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真心”
人人都说永寿宫恍若仙境，美轮美奂，每个人进去都忍不住赞叹。再加上永寿宫又是太后当熹贵妃时的住所，人人都说这里风水极佳，贵气养人。
凌云彻走进去后，不自觉就攥紧了掌心，目光一寸寸扫过永寿宫的装潢，心底愈发苦涩。
这样的生活，是他永远也给不了魏嬿婉的。
魏嬿婉这时候正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春婵正为她轻轻扇着风，殿内放着的冰块，清凉又舒适，加上香炉里“月如初”的清幽香味，更是令人舒心无比，烦闷的暑热都被驱散开了。
外面的烈日炎炎，凌云彻赶来时走得急，额头上都挂着汗珠，一走进永寿宫便觉得神清气爽。
身上是舒适了，可是心里却更加不自在了。
凌云彻有求于魏嬿婉，便行了个大礼。
“微臣见过令贵妃，贵妃万福金安。”
魏嬿婉懒懒地抬起眼眸，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凌云彻突然求见她，定是有要事相求。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是为了如懿而来。魏嬿婉不由得觉得有些可笑。
“许久不见凌侍卫了，有什么事便说吧。”
身份有别，魏嬿婉也不似如懿，凌云彻不能直视对方的脸庞，便只能恭恭敬敬地垂着头，盯着那垂下来的一抹如雾如烟的轻纱。
“微臣此番前来，的确是有事相求。还请贵妃娘娘念及往日的情谊，救娴常在一命。”
魏嬿婉轻声笑了一下:“凌侍卫是在和本宫说笑吗？本宫与娴常在何来的往日情谊，况且这事情皇上已经交给愉妃去调查了，本宫能帮什么忙呢。”
凌云彻喉头一哽，他知道魏嬿婉这是拒绝的意思顺带还讽刺了自己。如今弘历身边只有她能说上话，她怎么可能帮不上忙，无非是不想帮罢了。
不过凌云彻也有一种类似于如懿一样的执着，他不相信魏嬿婉真的对自己毫无情意，只要魏嬿婉对自己还有一些在乎，他就能帮到如懿。
“微臣说的是……娘娘与微臣曾经的交情。若是娘娘还顾惜曾经的时光，便帮微臣这一次吧。”
他这话虽然听起来是求魏嬿婉，可理所当然的模样还是让魏嬿婉皱起了眉头。
魏嬿婉冷冷一笑:“好大的胆子，你是在要挟本宫吗？”
凌云彻心里一紧，声音都跟着急切了一些:“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在赌，赌娘娘的心里还存是否着最后一丝善意。”
“那你真是高看本宫了，本宫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你如今为了娴常在来求本宫，是对她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吧，若是本宫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娴常在可就要罪加一等了。”
魏嬿婉嘴角弯起一抹弧度，眼底的神采却越来越冷。
她对昔日里的这位“少年郎”已经是没有半点情谊可言。凌云彻明明心里装着如懿，却还要装出清清白白大义凛然的样子，还跟着如懿一起指责她，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凌云彻一时气急，骤然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魏嬿婉那张姣好的脸庞，她一席贵妃服制，端的是仪态万千，气度脱俗。
两人一个在高位，一个在低位，竟已经是云泥之别。
他痛心道:“你如今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曾经的你活泼开朗，天真烂漫，从来不会存一丝一毫害人的心思，现在的你却变得自私凉薄，对他人的苦难视而不见，真是叫人心寒。”
他到现在还觉得魏嬿婉不该是这样的，至今都惦记着曾经那个从花影里小跑出来，喊着自己“云彻哥哥”且笑容美好的小姑娘。
凌云彻还抱着一丝侥幸，认为自己的话一定会影响到魏嬿婉。
谁料魏嬿婉看出了凌云彻的心思，愈发觉得自己以前的眼光不怎么样。
他自己软弱不求上进，却批判她野心勃勃。
他自己遇事能躲就躲，却指责她自私凉薄。
可究竟是谁在定义着这一切？
凌云彻爱的不过是他臆想出来的一个空壳，只是喜欢一个完美且温柔，坚韧又高洁的幻影。
他曾经喜欢魏嬿婉，就觉得魏嬿婉必须天真明媚，做个老老实实的小宫女和他过平凡的苦日子。后来看中了如懿，又如懿看起来似乎很脱俗出尘，与旁人不同。
可是他从未了解过真实的情况，又或者是他根本不想了解。
爱的时候看似情深似海，可一旦发现与自己的认知不同，凌云彻也只会迅速抽离，再去别人的身上找自己喜欢的影子，最后痛心疾首地说上一句“你变了”。
不止凌云彻，世间大多数人都是如此。魏嬿婉早已看了个明白。
“本宫从来都没有变过，正因为本宫没有变，你也没有变，所以本宫才会和你分开。”
魏嬿婉垂眸看向凌云彻:“错的人从来不是本宫，是你自己。你以为你今天这一出很深情吗？你不过是想要扮演一个这样的形象感动自己罢了，如果你真的在意娴常在，这时候安安静静待着对她就是最好的了。”
“凌云彻，不要再装高尚了。其实你谁都不在意，你只在意自己。等有一天你发现她乌拉那拉如懿不像看起来那么脱俗通透时，你也会马上放弃她的。”
凌云彻下意识就想反驳，他想反驳自己是真的在意如懿，曾经对魏嬿婉的爱也是真实的，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好像确实没有真正的了解过魏嬿婉，也没有了解过如懿。
魏嬿婉面无表情，都不愿再看凌云彻一眼。
“除了那句‘你变了’ 你还会说什么啊？你何时才能认清楚自己，你不过是个一无所有，自以为是的人而已，你的爱除了害别人以外，起不到任何作用，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本宫？”
“至于对于苦难袖手旁观，曾经娴常在对本宫受辱一事袖手旁观，如今本宫也只是用同样的方式回报她而已。”
凌云彻却不愿再听下去，这些话就像把他最后一层遮羞布掀丢了一样，他实在不愿直视自己的不堪。
他和如懿一样，都需要用“真情”二字来粉饰自己的错误。
凌云彻自顾自地喃喃道:“我没有……我是真心的，我曾经是真心想要你好，现在也是真心想要让她好。”
魏嬿婉在春婵的搀扶下站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凌云彻，眉目低垂，无悲无喜。
“你的真心，让本宫恶心。”
“春婵，吩咐下面的人，凌侍卫当差不利，顶撞本宫，禀明皇上后罚他三个月的月俸，再去廊前掌嘴二十下。”
语毕，魏嬿婉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内殿，丝毫没有一丝留恋。
她的确可以直接把事情捅出去，只不过若是这样就太便宜如懿和凌云彻了。
魏嬿婉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这样才能发挥到更大的作用。
凌云彻颓然地跪在原地，眼底的光亮都渐渐暗了下去。此时心他如乱麻，脑海里一会儿是魏嬿婉，一会儿是如懿。
可是越想，凌云彻就越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以为魏嬿婉会在意一些旧时的回忆，谁料对方三言两语就戳穿了他的伪装。这样的魏嬿婉，原来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
不管是迟来的“真心”，还是曾经的他，在魏嬿婉眼里早已经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