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沉默寒立
正在这时，一个留着平头年轻的记者站起来，首先对着岑默涵发问：“我是xny网站记者，请问在国家安全环保监管日益从严的情况下，你们依然顶风而上，毫不负责地将废水排到百姓农田，如今不仅农民颗粒无收，还严重污染环境，您要如何给百姓一个说法。”
他这么一说，村民从刚进会议室拘谨的沉默中反应过来，立即像被按动了发条一样，七嘴八舌大声嚷嚷起来。
“对，我们要说法，给我们一个说法。”
“庄稼没了收成，让我们怎么活，赔钱给我们。”有人略带着哭腔有些夸张地喊道。
“对，赔钱，不然我们就不走了。”
“现在就给说法，不然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对、对、对，什么时候拿到钱，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这楼里不错，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听说还有吃饭的地方，我们就住这里了。”有人阴阳怪气地说。
“就是，最好给我们每人安排个差事，再不用起早摸黑去种地了。”
“对，我们不种地了，就在这里上班了。”
这边的人说得悲悯热闹，对面星火公司的人却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们，以沉默应对。
“我——我——我是梅山晚报记者。”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记者打着磕巴站起来自我介绍。
“各位领导，你们坐在这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喝着咖啡，刷着新闻，有没有想过农民辛苦种下的麦苗被你们毁于一旦，他们的日子怎么过？谁来为他们的颗粒无收买单？”
她的提问有些像念稿，听到她念完，很多人看向她，看到很有人盯着她看，她有些慌张，快速低头坐了下来，佯装看自己的记录本，再不敢与众人对视。
我是电视台法制频道记者：“煤层气本就是新能源，开发煤层气就是为了保护环境，减少大气污染。可如今，你们却打着开发新能源的幌子，干着污染环境，损害百姓利益的事。不知道这位领导您是否清楚此次污染要负的法律责任。”法制频道记者咄咄逼人看着岑默涵问道。
岑默涵面无表情眼神犀利地看着他，似乎在说：“不要太咄咄逼人，我自然清楚自己的责任。”
看到岑默涵冷漠淡定的神色，这个记者的气焰顿时消散殆尽，他低头匆匆坐下。
他刚刚坐下，另一个很年轻染着棕红色头发，穿着破洞牛仔裤的男记者立即站了起来。
我是梅山新媒体记者：“农民辛苦种下的庄稼，就这样被——被你们排出的水污染了，眼看着就颗粒无收了。不知道是农民的饭碗重要还是你们的产量重要，还是你们企业的利润胜——胜过百姓的饭碗。难——难道企业承担的社会责任在你们这里就是一句口号吗？”这名棕红色头发的记者对着一张纸磕磕巴巴念完了自己的台词。
进来的记者争先恐后开始发问，每个人表情严肃，口气咄咄逼人，仿佛面对是一群十恶不赦的坏蛋。
……
“对，不仅要赔给我们钱，你还要负法律责任。”有人指着岑默涵大声嚷嚷。
“对，送他去坐牢！送他去坐牢！”所有人都附和。
“赔钱，我们这里有单子，要按我们的数全部赔给我们。”
在各路记者连番追问下，村民们更加醒悟，越发群情激愤声讨。
……
这边记者和村民个个义愤填膺，仿佛要立即看到钱摆在桌子上，对面坐着的所有人都被警察拿着手铐铐走才善罢甘休。
星火集团的人，有人沉默冷静看着他们表演，有人手里的拳头已悄然握紧，有人则气得想拍案而起……
“这些人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这些人怎么像提线木偶，被人扥一下说一句，扥一下说一句。”
“怎么感觉这些记者像是被雇来的演员，人人都像念稿子，表演痕迹也太明显了吧！怎么不去演戏呢？”
星火这边的人义愤填膺地想着。
他们担忧看向岑默涵，之后再看向陶然、刘雅致，最后落在王灿那张面无表情到有些冷酷的脸上。
看着他们四位领导淡然的、平静的、冷酷的脸，所有人长吁一口，心里也顿时敞亮了。
“不用怕，我们的领导那么沉稳笃定，一定会扭转乾坤的。
这样吵闹滑稽的表演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所有提问和诉求都讲完了。表演者似乎也累了，沉默地坐了下来，有人不客气地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大口灌下去，吵吵嚷嚷的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
突然安静下来的会议室，让人有些莫名地不习惯。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岑默涵，岑默涵也看向大家。目光依旧如刚进来一般安静淡然，看不出一丝心慌和胆怯，没有因记者提问和村民吵闹爱到影响。
岑默涵的冷静泰然让记者和村民有些不知所措，仿佛挥舞的铁拳打在了棉花上，压根就没他们之前设想好的慌乱的局面。
“我们这么搅闹，这个年轻人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些村民避开岑默涵目光，低下了头。
记者那边有些人开始心慌了，“是不是我们穿帮了？”
“不应该吧，我们都是按照之前写好的稿子念的，而且还反复排练过很多遍。”
在岑默涵的淡定下，对面的记者和村民心里开始了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
岑默涵并不急着回答这些问题，他平水无波地继续看向大家。大约有一分多钟，直到当所有人都感觉了无限拉长的沉默……
这时，岑默涵调整了一下坐姿，向后靠向椅背，转头看向坐在左手边的安全副总裁王灿：“王总，现在可以开始了吗？”声音平静的仿佛是要听王总的技术方面的汇报。
“岑总，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王灿利落地回答，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现在，你们的问题和诉求，我们都清楚了，各位还有要补充的吗？”岑默涵看向讨要说法的村民语气平和地问。
村民们都看向领头人，领头人目光涣散默然低下头不再说话，其他人也闭了嘴。
岑默涵等了一会儿，没人说话。他转头看向记者这边：“那么各位媒体朋友呢？你们还有什么要提问的吗？”岑默涵提高了声音问，眼神冷漠语气清冷地问道。
依然没人说话，有些记者看到岑默涵的眼神，心慌地低下头，习惯地往人身后躲闪。
“你们不说了，那就让我们集团的王灿总来回答你们的提问，给你们想要的答案。”
岑默涵看向王灿，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王灿，星火集团主管安全环保副总裁，40出头，清瘦干练，面目黝黑，眼神犀利，不苟言笑。对公司的安全环保工作抓得非常严，任何人触犯安全环保法律法规他都毫不留情。
员工私下里都叫他“惨王”，意思是有了安全环保方面的事，犯在他手里老惨了。在他的管理下，公司的安全环保工作经得起各级检查，这也是星火集团参会人员沉默冷静不发言的信心和底气所在。
王灿点开他面前电脑桌面上的一个视频，众人全部睁大眼睛盯着屏幕，生怕漏掉了什么。
开始十秒钟是黑屏，待清晰后，会议室正面墙上的投影幕布显示拍摄时间是夜里两点二十六分。
此时，田地里异常安静，偶尔有断续的几声蛙叫，庄稼、村民，一切都在睡梦中。
就在这安静的夜中却传来了突突突的声音，会议室的人都屏气凝神地盯着画面。
随着声音的入耳，只见一辆破旧的“三马子”车拉着一个锈迹斑斑的水罐，车子颠簸着开进麦田地里，一片片麦苗被压倒，驾车人毫不理会。他有些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遍，四周依然漆黑一片，在夜色的掩护下，他快速熄了火下车。
他绕到车后，拉出一个水管抛到麦田里，开始放水，浑浊的水哗哗地流到麦地里……
画面放大，驾车人全副武装。墨镜、口罩、帽子，从画面上看不清驾车的模样。一罐水排完后，环顾周围，看没人注意他，快速驾车驶入暗黑夜色中。
画面再次变黑，王灿关掉了视频。紧接着又打开另一个视频，画面显示拍摄时间是三点零一分。如上次一样，一辆“三马子”车出现在镜头前，又是略显紧张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快速跳下车，拉出水管向麦田里放水……
放完这个，王灿又打开另一个视频，如此反复共打开了六个视频，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动作。只是过了三次之后，驾车人胆子越来越大，不再紧张地东张西望，而是神色镇定地停车，排水、驾车离开。
如此反复了六次，看着东方渐白，排完第六车水后，突突突，“三马子”车消失在曙光来临之前。
王灿按下暂停键，视频定格在“三马子”车远去的背影上……
放完所有视频，王灿抬起头看向岑默涵。
岑默涵点头回视，然后移开目光，看向村民和记者这边，平静的目光中多了凌厉，有一种让人心虚的气场。
会议室比之前更安静了，没有人说话，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村民和记者躲闪着他的目光，有的人悄悄低下头，有的人将头看向会议室天花板。
会议室陷入沉寂。
“这人是谁？我们根本不认识。谁知道他是不是你们雇的人，休想拿这个视频说事，你们也看到了，他确实往地里排放了你们煤层气井里入出的水。”领头讨说法的迷彩短袖率先打破了沉默，不过，气焰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嚣张了。
他这么一说，之前低头看桌面和望向天花板的人也再次醒悟，于是又七嘴八舌地开始嚷嚷起来。
“对，不管这人是谁，水排到我们地里了是事实，地是被污染了，我们只要你们来赔偿。”
“对，要赔偿！要赔偿”
“不赔我们就天天来。”
“不赔我们就不走了！”
这些人又开始耍起了无赖。
“掩人耳目，掩耳盗铃的事，我们见多了。不要再欺瞒百姓，试图掩盖罪证了。你们就说怎么赔吧？”穿着时髦张扬，化着浓妆的一个女记者挑衅的表情看着岑默涵说道。
岑默涵回看女记者，她感觉到了一道清冷凛冽的光，心跳有些加快。
“你是宁兰，tpt网络记者。”岑默涵冷冷地问。
“是——是的，我是宁兰。你是岑总——裁，这里你官最大，你就说怎么赔偿吧！是不是？”
“对，这里你是老大，我们只和你谈赔偿。”坐在她旁边的几个村民立即接过她的话。
这个叫宁兰的女记者快速把话题转向了要赔偿的村民。1
岑默涵耐心地等到宁兰说完，淡然回头看向东方睿。
东方睿明白岑默涵的意思。看着宁兰开口道：“你确信你叫宁兰？而不是叫李丽？”
听到东方睿这么说，大家目光齐齐看向她……
女记者躲闪着东方睿的目光，看向屋子一角，梗着脖子说：“我就是宁兰，tpt的记者。怎么，不信吗？我有工作证。”说完，她扬了脖子上挂着的证件。
“可我记得，宁兰去了四川采访，昨天才走的，今天就坐到这里了，你是漂移了还穿越过来的？你以为这是拍电视剧呢？”东方睿不客气地回怼了一句。
说完，东方睿打开手机，找到一朵兰花的头像，拨通了视频通话，响了几声后，一个人出现在镜头里。
“宁记者，你好！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东方，老同学，我在四川山区采访呢，正忙着呢，有什么事，一会采访结束打给你。”说话声音干脆利落。
“好的，我没事，你忙吧！”
东方睿关闭视频，看向冒充宁兰的女记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女记者感觉到了众人愤怒和冷漠的目光，慌张地缩下头，身子也伏得很低，悄悄把胸牌往衣服里藏。
“你的真名叫李丽，目前无业，至于是谁让你冒充记者来这里，一会儿自然有警察问你，你好自为之。”
听到警察会找她，李丽非常害怕。站起来就往外跑，但被门口的保安队长拦下。
“秦队长，把她领到保安室，一会警察就到。”岑默涵吩咐完，秦队长带着李丽离开。
随着李丽的离开，会议室又再次陷入沉寂。