周孤立无援,前路亦是一片绝望。如懿从未这样无助过,也从未如此狼狈过。
她没了弘历这个少年郎作为精神寄托,心绪几度起伏,在想到了凌云彻那一刻,如懿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
虽然凌云彻成了太监,可好在没有把命丢了。至少她还剩下可以为自己豁出性命的凌云彻,那如懿就没有觉得自己满盘皆输。
只可惜如懿只是把生的希望寄托在所谓情意上,而不是自己身上。
因情而生,注定也会因为失去情意而死,
外边的雷响个不停,房间里的味道也算不上好闻,即便如懿堵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也依然无法忽视这个格外肮脏潮热的环境。
她已经不是青樱,也不再是娴贵妃,而是像魏嬿婉曾经一样,成了个花房的宫女。这时候如懿也只能在心底默念着凌云彻的名字,才能让自己支起勇气。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