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孤注一掷
站在ppt前汇报的是生产副总裁许诺。
许诺条分缕析地分析着格林特目前产量现状：“目前，我公司主力区块在南部，这也是我们重点开发的区块。但是南部区块30井产量没有达到预期，高产万方井仅占不到30，大部分井都在6000方左右徘徊，低产井也就千方有余。之前，我们尝试了多种方式，效果均不理想。
去年，我们选了不同地层、不同区块的800口井进行了分析，重点对投产层厚度、煤储层物性、水文地质条件、断层以及后期压裂等方面进行了缜密分析，60的井已经找到了破解方法且正在实施，有些井已初见成效，但真正见到效果还需一年半载。”
听到这里，林可明心里憋着一股火，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心里恨恨地想：“一年以后见效，那时候岑默涵得甩我几条街，我怎么给总部交代，这个总裁还怎么当得下去。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找突破口，你们找了多少年，不仅没突破，还越来越萎缩了。煤层气井上产历来都是难题，所有的企业都在创新找突破口，试图破解排采瓶颈，可现在哪一个企业敢说他攻克了这一难题。”林可明带着明显不满的口气打断了许诺汇报。
与会的人有些意外，心说，今天的林总火气似乎格外大，是又挨总部批了吗？
许诺吃惊地看着林可明，心想：“今天这个林可明是吃错了药吗？脾气不小，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许诺停下汇报，怔怔看着林可明。不说话，沉默安静等着林可明的下文。
“许总，每次产量汇报都说突破——突破，听了一个多小时的汇报，让人高兴的事没几件，都是产量不理想，需要突破——突破，又说突破了还得一年半载。什么时候产量能真正上去？让总部放心，不在天天盯着我不放。”
“林总，排采井产量上升需要一个过程，我们既然已经找到方法，而且已经在试验，我想通过努力产量一定会提升的。只是需要一些耐心，需要静下心来等待。”许诺无视林可明的气势，仍然好脾气地解释着。
“许总，为什么一山之隔星火集团的井，产量会那么高，而且还有很多万方井。”他将目光从许诺身上移开，扫过全场所有的人。
“在座的各位总裁，部门经理、技术专家，有谁能告诉我原因？你们谁来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的产量什么时候能赶上星火？”
林可明用激光笔扫向ppt上的低产井区，忍着气问道。
一时间会议室异常安静，参会的人各怀心事悄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人低头看着眼前巴掌大的桌面，只当自己不存在；有人看向站在ppt前的许诺，眼神传递着一种同情的无奈；有的人眼神扫过林可明，看到他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后迅速避开。
“林总，还是我来说吧，原因是这样的……”站在汇报席前的许诺无视林可明的愤怒，低声但却不容置疑地开了口。
许诺，西南石油大学煤层气专业研究生，父母都是老辈石油人，生长在大东北，从小听着父母讲大庆精神铁人精神故事长大。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西南石油大学，本科毕业后保送了本校研究生。
研究生毕业后正赶上新能源大开发，便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远离父母来到中原。许诺温文尔雅，为人正派，做起事来严谨认真，有时过于严谨就显执拗，但是凡经他手负责的工作，均是无可挑剔的。
“我们产量落后于星火的原因在于我们对排采井管控理念不同，我们一直主张能采则采，能快则快，而星火集团却是稳中求进，保护型抽采。他们主张一井一法，一井一策，而且这一法也是随着开采时长和各种因素不断调整的。反观我们，则是一套方法采到底，从过去的数据看，他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产量远远落后我们。但是我们跑得太快了，自然后劲就不足，两相对比，就像一个马拉松运动员，前半程体力消耗过大，后半程自然就没了力气。人的体力有限，煤层气井也是有寿命的，不是想采多久就采多久的，而星火集团却是按照自己的节奏一路跑下去，现在开始冲刺了，所以，两个公司的产量差距越来越大。”
听了许诺这段话，林可明暗自皱眉，“这个道理难道我不知道，总部不知道吗？但是总部就是不按常理出牌，非要争个第一。这个许诺又开始较真了，之前这套理论和我说过多次，都被驳回了，怎么现在又提出来了。我怎能不知道煤层气井有寿命，可是井等得起我等不起，我的总裁头衔也是有寿命的。”
刚想到这里，就听许诺继续说：“我们自己新的排采方法之前向林总汇报过，但那时还不成熟，但是通过我们技术人员在现场的不断实践，这个方法已经成熟可行了。各位领导手中的方案就是这个新的排采方案，我们根据井型、区域、排采时间，确定了不同的排采方法，经过实践检验，效果正在显现，但具体产量上升力到一个新高度，还需要时间。”
听到这里，林可明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个许诺，是完全不在意我的想法，你这样排采到猴年马月才能赶上星火，这样下去，到年底考核我的总裁之位就岌岌可危了。”
从林可明来到格林特就知道许诺做事认真倔强，每每和他意见不同。但许诺对生产管理无可挑剔，有他管理格林特的生产，林可明是安心和放心的，而且他也找不到这么专业的生产副总。即使想换掉许诺，也不是他自己就能决定的。
林可明看着许诺，不行，不能让他继续汇报下去，他了解许诺，没有十全十美的方案，他不会拿到会上来说，如果让他汇报下去，这参会的人都会被他说服的。
林可明打定了主意，心也静下来，自然眉头也舒展开了。
“许总！”他打断了许诺的汇报。
“许总，我们是格林特，我们有自己的工作思路，我们要走的是与星火不一样的道路。他们可以慢工出细活，他们等得起，我们却等不起。总部让我来的目的，就是上产，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产量快速搞上去，短时间内超过星火集团，成为煤层气行业老大，掌握这个行业的话语权。”
“林总，欲速则不达，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古已有之，我们不能这么做。快速上产，短时间内看，产量是上来了，但快速抽采不仅会堵塞煤层孔隙而且会对地层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说到这里，许诺看向所有与会人员，他是想征得大家的同意。
主管安全的张副总看了看许诺，又转过脸面向林可明，“林总，我认为许总说得没错，我们不能一味快马加鞭，就算是千里马也是要休息的。况且我们的井本来就没有几匹是千里马，还有一些井在低产区边缘徘徊。所以，我赞同许总的意见。”
主管市场营销的路副总说：“我不太赞同许总的方案，煤层气开发这才十几年的事，还没有哪一个企业能说清煤层气排采的原理，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我们如此，星火集团亦如此，所以，我们没必要学星火，我们可以走自己的路。”
“煤层气井也是很娇气的，一味地快抽多采会让它命丧中年的，我觉得还是稳妥些为好。”
参会者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有赞同许诺的，也有顺着林可明的话说的。
一时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
林可明头疼地看着这个场面，每次只要是排采汇报会，就是这样各抒己见，而且大多时候都是不了了之。
林可明整理了一下思绪，看向邹想畅，一直没说话的邹想畅立即明白了林可明的意思。
“咳咳。”邹想畅清了清嗓子，撩了一下他那漂染成深棕色的短发说：“我不认为煤层气井有那么娇气，埋在地下千年了，什么样的动荡没经历过，这点压力不至于就会它感冒吧。况且快速抽采，也许会唤醒沉睡的地层，让它快速焕发新活力。就比如一个昏迷的病人，你是等着他自己慢慢醒来，还是借助外力把他唤醒来，这个道理我想大家都明白吧！”邹想畅当仁不让地站在林可明一边。
林可明欣慰地看向邹想畅，心道，“这个比喻有点意思。”
听着众人各自发表完意见，林可明心里已经打定了最后的主意，“不管你们怎么说？说什么？我才是最后的决策者。总公司问责下来，接招的是我，去总部被训的也是我，你们一个个坐着说话不腰疼。”
林可明打定了主意，他再次期待地看向邹想畅。邹想畅再次深刻地领会了他的意思，这是让自己抛砖引玉了。
于是，邹想畅坐正了身子，再一次轻轻咳了一声，非常谦逊地说道：“林总，许总，各位领导，我倒有个建议……”
说完，他看向所有人：“也许说得不一定对，仅供参考。”
“我们这是讨论会，你有什么想法就大胆说出来。”林可明面无表情地说。
“我有个建议，我们可以在星火高产井周围加密钻井，就是那种快速完钻的直井。完钻后立即抽采，以最大的工作制度抽排。这样，可以贯通地下，让远处的煤层气快速运移到井口，这样我们就能实现快速上产了。”
说完，他看向林可明，林可明用眼神告诉他，“说得好，做得对！”
邹想畅心中暗喜。
邹想畅说完，会议室一片安静，没有人说同意也没人反对。
大家都知道这个想法有些大胆，格林特和星火集团的矿权紧邻，现在的井距是最安全的排采距离，加密钻井明面上是在各自矿权区域，但地下必然会连通。
听邹想畅这么说，许诺心里一惊：“这也叫办法，这叫盗窃。”
他当然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可！”
许诺一改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
“各位领导，这样不可行，一是周边矿权边界临界，属于敏感地带，没有我们加密钻井的地方，如果强行钻井必然涉及到侵权；二是加快抽排对地层伤害太大，短时间是提升了产量，但不利于整个行业的可持续发展。”许诺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
张副总还是第一个赞同许诺意见的人，他看着林可明说：“格林特的发展不是和哪个企业比拼，特别是采取极端手段比拼，那样即使赢了当下，最后也会输在未来。”
“对，我们需要的是长远发展，不是一锤子买卖。”
“我同意许总意见。”除了张副总，还有一些人也赞同许诺的意见。
还有一些人认为邹想畅的想法另辟蹊径，对于当前产量低迷的格林特集团来说可以背水一战。
“发展虽然是长远的，但现在这个坎都过不了，还谈什么前景和发展。”
“所以，顾及当下才最重要，我觉得邹总的想法不错，在地面钻加密井，加速抽采，地下连通到什么方向，地上的人是不会看到的，产量上来才是硬道理。”
与会人员各自发表意见，赞同许诺想法的人占据了多数，这是对格林特有感情的，他们希望公司有一个长长久久的未来，而不是在他们手中昙花一现。
还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他们希望在他们任职期间是公司最辉煌时期，这样不仅有面还有钱。
辉煌时有我，没落时我走。公司就是一个跳板，不要和我谈什么主人翁，做不做主人，全看公司效益。效益好的时候，我自然就是主人，效益不好公司经营不下去了，再主人翁精神也挽救不了。
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这个公司黄了，再跳槽去另一个公司，反正他们有学历有工作经验，又在格林特这个的跨国公司任过职，到哪都很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